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20|閱讀時間 ‧ 約 43 分鐘

第七章 居心叵測的世界(3):溫柔而強大的你

樓梯照樣是以純粹的日式簡約為主要風格──原木色相襯著一塵不染的白,儘管眼下已然入夜,也無處不默然溢散著清新空氣,只是方上樓前,喬一雲恰巧一瞥樓梯下方處,似是上有著另一小空間──他看見了個放滿書的淺色書櫃,前方地面則是個小地墊,來不及問出口,便已被方若彤帶上二樓──
他想,那應該是處可以專心看書的地方,畢竟他後來好像還看到了似是窗簾的地方,其下定有著窗戶,光線足以照進。
而方上樓,襄於走廊前方天花板上之日式白光過道燈,加諸後方幾盞木質壁燈,盡善盡責地即刻亮起,從而由四方撒遍暖光,喬一澐這才得以一見右側方不遠處,是扇淺色實木門,方若彤於是自顧自地開始介紹著:
「這裡,」她一回身,望不出任何一絲情緒地接續句:
「就是我姑姑的房間,」此語方落,復是回過身去前行,喬一澐則迅然一瞥那房門一眼,雙拳不自覺地攢緊,並未作聲,直至又入廊道五分,眼見最深處開了扇大窗,此時正以著厚重白色窗簾掩去一半,再而左側,則是同樣外觀的一扇房門,方若彤這才一改方才口吻地難掩昂揚之情道:
「而這是我母親的房間,」語畢,不待喬一澐之應,率先敲了個門,接續歡快啟唇著:
「媽──我進來囉。」此語方落,方若彤尚貼心地頓了會,這才開門而入,喬一澐安分隨於其之後,二人一同盡收此時房內僅有兩道暖光不偏不倚折射入眼──一是開有盞小夜燈之右側方壁上,二則為最右側飄窗外,一片淒清月光溫柔撒下,但無任何人跡。
而於方若彤難掩底心之惑之際,卻是聞房外不遠處,驀然一道開門聲隱約響起,接續便是一道略帶不確定口吻的語句傳來:
「──若彤?」方若彤聞聲後趕忙出了房間,喬一澐亦然,便見倪芊然依舊搭著披肩,正立定於由樓梯上來後,位處左方之書房口──也是方才方若彤望房間無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倪芊然的所在處,她見其神情略顯茫然,尤是於再次一瞥自身側那抹高大身影後,難掩疑惑地眨了下眼,卻仍未多說句。
「媽,」方若彤一剎間似是被人抓包做壞事般,不免一愣,下一刻趕忙還是回過神來,上前攙扶住倪芊然,不忘緩聲一問:
「你在看書嗎?」縱使底心已有了個篤定的答案,她仍舊得試圖轉移下其注意力地問著,也幸虧倪芊然有個異於常人的習慣,即是只要一本書,她便可沉浸於書中世界裡而不自知,也因此,方若彤總會替她至附近不遠處的市立圖書館借還書,而倪芊然看書速度極快,兩三天即可閱畢一本,都借還書至那兒的志工阿姨們,長年下來皆已熟識她了,每每她去時總會熟稔地打個幾聲招呼。
而她興許是遺傳至倪芊然此特點──特別愛看書,只是她看書速度卻不如倪芊然來地快,碰上冷僻字義或是不懂的詞彙時,方若彤必得一番查詢資料後,才可繼續,加諸課業及打工的繁忙,更是大大壓縮其閱讀時間,可自小至大培養起的閱讀習慣,是她底心最深的堅持,絕不能如此輕言放棄──而一個月能看完一本書,她已是謝天謝地。
以至於因倪芊然之由,方若彤於長年來往圖書館下,也逐漸欣喜上圖書館其中特別沉靜的氛圍。
喬一澐則是於方聞方若彤那句「你在看書嗎」,連帶憶起方才樓梯下的小空間,真相似已豁然。
「嗯,」倪芊然輕拍著方若彤此時置於己身肩上的掌,以示回應:
「在看書,」此語方落,便是又道:
「不過你們怎麼上來了?」她邊說,邊看向不遠處的喬一澐,隨方若彤過來後,即刻緩然走近,同時不忘以一頷首示意禮貌,她也同是一頷首回應,再而一問:
「剛剛吃飽了嗎?」 她一頓,又看向方若彤,「如果吃不飽的話……」而一語未落,方若彤便知倪芊然定又是在瞎操心了,於是忽趕忙道:
「媽,我們都吃飽了,」只見方若彤邊說,邊迅然瞥了喬一澐一眼,眼見喬一澐因她望了過來從而看向她,不自覺地眨了下眼,便見方若彤已然又俯下首去,同倪芊然如實陳述著:
「我帶他上來看看,等會才會下去做作業。」而方若彤並未多說自己實質上,正與著身前人學習著跆拳道的事實──
她不願如此一說後,從而讓倪芊然多想。
聞言,倪芊然先是應了個聲,不知是否因入夜致使四處透著涼意,不自覺地攢了下披肩,轉而望向身前異常高壯的男子,略帶歉意一笑道:
「剛剛上樓地快,沒來得及跟你打聲招呼,」她稍頓,這才復是啟唇:
「你好啊,喬同學。」隨之便又看了眼身畔女兒,心想方若彤於他身前,簡直嬌小的可以,不禁令她憶起當年,她同方道緯拍照時的窘況,唇角之笑意不自覺地又添幾分,而見那笑,方若彤倒緩了些氣,尚以為倪芊然定會有些悶悶不悅──畢竟她也是頭一回帶男生回家,到底男女有別,可她也深知倪芊然一直以來便是名開朗的家長,並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但她仍舊預先了個立場,現在想來不過是庸人自擾,於是再而聽她一句:
