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歲月(Eternal moment) 11

　　* * *

　　11.

　　喀擦，無論多少次，手上被扣上禁制器的感覺還是不太好受，明明自己什麼也沒做，卻像是犯人一樣的防備，不過與其說是犯人，朔間零其實覺得自己更像是某種觀賞用的猛獸，嘛，若是真心習慣了這種毫無道理的對待，那麼自己也許不能稱之為人了。

　　「失禮了，朔間大人請往這邊。」

　　「嗯。」

　　在抑制器啟動的那一瞬間，身體就像置身在一個擁擠吵雜的十字路口的中心，閉上眼鎮定了一下腦裡紛亂的神經，抑制了自己就像是要吐出來般的反胃。衛兵確定了禁制器啟動正常，便退到一旁將門打開，讓朔間零走進了內城之中，一旁的衛兵並不明白這個感覺，只覺得朔間零的身形突然晃動了一下。

　　「您還好嗎？」

　　「無事，帶路。」

　　「是，請進入司令為您準備好的車子裡，司機會直接送您去議政廳，請。」

　　朔間零皺著眉心坐進了車內，在關上車門的瞬間，還是被飛濺的空氣振動給刺激的神經一抽一抽的，忍不住深呼吸試著將自己的精神領域略微的展開一部份調節自身有些暈眩的狀況，「人」生活的世界有許許多多細微的聲音跟雜音，這些震動跟磨擦會不斷地刺激他們這些「異人」的神經。所幸他是個嚮導，可以自己調節自身與外界環境的差異，將自己的精神調整與常人無異，但因為抑制器的作用，那手腕上的機器會時不時地會釋放阻斷的精神波長，讓自己無法順利地凝聚起精神領域。

　　「嘖。」

　　若是一個哨兵戴上了這個東西，只怕神經都要被弄到精神衰弱了。

　　「在人的世界裡，僅只是想要生存下去，對吾輩來說真是難喏。」

　　* * *

　　即便在夢之咲的地界上，也甚少有著保持著原始景色的地方，然而現在由嚮導日日樹涉所帶領的一隊哨兵，正處在夢之咲西岸的一處原始叢林之中，這裡的樹木高聳入雲，底下的樹根突出地面，相互盤根錯節，先不提每一步踏出都十分艱難，再者若是一般士兵，叢林裡的蚊蟲瘴氣就已經夠嗆了，穿著笨重的軍備只怕寸步難行，怎麼可能像哨兵般如此快速的行進，他們身體自然的發出一種費洛蒙，讓周遭的生命體自動迴避，凡是有一點思考能力的，。

　　「前面，有異動。」

　　在正中間的位置上，日日樹涉拉動了所有哨兵的精神領域，即便是距離他最遠的哨兵都能聽到他的聲音，即便這聲音比林間飛過的鳥鳴聲都還細小，寧靜平和的叢林之內，突然染上了一抹肅殺之氣。

　　只見其中一個哨兵就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拉了一下，他眨眨眼，毫無考慮地向著某一處擊發了板機，就在子彈即將觸及到某處的瞬間，大量的螢光出現，就像是光點織成的網子，那顆子彈就這麼被卡在了半空中。

　　詭異，不可思議。

　　「防禦！」

　　「是極電，注意！」

　　腦子還沒能做出任何思考結論的瞬間，光所聚集而成的長蛇，數以千計的往這頭衝過來，帶著紫與金的光，若不是根本沒有時間去欣賞，這光蛇倒十分美麗。那倏忽閃現的身影，幾次攻擊下來，已經發現了這批哨兵的不足之處，除了兩個B級哨兵之外，這個部隊的哨兵幾乎只有C級，一個不注意，與極電的任何相觸到的地方就會被燒成焦炭。碰碰碰碰碰，槍聲沒有停下來，但極電的攻擊已經直接將兩個哨兵燒成了焦炭，這情況顯然完全不在掌控中。

　　「槍沒有用了，全員換成近身武器。」

　　「換近身、別開玩笑了！」

　　「你瘋了嗎？」

　　「唉，真是一群令人驚訝的隊員，我想，未免死的人太多，我還是直接接手吧。」

　　「什、」

　　日日樹涉展開了自己的精神領域，像是蜂巢般的六格紋路將每一個哨兵都連結起來，一般做為一個隊的嚮導他應該要等待隊長的指示，然而他不用，雖然他是副隊長，然而級別卻比在場所有哨兵都還要高，這種時刻用不上那些虛偽的層級請示，他直接將整個部隊的哨兵全都連結起來，掌握住他們的精神情緒，引導他們戰鬥。本來還一臉驚慌的哨兵，突然眼神一滯，瞳孔之中就像是有著許許多多的眼睛同時睜開，最後定在紫水晶般的瞳孔之上，他驀地一刀揮向再次進攻的極電，並成功的將之砍飛出去，神情與最開始已經完全不同。

