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話、嚮往

終將結束的美夢，將隨著初升的晨曦消失在廣袤的海水。

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禁錮著左手無名指的婚戒是如此沉重。

表面上，伊芙蕾希雅是高高在上的王位繼承人，實際上卻非如此。與受到魔王陛下寵愛的龍相反，伊芙蕾希雅只有母親拉娜與小克勉強算是盟友，踏錯一步都是危險。比起身為王位繼承者的她，龍老就做好覺悟，才顯得猶豫不決。

看著龍冷靜過頭的側臉，伊芙蕾希雅忍不住懷疑，這會不會是……

不，絕對不是那樣。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聽見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就是我拒絕的理由之一。難道妳真的認為，以我們兩人的身分，真能毫無顧忌的彼此信任嗎？」

伊芙蕾希雅啞口無言。

「我確實愛妳。但是，如果有一天必須在戰場上相遇，我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難道妳沒想過，為什麼妳忠誠的小騎士總是反對我們在一起呢？絕對不是因為討厭魔族，是因為他是局外人，更能看清妳的立場艱難。」

伊芙蕾希雅想要辯解，卻說不出話。

「但妳畢竟是聖法提加的唯一繼承人，回去之後只要哭著向母親認錯，保證永遠不會再犯，他們肯定會原諒妳。」

伊芙蕾希雅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努力之後終於抓住了心愛的人。

實際上卻非如此。

想著一路走來的心情，揣想著龍是抱著什麼心情拒絕。

龍說的沒錯，這與情感無關。

她左手套上的訂婚戒指就是掐住喉嚨的詛咒。

在她能有脫下戒指、擺脫雷爾契家族的陰影之前，根本沒有資格提未來。她不是單身，有即將結婚的未婚夫，根本沒有約定的資格。

伊芙蕾希雅傷心又難堪，渾渾噩噩地被龍帶著往前走。

「……殿下……」

「伊芙蕾希雅殿下！」

伊芙蕾希雅才如夢初醒，猛然抬頭。

映入眼簾的是是一名黑髮紅眼的年邁女性，她正是月妃國的代理國主。

年邁的魔族女人一臉擔憂：「殿下，一路趕來真是辛苦了。房間已經為您整理好了，隨時歡迎您前往休息。」

這是說她不專心呢。伊芙蕾希雅有點尷尬，「不，不必了。我——」

龍笑容滿面地打斷伊芙蕾希雅。

「伊芙蕾希雅殿下不需要休息，但我需要。畢竟我可是被魔王陛下嬌養的脆弱黃子，禁不起長途跋涉的勞累。如果兩位不介意，我可要去休息了。」

國主一臉不可思議，露出苦笑：「殿下您可別這麼說。我們都知道，您是最有望成為未來魔王的人。如果陛下聽到您這麼說，肯定會不高興。」

「哦，是嗎？那就讓他更不高興吧。」

龍不容拒絕地拉起伊芙蕾希雅，匆匆行禮告退。

兩人跟著領路人前往準備好的客房，一路上無話。伊芙蕾希雅情緒低落，對自己剛才的表現感到非常失望。

為什麼今天這麼不順利呢？

與看來任性隨意的外表相反，龍穩重地交代了侍者，將她送入房間。

聽見龍問她：「伊芙，妳在想什麼？」

「……想你的事。」

龍明顯一愣，「我現在就在這裡，以後再想吧。妳早點休息吧，我先離開了。」

「不行，在你給我滿意的答案之前，我不會放你走。」

伊芙蕾希雅不容拒絕地摔門發出「砰」的聲音，把追著過來的小克敲著門喊著「殿下」的聲音隔絕在外。

龍的口氣幾乎有點無可奈何：「這裡不是滄雨，我不能留在這裡。」

「叩」一聲，門鎖被帶上。

伊芙蕾希雅逼近幾步，「你拒絕我是因為魔王陛下嗎？」

「……不是。」

這可真是有意思。龍看著伊芙蕾希雅踏踩著高跟鞋，試著把他逼到牆邊。伊芙蕾希雅態度強勢，口氣滿是懇求：「如果我已經是女王的話，你會考慮改變答案嗎？」

「不一定。我不會跟妳走，但我確實很喜歡妳……所以不想害妳。在妳坐穩王座之前，不論什麼努力都是徒勞。」

伊芙蕾希雅微微瞇起眼睛，抬腳用膝蓋輕蹭著龍的腿間。

「但你平常可不是這麼做的。既然如此，你不是應該更謹慎一點？」

這句嘲笑是暗示龍幾乎不怎麼做好護措施。雖說兩族生育率偏低，但是不無可能。龍心虛地別開視線。「我本來就不擅長忍耐，妳不是知道嗎？」

「我是挺喜歡這點。要不是這樣，我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殿下，您沒事吧？」拍門的聲音還在響。