「那你們就自己隨意看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而聞那溫婉之聲,喬一澐瞬時感受到了不同於平常些時候,他從未於徐卿身上感受至的那些,下意識地僅覺胸口一滯,難掩魂不守舍之際,再而盡聽她接續句:
「等等也早些做完作業,早些休息。」語畢,便下意識地回望正掛於書房一側牆上鐘面,眼見沒剩幾分鐘便是深夜十點,實是有些疑慮這位男同學,真是與方若彤約定來家裡做作業的嗎──都這個時間點了,估計也只能讀下幾頁書吧。
不過他倆開心就好,她倒沒想過管這麼多。
喬一澐則於聞言後再而拉回神來,接續禮貌著應:
「方媽媽好,」他復而一頷首,眼見倪芊然唇角上的笑意依舊,那眉眼果真與方若彤有著七分相似,不免稍愣,卻是即刻極力掩飾下,方若彤則如此罕見地望他乖順地向著長輩們這般問好,不住愕了一瞬,可於先前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的確發現了他那種種深埋於冷然之顏下,更多不同的、有血有肉的各式面貌,便也見怪不怪,聞他接續句:
「我們會的。」方若彤則即刻接話著:
「嗯,媽妳可以放一百顆心。」喬一澐靜默著凝方若彤同倪芊然說話時的模樣,倒是意料外地發現其不同於尋常時候,看似「理性」的外表下,其實也有著會展露這般嬌態,溫婉地說著話的面貌,底心的某處似是悄然鬆動,落入了個無可望至盡頭的情淵──他好像,變地更加喜歡她了──
但他知道,眼下的他還不能袒露一切。
而方若彤全然不知喬一澐此時所想,僅是潛心地接續著同倪芊然的對話,同時發話保證著:
「我們會很快做完作業,然後就送他回去。」事實上,倪芊然並不擔心方若彤所帶回家的人──尤其此次還是名少年,畢竟上一回她所帶之人──也就是梁馨媗,二人是從國小三年級起,便玩在一起的,她本就放心,且不說這事也都十多年過去了,縱使眼前的喬一澐是名少年,她也足夠信任方若彤看人的眼光──只是這男孩,先前怎麼就沒聽說過方若彤提及至有關「他」的一些事情呢──
難不成是最近才認識的?
「媽,」倪芊然則驀然望方若彤悄然湊近,而正位處前方距有幾步之遙外的喬一澐,有些不明所以,卻也並未開口一問,方若彤這才坦然道:
「他其實,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生病了的那位同學。」此語方落,倪芊然不免恍然大悟──原來眼前的「他」,正是上回方若彤擔心地從而回不了家,整夜待於其家照顧著他的那名,發著燒的同學?她尚且記得上回方若彤更有提及,那天早上他還有煮頓早餐給她吃,若彼此交情未有一定基礎,如此之事定非尋常人願意做,於是乎從而頷首以示明瞭,決定不再打擾二人地應:
「那你們趕緊去吧,」方若彤及喬一澐不約而同復是望她一笑粲,「我繼續看書。」語落,方若彤則率先回過頭去,向著喬一澐指了下樓梯口處,隨之無聲道出二字「等我」,接續便不顧倪芊然再三推卻地先行攙她進了書房,安置好一切後,這才又出了來,方若彤從而想二樓書房這,除卻正對面衛浴及一側陽台,便也就沒什麼地方好介紹的,於是乎索性領著喬一澐,終是抵達最終目的地──也就是方若彤自身臥房所在的三樓處。
方上三樓,方若彤便領著喬一澐直往左側走,天花板上毫無二致的感應燈照例僅於一剎間亮起,而喬一澐並不意外此時方若彤所前行的方向──畢竟他昨晚才剛向身前人確認過,房屋三樓一側所凸出去的陽台,的確是她房內的陽台,推估一番後,他也多少確認左側那處,即是她的房間。
於是他靜默著隨方若彤抵至處同二樓那兩間臥房,所差無幾的道房門前後,見方若彤二話不說即開了門,隨之側身,致使喬一澐得以進入,而喬一澐走入後,卻是率先一道:
「房門──」他稍頓,目光專心致志且鄭重其辭地不容任何人忽視,「可以開著。」言下之意,便是深怕若一不小心被方若彤母親發現方若彤這樣一名少女,同他這名「男同學」獨處一室,會有所疑慮,故提出,可方若彤則於聞言後,逕直忍俊不禁,倒是讓喬一澐看地一頭霧水,盡聽她坦承道:
「我能帶回來的人,」此時她眼底似是盛滿了星夜,璀璨奪目地讓喬一澐一剎間致使喬一澐目不轉睛地移不開眼,「我媽都挺放心的。」聞方若彤如此一說,喬一澐這才徹底回過神來,接續不住一愣──
所以先前,她還有帶過其他人進家裡嗎?也就是說──
他或許並不是那「唯一」,於是鬼使神差般地即刻一問:
「還有誰──」他凝著方若彤本是要回過身去將房門闔上之姿,於聞他如此一問候,致使動作一頓地先行回過頭,復是望他,「來過?」此語方落,方若彤雖不解為何喬一澐會對此方面有所疑問,可仍舊邊關上門,邊如實一應:
「除了你,」她再而默下,不禁思索了起──除卻每月褚江皆會固定來家裡一趟,但到底不是同齡人,不能算是一個範疇的,於是這才啟唇道:
「就只有馨媗來參觀過我家。」且還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喬一澐則於接收道答案後,方才一瞬籠於心上沒由來的陰霾,轉瞬間默然散去──
也就是說,他是「第二個」得以如此來到她房裡的人?
