近日常聽郭怡君的podcast《神學什麼都有》,跑步聽、收操聽、曬衣服聽,在被各種壓力夾殺的日子裡,郭老師溫柔的聲音無異是慰藉,也很喜歡他處理經文和其他作品與文本的方式,誠實而親切,總是能使我從油膩做作製品化如牧師腔的牧會煉獄,拉回到自由思考的美好世界,特別是〈梵谷〉、〈人形蜈蚣〉以及某集錄到一半小孩亂入被迫中斷的橋段,使得我產生一種「原來大家都是同樣辛苦,他都這麼認真了而我在銃沙小」的想法,足以稍稍減輕對於自身難題的過度放大。
在〈產難〉這則,郭分享了他在錄音前幾天面對生產時的想法,其中一個觀念提及病房的特色,在於足堪容納處其中的人大叫、哭喊-例如在產房內生產的婦人-他們無論如何聲嘶力竭地發出驚天動地的哀號,非但不會受到制止,反而皆能受到接納,因這是在病房中再正常也不過的事。
「教會不是聖人的博物館,而是罪人的醫院」(Thechurch is not a museum for saints but a hospital for sinners)-Morton Kelsey,某個我不知道的基督信仰作家
同樣是「不是...而是...」愛用者的《耶穌比宗教大》作者也有引用上述這句話,為了要推翻大家的舊有理念,他卻沒有更新武斷式的傳統基要派論述法,有時實在很想依樣畫葫蘆式地吐槽「你的不是不是這樣,你的而是而是這樣」。即便如此,他的教會即醫院論述其實值得參考,亦即教會是一處讓人做自己的地方。
昨日帶籽籽回診,候診的地方彷彿雲霄飛車排隊處,只差沒有臨時後悔逃生口,孩子們心情忐忑寫在臉上,一如待宰羔羊。
幾個月前的籽籽渾然不知此廂用處為何,直到最近似乎才依稀記得這裡是打針與痛痛的地方。對於父母來說,看小孩打針而哭有一種無以名狀的開心,每次的注射都像是開啟一處開關,截斷孩子那薄弱的理智線,讓他在一秒內將爆哭值開到最大,與此同時,父母們則與護理師們共同大笑,彷彿一齣荒謬的笑劇,台上人哭,台下人笑-但沒有人譴責孩子的哭鬧,也沒有人故作專業地要制止孩子的失控,只有將脹紅臉的孩子輕輕地接回母親的懷抱,在拍噓中讓孩子自主冷靜下來,並約好下次的掛號。
或許很多人來教會時,往往是帶著傷痕與挫敗感,焦慮到想要大叫的心情,試圖從宗教儀式中來得著撫慰。又或許不想得到任何安慰,而只想要宣洩。然而出自於教會性的道德綑綁,這類的爆炸是不被允許的,遂化為各式各樣的形式,諸如:對他人的掌控、對事工的專斷、對於掌聲與認可的渴求、對於神秘經驗與情感迸發的飢餓、以及暴躁易怒嚴苛的法利賽式對於教會整體的批評謾罵。
如果教會是病房,這些反應姑且在人看來多麼荒謬,距離所謂聖經教導多麼遙遠,但作為牧者,或許我也該笑笑著接住他們,認為這些是正常的、ok的,使他們在上帝的懷抱中自主恢復,而不是在網路上隱射謾罵討拍,或是在講台上炮火四射地指責。
或許教會時常失能,上帝時常自隱,但教會必須是一個寬廣如海洋的空間,涵納每一個生命的個體,即使他們的表現時常是失態的,而牧者則不啻是負傷的陪伴者,在此既荒謬又神聖之處,哀哭與憤恨紛雜之處,一面等候上帝的動工,一面自己也痛哭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