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01|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潘氏片局】科幻寓言《千鈞一髮》:基因裡看不到靈魂,靈魂更不受基因限制

    裘德洛、烏瑪舒曼、伊森霍克聯合主演的《千鈞一髮》是一部超前二十年的科幻寓言。
    裘德洛、烏瑪舒曼、伊森霍克聯合主演的《千鈞一髮》是一部超前二十年的科幻寓言。
    「I only lent you my body. You lent me your dream.」(我不過借出我的身份,你卻讓我參與你的夢想。)
    今天要推薦的是美國科幻電影《千鈞一髮》(Gattaca),1997年10月24日上映。編劇兼導演是安德魯尼可(Andrew Niccol),監製是丹尼狄維托(Danny DeVito),伊森霍克(Ethan Hawke)、烏瑪舒曼(Uma Thurman)、裘德洛(Jude Law)、勞倫狄恩(Loren Dean)主演,哥倫比亞影業(Columbia Pictures)製作發行。
    《千鈞一髮》預告片
    故事是從即將成為第一位登上土衛六「泰坦」(Titan)的太空人傑洛(Jerome,伊森霍克 飾)說起。傑洛是一位極其優秀的菁英,頭腦清晰、個性冷靜、體格強健,在長官及同僚眼中幾乎完美無缺。當然,人不可能真的完美無缺,傑洛也一樣,他唯一的缺點就是:他不是傑洛。劇情接著鋪陳了這位本來叫做「文生」(Vincent)的男子如何成為「傑洛」的過程,從而帶出電影的時代背景和世界觀──那是一個基因決定一切的年代,多數的父母都選擇在受孕前就把孩子所有可能致病的不良基因給除去,讓他們從出生起就帶有競爭優勢。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選擇這樣做,於是那些被歸類為「自然生育」的舊式人類被迫得從小就要進行不平等競爭。文生更慘,別人的競爭對象在外面,他的對手卻是自己的親弟弟,就連父親都偏心的將自己的中間名「安東」(Anton)給了弟弟(勞倫狄恩 飾)。屢屢輸給弟弟又不甘蟄伏的文生,在青少年期離家出走,一心想進入航天企業「蓋德加(Gattaca,也就是原片名)」。想當然爾,不論他如何努力、甚至假造學經歷,終究無法偽造鑲嵌在他基因裡的弱勢──氣喘、心臟病、精神疾病這些不利於執行任務的負面因子。
    基因工程的利弊是貫穿全片的主要議題,也成為官方海報的構圖主體。
    文生不得已找上了黑市商人,藉由具有完美基因卻不幸癱瘓的傑洛(裘德洛 飾),提供無懈可擊的生理樣本:血液、毛髮、尿液、運動心電……順利通過層層檢查,得以進入蓋德加成為培訓太空人。頂著傑洛身分的文生表現出眾,不但得到探索泰坦的資格,還獲得了女同事艾琳(Irene,烏瑪舒曼 飾)的芳心;可原本順利的計畫卻出了差錯,握有發射計畫放行權的高管在辦公室遭人殺害,警方進行調查採證,赫然在辦公室一角發現了不屬於這裡的文生留下的一根眼睫毛……劇情從這裡急轉,從科幻路線轉為懸疑推理,觀眾一方面擔心文生何時會被鍥而不捨的警探查出身份,另一邊又為真兇何時現身而懸在那裡,同時還期待著艾琳和他的戀情是否能開花結果。這一段三線並進的過程還埋藏了一些伏筆,在進入終局前藉由警探和真正的傑洛碰面那場戲,將三條線的懸念一次解決。細節就不在這邊講明,有興趣的人可以自己去觀賞體會。
    三位主角對出身與目標的堅持,構成故事主線上的每一段纏繞。
    這種假冒身分擠身上流的冒險旅程,其實並不算是特別罕見的題材。例如經典國片《假如我是真的》(沙葉新原著,1981)、另一部好萊塢電影《天才雷普利》(The Talented Mr. Ripley,1999)、以及近年大熱的韓國電影《寄生上流》(기생충,2019),都是相似的題材,主角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試圖突破現實世界的種種限制,至於最後是否能得償夙願,就看編導在表面故事背後項陳述的到底是悲劇還是喜劇。
    定剪後片長一百零六分鐘,是身兼編導的安德魯尼可第一部劇情長片。原籍紐西蘭的尼可在倫敦攻讀電影系,畢業後曾當過一段時間的商業短片導演和製片;這期間他完成了三部電影劇本,分別投給不同的電影公司──《千鈞一髮》給哥倫比亞,《楚門的世界》(The Truman Show,1998)給派拉蒙(Paramount Pictures Corporation),《虛擬偶像》(S1m0ne,2002)給新線(New Line Cinema)。三個故事雖然在類型設定上截然不同,但是意涵主軸都接近──「虛像是否能取代實像能成為真相?」,最終這三個故事都獲得採用。哥倫比亞這邊同意尼可身兼編導,拍攝計畫在1995年夏季啟動,由於故事格局並不大,最初的製作預算定在兩千兩百萬美元,之後因為製景、道具、美術等方面需求,追加至三千六百萬美元。對於一部B級科幻片、又是初出茅廬的新手導演,已經是差不多到頂的天價預算了。全片在1997年4月殺青,8月完成後製,9月試片時被要求剪掉了大約二十分鐘左右被認定是贅戲的篇幅,總算趕上定檔的10月24日。