他只覺渾身一陣道不明的舒坦蔓延。
方若彤全然未知喬一澐此時所想,僅是再次回過身去,望他於聞言後,從而一記瞭然頷首,轉而率先投目於書桌處──而說實在話,方若彤認定自己的房間並不小──最為右側──也就是房門這一側,有個木柵格門衣櫃,但也因衣櫃容量之大,方若彤的衣服實質上並不多,因此幾近一半部分,都被方若彤拿來收納些日常用品,甚至是些必須保留,卻鮮少看的幾本重要書籍;且實質上,倪芊然當初設計時,也將衣櫃上方鑿空,做了個大型收納櫃,總計三個,只是方若彤東西真沒這麼多,到最後也只能放些置於衣櫃內略顯空間壅塞,以至於從而拿上去放置的些冬季厚棉被。
再而左挪些,是個簡約的木製鏤空床頭櫃,其上有盞尋常人家即可見的白色照明燈,一旁置有包衛生紙,以利方若彤若已躺床上後,急需些紙巾所用致使;於其旁便是張鋪有潔白床包及床被的雙人床,搭著倚牆之淺木色床頭板,而她也於早些年養成每天起床後,便會將棉被鋪平於床的習慣,以至於此時床上極度平整且潔淨,並未有掀起棉被一角如此尷尬之況發生;至於最左側是個簡易梳妝台,時至今日,方若彤並未有化妝的習慣,尋常時候,僅僅是於出門前塗個防曬,偶然塗些唇露,因此僅放有罐白色外包裝的小瓶防曬,及一小罐紅色唇露於梳妝台下挖空之處之左下一隅,晚上洗完澡後,她則是會塗些臉部乳液,連同梳子一同平放於此空間內,便再無其他物品,而此梳妝台未使用時,便可將鏡子面板蓋下,便成了個簡易的小茶几,有些時候方若彤過於專心讀書,以至於到了飯點,方回過神來這才驚覺書桌桌面過於混亂,各式考卷講義堆雜,懶得整理,便會轉而將餐點置於上頭吃食,吃完東西再返至大床斜右側的書桌繼續「奮鬥」──而她的書桌是足夠大的,得以容納二人一同於此溫習課業,上頭擺滿了各式講義及考卷,在在顯示著此書桌的主人,對於「課業」方面是何以地認真且執著──這便是喬一澐方才初望書桌時,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的想法。
而她的房間是沒有廁所的──準確來說是「浴室」,她平時所用的浴室,即是方才由樓梯上來後的左斜前方處,此時門是關著的,且她剛才一心只想依著房間順序一一介紹,便也不停歇,從外表上看起,應是有些難辨認,興許喬一雲早已先入為主的認定──那或許是間儲藏室?