　　「行動開始。」

　　說出這四個字的日日樹涉，他的臉上撤去了平常那始終勾起的微笑，不再有嚮導給人那平靜溫和的氣息，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就像是一個精緻的琉璃娃娃，美麗卻顯得毫無人氣。

　　* * *

　　「這次的行動，死亡的哨兵四人，剩下的哨兵略帶輕重傷，帶隊嚮導毫髮無缺已準備專車，立即返回首都應訊，已確定西岸開始出現死亡之地的跡兆，將這個消息帶回密海，請深海家派嚮導來淨化。」

　　在密林外的部隊士兵回收了哨兵小隊之後，部隊長沙條一邊清點這次的損傷一邊進行語音報告，只見沙條遠遠的看著穿著一身黑底鑲藍線軍裝的日日樹涉搭上車的背影，那隨著動作銀藍色高馬尾輕輕擺動起來，僅僅只是髮絲飄動的狀態，他不自覺地居然有些看呆了。

　　『沙條、沙條，你還在嗎？』

　　「啊，在，只是沒想到那麼纖瘦的士兵，居然能在一天之內解決極電，雖然只是初期狀態，但死亡之地的附屬物可都是相當麻煩的。真不愧是與深海家的家主齊名的存在。」

　　『那個人可是目前辰京炙手可熱的嚮導，你可別動什麼歪腦筋。』

　　「怎麼會呢，我知道的，再怎麼樣我也就找找那些不記名的……」

　　直到關上車門，那些閒言碎語才被擋在了門外，日日樹涉閉上眼，做為一個嚮導他的五感並沒有哨兵那麼敏銳，能夠聽到那些話語，顯然是對方並沒有因為他還在就壓低音量，這樣其實相當失禮，但日日樹涉並沒有很在乎，他眼皮底下露出了疲態，連續兩個部隊的派遣，他連續半個月好幾次的帶隊，已經精神力有些不濟。他打開了自己隨身的箱子，將一管藍紫色的藥劑接上了剛拆開的針頭，然後將它插進手臂裡，注入嚮導鎮靜劑。

　　「到辰京前，叫醒我。」日日樹涉在失去意識前，按了身邊的通話鍵下最後指示。

　　「是。」

　　* * *

　　天祥院英智最終還是被人找了出來，注入了應急的藥劑，舒緩身體的疼痛之後，他就這麼全身發軟的躺在了床上，對他的身體來說，每一次的藥劑都是一場非常艱難的硬仗。四周的看護跟警衛在確認過他的狀況之後，便一一退出了他的房間。

　　「⋯⋯」

　　天祥院英智的身體比他實際的年齡還要纖瘦，常人在他這十六七歲的時候，身高都已經拔高了不少，但他始終有些稚氣未脫乍看之下外型與身高還在青少年的範圍之內，這樣的情況顯然是十分特殊的，天祥院的現任家主，他的爺爺的對外說法是，這是由於他們天祥院家的家族病史所致。這麼說雖然也不算是錯，但其實也沒有說真話。

　　「英智少爺的點滴確認一下，這次的藥品副作用比較大一些。」

　　「知道了。」

　　耳邊還能聽見主治醫生的聲音，還有一旁回話的聲音。藥效發作中，他的眼前一片暈眩，突然，他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熟悉的，就像是當年那時聽到的。

　　『……你的運氣真差。』

　　天祥院的基因很容易轉變成為「異人」，但因為基因的獨特性，以至於很難找到精神相性匹配度高的嚮導，曾經以為會在蓮巳家找到適性相配的嚮導，然而在天祥院英智覺醒的那個時期，曾利用了蓮巳家的宗教勢力，擴散了精神呼喚，卻仍然沒有接收到回應。輕則精神崩壞，重則死亡。

　　『要死了，你要死了。』

　　他痛苦的在禁制室裡翻滾，他的指尖一點感覺也沒有，身體就是一顆膨脹到極限的氣球，裡頭還有隻猛獸在亂竄，就像是有什麼快要撕裂他的皮膚傾洩出來。他明明感受到了，有一個他想要過去的地方，那裡有著他等待著的人。

　　『啊啊……我不想死。』

　　『真的。』

　　那個聲音，就是我自己，天祥院英智喘著氣，跪坐在黑暗之中，他的面前是一個殘破不堪的影子，那是即將消失的自己。

　　「你等著我。」

　　『嗚……疼。』

　　「你等著我。我會再回來見你的，你要忍耐，我也要忍耐。」

　　『我們的嚮導不要我們了。』

　　「我知道，我們也不要他了。」

　　『嗯，不要了。』

　　「我會再回來的。」

　　天祥院英智還記得那天自己睜開眼，他泡在生態艙裡，連動手指的力量都沒有了，眼神一圈深紫色，就像是半個死人，但他還是活了下來。從此之後，天祥院家少了一個可能成為哨兵的人，卻多了一個比常人還要纖弱的繼承人。

　　他是個奇蹟，沒有死去也沒有成為植物人。

　　僅此而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