伊芙蕾希雅道：「小克，我沒事。你去休息吧。」

「可是——」

「小克，」伊芙蕾希雅語氣重了一點，「再打擾我的話，我會生氣喔。」她伸手拉住龍的領帶，逼他垂頭，深深地吻了他。舌尖帶著不容質疑的侵略探遍了口腔的每一處，每當龍躲閃著想迴避，總會被她半強迫地拉回來。

雖然這有點壞心，強迫對方配合也並非她的本意。

他太難捉摸，只要鬆手就會從指間溜走。唯有在強吻她而不被拒絕的時候，伊芙蕾希雅才能確信自己被愛著。

不算熟練的吻沿著扯開的領結落在頸上。

伊芙蕾希雅終於停下，欣賞自己在龍身上留下的痕跡。

宛若要將對方連皮帶骨吞入腹中的吻痕。

聽見龍像是拒絕的聲音。

「等等，妳……」

最終小克終於慢半拍意識到伊芙蕾希雅為何語氣不善，低聲說了聲「抱歉」匆忙離開。龍還在閃躲，聽見小克腳步聲遠去才低聲說。

「妳在生什麼氣？」

不知何故，她突然想起了初識不久時對龍說過的話。

她看見龍身上的吻痕，笑著說「你的情人占有慾很強」。她很高興，那個所謂的情人變成了自己。

可她想要的不只有這些，想要的更多。

這看起來是個貪權又荒謬的條件，像是個明顯不過的陷阱。

是陷阱又何妨？

就算被甩了又怎麼樣？

——-只要她成為女王，再追求他一次又有何不可？

「親愛的，我沒有生氣。」

龍避開她的吻，口氣有點埋怨。「妳每次這麼喊我的時候，都不大高興。等等，妳在做什麼？這裡是神殿。」

伊芙蕾希雅一臉無辜，流暢地解開黑襯衫的最後一顆扣子。

「我知道啊。」被稱作聖女公主的人露出溫柔恬靜的笑，只不過，這回的笑容有點邪氣，「我相信寬容的女神大人會原諒我。」

「伊芙——」

更多的抱怨與拒絕被親吻壓了下去。終於分開的吻，在輕喘間勾出纖細的銀絲。伊芙蕾希雅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你是真的在意地點嗎？」

她很滿意地看著龍的耳朵微紅，輕笑著含住他的耳尖。

這傢伙確實很不擅長忍耐。

「不是，但我以為妳會想聽我解釋。妳就不怕國主對妳留下不好的印象嗎？」

「如果她是古板的光聖教信徒，打從一開始就該拒絕。對我來說，唯一需要確認的，只有母親的立場。來這裡只是為了旅遊同時上個保險罷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

龍垂頭注視伊芙蕾希雅。

「我以為聖女應該更擅長忍耐，對神殿懷抱著尊敬。」

「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也能理解你的擔憂。親愛的三皇子殿下，說點我不知道的事情吧？」說著撩起他的前髮親吻。

龍看來有點懊惱。

那雙妖異的紫色眼眸打量著她。聽見他嘀咕著：「這可是妳自找的。」

伊芙蕾希雅並不是沒有擔憂。

筆直走向死亡的人生實在太無趣，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點歪路，才是自由。

最終，繁複的髮飾與洋裝在交換親吻與摸索中解開。

黑色長髮與金髮散落在一起，糾纏著難以區分彼此。

夜晚很快就會結束，即便再怎麼不情願，也得打起精神迎接白晝的到來。

或許有一天，此刻的情感會被炙熱的太陽灼燒殆盡。但伊芙蕾希雅知道，想起這個彼此相擁、祈禱不願意放手的夜晚，會是微笑大於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