倪芊然先前便有曾向她提起,她起初便不願將衛浴這般容易聚集溼氣的地方,設於房內,以至於餘下空間,倪芊然全給了陽台處──也就是喬一澐昨晚所提及之處──但實質上,方若彤鮮少使用陽台,僅有偶些時候讀書讀累了,她才會至陽台上抬頭看看天空,喘歇氣,以利後續的課業復習;因此陽台十足的乾淨,且並未置有任何植物,只因她一番細思過後,嚴正評估了下己身狀況,發現真沒多餘心力照顧植物,於是乎本著不願再禍害任何生命的初衷,始終保持著陽台的空整潔淨。
總體來說,她的房間算是大了,可當喬一澐這高壯個頭冷不防地往這房間一擺──一切事物彷若皆照了放大燈似地,倒顯地有些擁擠。
思及此,方若彤正想開口詢問喬一澐要不要至昨晚提及的陽台看看時,卻望他動也不動地緊盯書桌上方收納處,由最上頭開始數下之第二個一字隔板最右側──便是那晚於蘇里夏公園中,她由他手中接過的支紫色狼尾草,此時正不偏不倚地插於個透明花瓶內,方若彤於是即刻一應:
「我不知道……該怎麼照顧它,」她實話實說,畢竟自多年前已然認定自己是個「黑手指」後,便沒膽再碰過植物,而那晚回家後,她心想這是支已經離了根的草,興許是不能活了,便也就插著,作為偶爾讀書之餘可賞的美景,「所以就先用個瓶子裝著。」但她到底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確,以致於方才字句中的不確定感及怯懦略顯幾分,喬一澐倒覺得她以如此透明花瓶裝著,的確挺符合整棟房子的主要基調,且不說幾天前那狗尾草因方離根,紫中帶粉,尚艷著,可這會幾天已過,色澤已是黯淡不少,從而一應:
「沒關係。」──這樣就好,縱使最終這支草全枯了也沒關係──
反正他的心意,自始至終都是一樣的。
思及此,喬一澐再而側目,方若彤則順其舉止看了過去──這才意起自己書桌右側那面不大不小的牆,盡是貼滿了去年一整年參與校刊社時,因職務之便所拍的各式風景照,不免一愣,方才帶喬一澐進來之際,全然忘了自己房內正貼有此些相片,從而望他似是定格般,動也不動地緊盯著那面牆,方若彤趕忙出聲了句:
「──你想喝水嗎?」她試圖轉移些話題,卻見喬一澐依舊默不作聲地似是已然沉浸於己身世界裡,旁人再也無法涉足地切斷所有溝通方式,方若彤難掩失措地瞥他一眼,欲要再次開口之際,望喬一澐似是這才回過神來地稍動,真是沒聽見她方才所說地轉而緩然撇過頭來,目光真摯而專注地率先開口一問:
「是你拍的嗎?」極其罕見地用了個感嘆詞,方若彤凝他依舊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之態,一顆深怕獻醜了而懸著的心,不自覺於此時落定些,從而一應:
「嗯,」她選擇如實陳述:
「高一的時候,我是校刊社的,」她邊說,則望喬一澐正鄭重其事著盡聽她接續句:
「那時因為可以跟學校借相機帶回家,因此一年下來,拍了不少照片。」此語方落,喬一澐復是望那面牆其上之無數相片半晌,這才一道:
「我不是專業,」他稍頓,再而回過頭來,以著一絲不苟的語氣,發自內心地讚賞著:
「但是──你拍得很好。」他更想說的是──其捕捉被拍物的光影、畫面安排,甚至是取景角度,依他長年修習美術的觀點切入看來,若方若彤先前並未學過攝影,那麼她便是對於此方面有著十足的天分。
方若彤則於喬一澐一番話落定後,不住一愣,倒還是頭一回被他以著如此誠心的語句稱讚著,底心那股沒由來的異樣感,下意識地浮上心頭,瞬感頰畔隱約的熱度再起,致使她下意識地選擇先行俯首,以至於喬一澐於盡收牆上各式美景後,略感困惑地扭頭看來──為何自己方說完話後,身側人卻是陷入了片詭譎的沉寂?正想開口詢問之際,這才聞她緩聲一應:
「……謝謝。」爾後二人四目相對之際,喬一澐從而退身再往四方順勢一望──方若彤則又順其舉止同是望向身後大床,不看還好,這一看險些便要直起身,試圖抬手摀住喬一澐的眼──只因床頭板上頭正貼著的,便是她這幾年來,始終聽著的幾個搖滾樂團,因購買專輯時所附贈的幾大張海報,眼見喬一澐盡收眼前景後,復至定格狀,方若彤趕忙回過神來,先行上前從而面對著他,試圖掩去身後那一大面海報牆──縱使她僅覺事已至此,皆是徒然。
而方才的她僅顧著床上棉被是否鋪平,真全然略去了床頭板上方這面牆上,貼有這些東西,且喬一澐今日的約確實臨時,剛才被看到那些風景照也就算了,可她實質上熱愛此些搖滾樂團的事──特別是重金屬類,是她深埋於內心,時至今日任何人也無可觸及的部分──是她也沒有讓梁馨媗知曉的事──
那眼下的喬一澐看到了,又會怎麼想?
雖她很篤定,縱使喬一澐知道她喜歡重金屬搖滾樂這事,是決計不會向人亂說的,可這就像是深藏於寶箱多年,不知多少年後偶然的一天,箱子竟被人意料外地橇開一般,致使裡頭的寶物得以重見天日那般──
她並不是不願意相信他,抑或是打從底心不願讓他知道,而是她覺得這般突如其來地揭露所有──她感到有些赤裸。
而於方若彤下刻便於心極力思索著,該以何種理由解釋眼前景況之際,卻望喬一澐以著前所未見灼熱的目光,凝向自己,接續緩聲一道:
「原來你──」二人復是四目相對著,方若彤之神態顯然有些木愣,卻也同時感至其言詞中不同以往的欣悅,「也喜歡Three Days Grace?」此語方落,方若彤難掩微剎──
喬一澐怎麼會知道這個樂團?難不成──他也有在聽這個樂團的歌?