    原片名「Gattaca」,其實是刻意取自DNA中的四個基本含氮鹼基成分-「A」腺嘌呤、「C」胞嘧啶、「G」鳥嘌呤、「T」胸腺嘧啶-的簡稱組成。片頭尾的工作字幕當中,這四個字母被特別加粗和優先顯示;以及片中文生與傑洛居住的複層式公寓有一道螺旋樓梯,具象呈現了基因組成的雙螺旋結構,都是導演在製作上的特別巧思。
    文生與傑洛居住的公寓有一座螺旋梯,具象呈現DNA的雙螺旋結構。
    電影上映後的評價出現兩極落差──專業影評都給這位新手導演不錯的評價,但是一般觀眾卻不怎麼買單,當時還有「出口民調」這種機制,電影公司會派出傳銷小組到戲院出口做即時街訪,詢問觀眾觀影後第一時間的反饋;大多數觀眾都覺得「失望/無趣/看不懂/不符合期待/場面沒有科幻感」這類的負面評價。這些負面回饋也直接反映在票房上,北美首周票房只有四百三十萬美元,將近一千三百個放映廳的平均滿座率才三成多一點,最後全球結算的收益是一千兩百五十萬美元左右,還不到製作成本的四成。哥倫比亞的慘賠讓另外兩家收了尼可劇本的公司心生警惕,派拉蒙直接替《楚門的世界》另找了澳洲導演彼得威爾接手,新線則是乾脆把《虛擬偶像》的拍攝計畫推遲了十八個月。尼可的導演生涯雖然起步就跌了一跤,倒是沒有就此一蹶不振,之後的作品也有大賣叫座的,當中也有我很喜歡的《軍火之王》(Lord of War,2005),將來會再找機會推薦。
    伊森霍克與烏瑪舒曼因本片結緣並成婚,可惜未能白頭到老。
    這部電影的主要戲份集中在伊森霍克、烏瑪舒曼、裘德洛三人身上。伊森霍克的文生、烏瑪舒曼的艾琳是男女主角當然不用說,兩人的表現也很稱職和投入,後來假戲真做在隔年結婚,不過最後還是離婚了。裘德洛飾演的工具人傑洛,按照實際場次時長計算的話,其實和飾演文生弟弟的勞倫狄恩差不多,但是傑洛的人物設定有先天優勢:一是悲劇人物,二是一直出現在文生身邊,所以受矚目度就高過勞倫狄恩(講起來好像也頗符合故事主題)。當時才廿四歲的裘德洛原本是英國電視劇演員,雖然外型俊美的他在小螢幕很受歡迎,但是並沒有大銀幕知名度,更別說是在型男輩出的好萊塢。他很成功的把因為肢體傷殘而頹廢度日的傑洛內外兩面的性格落差詮釋得相當漂亮,就此受到主流電影公司的矚目,演出機會也開始增加。之後終於在《天才雷普利》大放異彩,並在2000年的《大敵當前》(Enemy at the Gates,2001)獨挑大樑,後來還一度成為新任龐德的接班人選之一。
    裘德洛的戲份其實有限,但與伊森霍克的對手戲相當精采。
    雖然生為基因優勢的人生勝利組,但是傑洛的人生卻從來沒有獲得真正的勝利,甚至經常屈居第二,後來因傷半身癱瘓,讓他更形憤世嫉俗。這個角色在故事中的台詞其實並不多,很多時候甚至只是說說屁話刺激文生,但是在幾處關鍵時刻的對白卻能直擊人心,甚至預告了故事結局。當中有一句非常動人,文生在擺脫殺人嫌疑即將升空當天,誠心的向傑洛告別並表達感謝,傑洛卻告訴他:「我不過借出我的身份,你卻讓我參與你的夢想。(I only lent you my body. You lent me your dream.)」,那一段對話不但暗示了傑洛選擇的結局,也成了整部電影的最佳註腳。
    前面提過這部電影在票房上失利,但是隨著時代的推移,各種放映平台的普及,讓這個故事有更多機會進入新一代觀眾的眼界,漸漸地改變了觀賞評價,出現許多正面的肯定。首先是這部科幻片當中出現的各式科技,包含基因篩選、即時血檢、高速電動車、微型吸塵器……等等,全部都在數年後一一實現,給人相當程度的真實感。故事中雖然將社會上的階級歧視/差異對待都歸咎於基因篩選,但也不免讓人聯想起現實社會中實際的歧視因素,不過就是把「基因」換成了「出身/財富」甚或是「膚色/性別」。這也是我喜歡這部電影的主要原因,即便是商業片,終究應該負擔一點啟發的意義。
    互換/假冒身分這類題材,雖不是主流卻總有佳作出現。
    《千鈞一髮》在IMDb的評分是7.8,爛番茄的專業影評新鮮度83%、觀眾滿意度87%,都有越來越好的趨勢;豆瓣評分甚至已經來到8.8,已經是A級片的等級,與當年票房失利的慘況不可同日而語。而就故事創意來說,這部電影可以說是科幻神劇「黑鏡」的前身,故事中的哲學意涵更是比同類型科幻片濃厚許多。我們在基因中看不到靈魂,但是當基因成為每個人追尋自我價值的制約,像文生這樣堅持到最後突破困境的韌性,是否就像他的口頭禪:「靈魂沒有基因」,所以反而不受基因的限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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