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曹寺丞一案,沈名宣得罪了曹家和大理寺,但沈名宣向來是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對他來說,曹寺丞的命案早和他沒半點關係,今日曹統領沒有即刻前來拜會,卻是大大的失禮,當即暴跳如雷。
「大人,學生以為,那曹統領不來京衙向大人問安,不過是因為初擔大任,要顯一顯自己的威風。」高冠鑫見沈名宣口不擇言,連忙安撫道:「大人要是動了肝火,反倒著了他的道,還是平心靜氣,如此方能談笑用兵。」
沈名宣冷哼一聲,不過面上顏色稍霽,轉身坐了下來。
見沈名宣怒氣稍平,高冠鑫轉過身來,問張千道:「張捕頭,可知曹統領上南七鋪去做什麼?」
「曹統領是半個時辰前進去的,聽說正和南七鋪的校尉李應閉門密談。」張千看著高冠鑫,道:「京城到處都是我們的眼線,曹統領有什麼動靜,都會有人回報。」
「嗯。」高冠鑫點了點頭,之後對沈名宣道:「大人,這曹伯舒剛剛接下這門案子,不來京衙、不去紫微軍都統府、也不去找紅鋪的頭子趙致淳,連康王府也不去,就只往南七鋪查案去嗎?」
沈名宣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
「大人可還記得曹寺丞的案子?」
「曹寺丞?那案子不是歸了大理寺嗎?」沈名宣皺起眉頭,道:「你是說……」
「這曹伯舒是那曹寺丞的大哥,不能不防。」高冠鑫道:「此案是聖上交辦,輕忽不得。曹伯舒要是明日自己上京衙來,便是有意和咱們合作。要是他避而不談、過門不入,那便是擺明了和咱們作對。」
這話聽得沈名宣眉頭深鎖,一言不發。
「不過無論如何,咱們得派個人去他那裡。」高冠鑫道:「一來是盯著他,二來,這若是不派,屆時聖上怪罪下來,說京兆府沒有出力,不好交代。」
「也是。」沈名宣略一沉吟,道:「這要派誰去好?田恕直家裡出了事,恐怕不肯去。」
「大人言重了,此事豈用勞動少尹。」高冠鑫說著看了張千一眼。
沈名宣會意,道:「張……張堅,你明天一早就去見曹伯舒,說是我派你過去給他做個幫手。你要好好盯住他,不管他查到什麼,都要馬上回報,知道嗎?」
「是。」張千點了點頭,沒多費事更正自己的名字。
之後他想著這事也該向田少尹打個招呼,誰知平時戮力從公、從不開小差的田少尹今日竟不在衙內,說是家裡來了客人。
田家那位從梁州來的嬌貴表少爺前些日子吃河豚吃出人命來,恐怕是梁州來人了吧。
張千向平素跟著田少尹辦事的主簿游敬吾交代了一聲,便咬著雞舌香回家去了。
※
南九鋪。
耿平將程正威的便箋送到南九鋪的時候,甘霖正和副尉戴振江討論物資調配的事,見耿平進門,甘霖眼睛一瞪,道:「你怎麼來了?李老七出事了?姓曹的找他麻煩?」
「不是。」耿平行了個禮,將那便箋遞上,道:「九哥,我出來的時候,七哥正和曹大人關了門談事情,這是程副尉讓我送來的。」
「程正威又搞什麼花樣?」甘霖瞅著耿平遞來的信,卻不肯接。「這小子一天到晚嫌棄咱們紅鋪,想回紫微軍。別是看著老七去面聖眼紅吧。」
「程副尉說,他爹的腳傷有些不好。」耿平道:「想請九哥您今晚幫個忙。」
「我操。」甘霖罵了一聲,之後道:「這缺德少教的賊殺才,臉皮厚到沒邊。他老子的腳傷真是方便,哪有兒子不想應卯就這麼咒他老子的?」
戴振江對甘霖的口德不置一詞,問耿平道:「程副尉是什麼時候讓你來送信的?他可有見到那位禁衛營的曹統領?」
「這倒沒有。」耿平搖頭。「程副尉去藥鋪取藥,回來和七哥說了幾句話,曹統領就來了,一來便和七哥關門密談,之後程副尉便讓我來送信。」
戴振江與甘霖對看一眼。
「家賊難防。」甘霖冷哼一聲。「這賊廝烏怕是要去給張武寧當探子了。」
「他這探子若能當到調回紫微軍去,倒也罷了。只是,若此案一天沒破,他就一天不應卯,李老七那裡也是麻煩。」戴振江看著耿平,問道:「七鋪今晚有幾個人?」
「今晚除了七哥和副尉,我們五個都在。」耿平道。
「哼。」甘霖冷笑一聲,之後對耿平道:「李老七跟著查案,這幾日未必能回來,程正威那廝怕是要當金魚屎,黏著他這尾大魚不放。你暫且回去,這幾日若是有事,到九鋪來找我便是。」
耿平連聲道謝,臨去前,戴振江還是當著他的面將那張封了火漆的便箋打開來看了,只見箋上寫著「甘校尉大鑒:家父病情近日反覆,難以預料。李校尉奉命查案,南七鋪諸事,請多關照。弟正威頓首」。
「怎麼?他咒他老子什麼時候死?」甘霖問。
「那倒沒有。」戴振江苦笑搖頭。「不過還是希望他趕緊調回紫微軍去吧,大家都省心些。」
※
黃昏時分,張千離了京衙,一路閒晃回家。
張千今年三十有六,越州出身,十七歲那年上京投奔叔父張豐世,之後在京衙當差近二十年,原本濃重的越州口音已經完全轉成京師腔調。他這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生就一付任誰見了都不會留下印象的形貌。沈名宣在京兆府任官十數年,卻仍記不住他的名字。
「你可回來了,剛剛……」張千的妻子卓蘭姑見丈夫一路若有所思地走進門來,問道:「怎麼臉色這麼難看?那兩個老賊又找你麻煩?」
「叫『大人』。」張千嘆了口氣。「妳再這麼老賊老賊地叫,給人聽了去,明兒個死在火神廟的就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