於是乎緩了些氣後再而開口:
「Never too late?」喬一澐即刻一應:
「嗯,」他罕見地輕勾起唇角,更是讓方若彤險些石化於原地而不自知,「喜歡吉他旋律。」方若彤從而接話著:
「I hate everything about you?」一聽聞此名,喬一澐這才徹底漾開了笑,同時一道:
「喜歡大道上演出的那次。」方若彤則於下一刻復是瞠大了眸:
「──我也是看了那次表演,才喜歡上他們的!」言談間的情緒顯然有些高漲,可昂然過後隨之褪去致使回復的理智,方若彤這才抬眸一言不發地緊盯身前人,同時意識到了個既成事實,那便是──
原來喬一澐也喜歡搖滾樂──甚至喜歡的還是跟她同一類的?
於是乎方若彤下意識地便是又問了句:
「那你,」她稍頓,「還有喜歡其他樂團嗎?」喬一澐則於聞言後不假思索地應:
「最近很紅的──Dead by April?」此話一出,他卻望方若彤轉瞬間如稚童般笑地開懷,渾身漫溢著道不盡的洋溢氣息,再而啟唇著:
「嗯,」此時其雙瞳底似是灑滿了星光,如此熠熠生輝著,彷若踽踽獨行於世上久了,好不容易踏破鐵鞋尋至知音般地狂喜,連帶著喬一澐的心田猶如一霎間豁然開朗般,不自覺地復是輕勾起唇角,難掩眉飛色悅,「其實我最愛聽的,就是搖滾樂中的重金屬類。」此語方落,喬一澐即刻一應:
「我也是。」畢竟提及此樂團,身為忠實聽眾的人都知道──此樂團共有兩名主唱,一人為清嗓──也就是尋常些時候我們所能聽到的嗓音;一人則為核嗓──便是指負責唱重金屬部分──也就是俗話稱「嘶吼」部分之主唱,且樂團大多數歌曲皆有如此喬段,因此喜歡這樂團的人,基本上平常些時候,不難猜出多少都是有在聽些重金屬樂的。
一語方落,喬一澐轉而瞥向一側,卻倏然瞧見了些什麼,方若彤眼見他一聲不吭從而向自己走近,她則稍地側身,望他逕直往鏤空床頭櫃去,再而蹲身,指了下下方收納處,正置有副黑色耳機,接續聞他緩聲啟唇著:
「這款耳機,」他稍頓,一個抬手便是從褲子左後方口袋中,摸出了條毫無二致的耳機,不免令方若彤瞪目結舌著,好半晌應不出半句,「我也有──好用。」方若彤還真是全然不知,喬一澐竟也有聽音樂此項愛好──畢竟於這段時日相處以來,她早已認定他便是個熟悉跆拳道致使打遍天下無敵手、素描很強,且熱愛植物的「藝文」少年──只不過是個特別會「教訓」人的,看似冷然的「藝文」少年,且自他倆相處以來,他們不是在上下課及上下班的路上,便是偶然一次被追殺的路上,再來則是擦藥的路上。
此時方若彤不免細思起,前些段時間,的確是她有史以來,最少於路上邊聽著音樂邊走路的時期,只因她有個原則──便是身旁有人在時,無論如何,她皆是不會戴上耳機聽音樂,要聽音樂時好好地認真聽,每次僅專注做一件事,且於人身前戴著耳機從而談話,她覺得那樣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因此自喬一澐開始不分日夜地接送她後,她便鮮少有機會於路上戴耳機,至於打工回家那會,因為距離近,且月黑風高的,自藍熙那次「截人」意外發生後,她更是時刻警惕著任何高概率足以發生的危機,因此並不會選擇戴耳機聽音樂,餘下的便僅有閒暇時候,一早出門買東西,抑或是於家中讀書讀累了,她才會讓自己徹底放縱一會兒,泡在音樂裡一段時間,而不願出來。
思及此,方若彤再次偕喬一澐四目相對著半晌,不由自主地一笑粲道:
「突然覺得,跟你好像又拉近了些距離,」聽聞此句,喬一澐第一時間卻放錯了重點,心想二人間原本距離很遠嗎──連帶憶起方才於茶室對話中,那句「步步即道場」,原本歡快的心情轉瞬間似是蒙上了一層灰,卻仍靜默著聽方若彤繼而緩聲說著:
「我以為我的這些興趣──熱愛音樂──尤其是搖滾樂中的重金屬樂,從小到大一路以來,從來沒遇過人跟我一樣喜歡這些,」說及此,喬一澐得以瞧見其眼底的星光,似是隨其言詞之情緒,黯淡了些,「但是怎麼就這麼剛好──宇宙讓我遇見了你。」喬一澐也想跟她說的──是怎麼如此剛好,宇宙讓她這般耀眼的存在,倏然進入到了他的生命之中,縱使初次見面那晚的相遇,並不美麗,可若無那晚的私鬥,方若彤恰巧地開門撞見,從而以著根棒球棍試圖護全他的生命,從而讓他再次燃起了對於這世界僅存的那點希望──
對於人性那一丁點僅存的奢求。
所以他有了想要在未來未知的旅途生命中,同她奮力地拚搏一次,否則,他其實早該在一年前的那晚,身心徹底死透了──
那一晚他再也不想回憶起的,狂風暴雨的夜裡。
於是乎二人復是相視而笑,有種尋覓至久的寶物,失而復得般的雀躍感蔓延,再而使二人一前一後意識到──他倆這是一起看著對方笑了?
方若彤率先意識到這點,從而一愣,喬一澐這才連忙回過神來,逕直起身,連帶拿出正置於褲子右後方口袋中的手機,一轉身便欲要往陽台的方向走──畢竟也只剩那兒沒看了,方若彤則順其舉止跟了去,不忘啟唇一問:
「……不學習了嗎?」她一瞥書桌桌面疊著的幾本講義,想說此次上來表面上雖是參觀,可本意便是參觀完後,順帶拿些講義下去,以利等會至茶室復習,也得帶些文具讓喬一澐使用,卻望喬一澐僅是稍地回過頭來,即刻搖頭以示拒絕,一手卻是指向身前陽台,很顯然地是想看看陽台長些什麼樣子,還等不及了,卻沒想到喬一澐只是因眼下得知彼此如此多雷同之處,難掩欣喜之餘,估計縱使翻開書,他一個字也讀不進腦,方若彤則明瞭喬一澐終是想看看昨晚所提之處景象為何,接收至其否定之答後,順勢瞥了眼一側牆上鐘面,這才驚覺二人已聊至將近十點半的時間,縱使眼下即刻回茶室復習課業,估計讀不到些什麼書,便得送人回去了,於是也同意他方才之應,喬一澐則於此時緩聲一道,徹底拉回方若彤的注意力:
「……陽台?」方若彤瞭然,望喬一澐十足有禮貌地先行於落地窗一側等候著,她趕忙上前,接續一解陽台落地窗鎖──畢竟每每要出門前,她皆是會將落地窗鎖上,以防有遭小偷諸如此類之事發生,而她僅會拉開三分之一的窗簾,讓一些陽光得以撒入,從而不讓房間顯地過於幽暗且沉悶。
方踏上陽台,四方的潔淨不禁令喬一澐默然看了會,方若彤則順勢坐了下來,喬一澐則於幾秒後同是坐定。
不得不說,方家選址選地好,三樓處因隔壁家僅有二樓之由,以至於得以一瞧遠處風景,二人就這麼各自有些出神地望著,方若彤則於下一刻,瞬感自己的右耳驀然被塞入了個東西,她一剎間望了過去,便見喬一澐眼帶笑意地莫明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些距離,致使二人更近些──因著眼下他倆一人各占一邊的耳機線,顯然不夠長,但也不至於近至有所壓迫,從而聞他緩聲道:
「擦過了。」他指了下方若彤耳側,方若彤於是一頷首,心想他或許是想讓她邊看著風景,邊聽著歌曲,便也就沒反對地繼續戴著耳機,喬一澐見她並未反對地拔下耳機,接收到其無聲的允諾後,不過多久一陣音樂聲明晰由右耳處入腦,方若彤方聽聞前幾個音,便知曉這即是方才二人所提即之樂團──Dead by April,前些年發行的首單曲,名為「Calling」,而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此首歌其中一句歌詞,便是位處副歌橋段前,核嗓主唱將「I love you」三字,以著嘶吼方式淋漓盡致地詮釋著深厚的情感,以至於歌曲快撥至那句歌詞時,方若彤不由自主地望向身畔人,卻見他已然不知何時,一聲不吭地瞅著他卻不說話,方若彤正打算開口問他怎麼了之際,耳畔便是穩然傳來那三字──I love you,接續即刻進入副歌,方若彤不自覺地輕勾起唇,接續緩聲道:
「我最喜歡這裡。」此語方落,喬一澐即刻一應:
「因為『我愛你』?」此三字方出,方若彤回神般望了過來,聞喬一澐以著異常輕緩的口氣訴說著,其中蘊藏著些什麼深意,是她所不知的,也沒再多想,自顧自地又到:
「嗯,」她轉而收回目光,下意識地凝望眼前一大片深黑天幕,幾顆繁星綴點夜色不凡,這才覺察今晚是月圓的那幾夜,如此看起,心田竟是感至久違地豁然,接續著句:
「就像是用盡全力一樣,嘶吼出內心最深切的渴望──多麼用力地去愛那個人、想一輩子守護著那個人不離開。」此語方落,喬一澐一愣──他也想用盡全力守護著她,但更多更想的,是揪出那些所有於生活中,對她造成極大威脅的人、事、物,無論是誰,他都會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地予以清除;至於「愛」──「愛」過於珍貴,且眼下的他,事實上也不懂的所謂的「愛」究竟為何,給不給的起,也不是他自己說了算──可他只明確知道一件事,那便是眼下的自己,的確是全心全意「喜歡」著她的,「愛」這件事,他縱使想過,卻也覺那之於目前的他,是如天邊的星般可望而不可及之事──
他只願眼下的她,得以安然度過往後的高中生活,即是最好的結果。
但他同時也希望,往後的他是足夠有資格站在她身邊,伴她度過往後的每個日子,那會更好。
於是乎不待他反應,方若彤倏忽憶起了些什麼,天外飛來便是一句:
「你聽過有關『月亮女神』的故事嗎?」便見方若彤已是回過頭來,向他嶄露笑眼,喬一澐僅瞬感自己的心,彷若於一剎間再被擄獲,一愣後不忘給出反應地緩然搖了個頭,再而聞她接續句:
「那我說給你聽?」雖是疑問句,可於望至其面龐上那開眉展眼,喬一澐自然是奉陪到底,輕頷了個首以示同意,且先行摘下自身耳機,再而摘下方若彤耳側耳機後,這才聽她娓娓一道:
「古希臘神話中,有名『月亮女神』,名叫Artemis,」方若彤選擇直說原文,畢竟原文聽起,基本上與中文所差無幾──中文翻譯也是音譯,卻是讓喬一澐聽完後有些意料外──原來方若彤念起英文,如此好聽?甚至顯得道地,似是有過段於國外生活過般的經歷,可喬一澐知道──實質上的方若彤,是實打實的暹晄國人。
而方若彤並未察覺其心思,僅是一瞬不移地凝望眼前片皓月千里,接續啟唇著:
「她是太陽神Apollo的妹妹,同時也是月神、狩獵女神,且作為月神,她的晚妝是新月冠、白色長衣、手拿火炬;而她打獵時,身上總帶著獨眼巨人特意為她訂做的銀弓和箭,駕駛著一輛由一頭有著金色鹿角的雌鹿,所拉動的銀車,再由一群獵狗呼嘯著開路──這代表『夜晚』的來臨。」說及此,方若彤倏然轉過頭去,似是想確認喬一澐是否真聽著她說故事,卻見他依舊保持方才姿勢地動也不動凝她,因她此時一剎間地回眸,彷若被人發現偷看般,不住紅了頰側,難掩木愣著不知該說些什麼,倒是方若彤什麼也沒察覺般,僅是反問了句:
「你覺得Artemis厲害嗎?」一語方落,則又回過頭去,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感覺她是位很有能力的女神。」說及此,她似是憶起了些什麼,從而不自覺地輕緩垂眼,喬一澐自然捕捉到了其默然中漫溢周身之落寞氛圍,不由分說即是緩聲一應,似是羞赧般地語氣倒有些柔淡:
「……你也厲害。」他不注憶起二人初次相遇時,分明兩人素昧平生,她更是手無寸鐵──僅有根估計他奮力往牆一揮,即可折斷的棒球棍,可她依舊選擇挺身而出,奮不顧身地擋於他身前,試圖護他周全,縱使害怕,卻仍硬著頭皮直面前方幾名凶神惡煞,全然不知下刻會做出何以出格之事的惡煞們;以及後來的慕容楹的處處針對及欺侮,她一次次地死守住了──百貨公司內的逃跑從而相遇、暗巷中的針鋒相對──甚至順帶維護住了自己好友,不讓好友因自身關係而有無妄牽連;爾後午休替他補課時,她正常發揮她那高超智商的迅速出題,及無微不至地複習課業,加諸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她所鍾愛的娜些景色、那些音樂們,那些目前為止看來僅專屬於他倆二人間的秘密,及因母親生病後,從而扛下家中經濟,一邊打工尚能保持校排第一的事實,眼下又跟著他一同學習跆拳道,有些時候他倒是不忍心,但她依舊以著句「我可以」致使撐著──她之倒她自己身上扛了怎麼樣的責任,所以她沒辦法休息,也不可能休息。倒她自己身上扛了怎麼樣的責任,所以她沒辦法休息,也不可能休息。
他誠心深感眼前人,這會細思起,確實比他想像中的厲害萬分──
連帶著心靈層面也遠比他更為強大。
雖然他的語氣出乎意料地輕,可方若彤仍是聽見了,從而一愣回過頭來,眨了下眼,片刻後這才一應:
「……謝謝。」雖她到底不知道自己目前究竟是哪方面得以讓喬一澐深覺厲害,可她想,喬一澐興許是順勢安慰著她的吧,便也不在意,復而望回圓月著繼而句:
「但是由於Zeus的元配──也就是天后Sheila,嫉妒他們的生母,」說及此,方若彤稍頓,轉而補充著:
「剛剛忘了提,Artemis跟Apollo是Zeus與另一位女神──Leto所生,因此Sheila經常虐待他們,因此影響了Artemis的性格──」說及此,方若彤絲毫未覺身畔人不自覺地渾身一僵,雙瞳底原是漫溢著的璀璨之色,一剎間如墜冰窟般,竟透著些寒氣,深不自知,方若彤僅是自顧自地再而一說:
「所以Zeus為了補償他們,把太陽給了Apollo,而把月亮交給了Artemis。」她稍頓,便又接續道:
「而在Artemis三歲時,Zeus要送她禮物,Artemis選擇了永遠的貞潔、一群發誓永保貞節的隨從,和足以遠離人間的片山林。」說及此,方若彤說著說著,下意識地便偏了個頭,似是正想像著那副畫面,想著想著唇角竟不自覺地緩然揚起──
那樣脫離凡塵一切世事的生活,倒也是她一直以來所神往著的,從而輕嘆,而喬一澐則於盡收其此副神態後,方才瞳底的寒意這才褪去幾分,指尖不住透著的涼,倒也因再次活動起而顯地潤紅,方若彤這才又道:
「縱使如此,Artemis還是愛上了一個男人,同時也是個巨人──名叫Orion,是海神Poseidon的兒子,」她復是撇過頭來凝向喬一澐,深怕自己說著說著,絲毫未覺身畔人興許是聽地睡過去了,畢竟眼下時間也已晚了,這才見他已於方才驀然的僵硬中緩然回神,從而與其四目相對著,緊繃著的身軀於盡收方若彤那雙明亮之眼後,不自覺地舒展開來,似是根根羽毛般飄落於心上,柔軟地撫慰著他的心,再而聞身前人以著清靈的嗓音接續著說:
「他也擅長狩獵,甚至有能在海上行走的能力,但其實一開始,他所喜歡的並不是Artemis,是另一個國家國王的女兒,一番因緣際會之下,Apollo替Orion治療眼睛,從而介紹給Artemis認識,」她稍頓,「兩個興趣相投且熱愛打獵的男女,很快一拍即合,陷入熱戀,但是Apollo卻反對這段戀情,他常常勸Artemis不要太過於投入,怕最後反是傷了自己──」說及此,喬一澐不自覺地隨方若彤此時下意識緊蹙著的眉,無形地揪了下心,「於是Apollo設下了一個局,決心要除掉Orion。」只見方若彤轉而失神地一瞬不移凝著圓月,略顯失神地道:
「為什麼相愛的兩個人想在一起,這麼難……」方若彤本就是說說,並未期待身畔人「必須」給出些什麼反應,喬一澐卻於此時突如其來地開了口:
「如果是我,」方若彤聞聲望過去時,便見其雙瞳底的堅定,不容任何人否定,方若彤接收到了,卻是有些微愣地盡聽他又道:
「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似乎已習慣了他沒由來的長句子,方若彤有些不何時宜地忍俊不禁,喬一澐則被他突然其來的發笑搞地有些一頭霧水,方若彤則趕忙開口澄清著:
「不是亂笑,」她復而笑了會,這才控制住笑意地緩了些氣後,轉而認真地試圖解釋,可眼底的笑意終僅褪去三分之一,「只是覺得你好認真在聽我說故事,好認真在回應我。」倒有些像是平時她應付考試那般之態,只是這會喬一雲認真的對象是故事的內容,先前也沒看過他對哪些事這般上心,頗為新奇,想必誰也沒見過他的這副樣子,更是沒由來地瞬感心田一陣歡悅。
喬一澐不知眼下該如何回應,更是沒那個臉承認,是因方若彤在說故事的,才聽得那麼認真,若此時是由學校老師講這同樣故事,他老早魂遊天外了,哪可能撥得出精神氣力回應,估計一整段下來,他能應個一兩字,那人就該謝天謝地了。
於是乎方若彤先行穩了些氣後,這才又道:
「那我繼續說了,」也沒等喬一澐反應,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於是有一天,Apollo看到Orion在湖底下行走,湖面上只露出了他的頭頂,遠遠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黑點,於是Apollo便騙Artemis說,她一定沒辦法射中那個黑點,Artemis不服氣,為了證明自己的箭法高超,她拿起放在一邊的弓箭,然後對準黑點一箭射了過去,直到她聽見Orion的一聲慘叫,Artemis這才發覺她竟然上了Apollo的當,但是為時已晚,她最愛的人已經沉入海底,看不見了,」她邊說,眼神復至方才如出一轍的落寞,可喬一澐倒也是頭一回喜歡人──目前還只是單方面著暗戀,先前也並未過多琢磨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那會他僅覺麻煩,除卻幾名摯友,其他的一概老死不相往來,全然不知此時自己該如何哄女孩開心,於是試圖開了幾次口皆是沒有成功,一旁的方若彤則因專心致志地說著故事,因此全然未覺此時身畔人之態,僅是稍頓了會後又繼續道:
「而最心愛的人竟然死在自己的箭下,以至於Artemis一下昏倒了,Zeus知道這件事後,便將Orion升到天上,化作獵戶座──生前不能相守,死後,他總算能跟Artemis永遠在一起了,而Artemis也因為這件事,再也不與Apollo見面,不論Apollo怎樣追趕他的妹妹,想和她道歉,Artemis總是在他到達的前一刻離開,從此月亮和太陽不再有所交集,」她一頓,這才終是望向身畔人,一字一句明晰著道出結語:
「這就是希臘神話中,為何太陽和月亮不會一同出現在天空中的原因。」她稍頓,接續一說:
「這麼看來,Artemis為了守護自己心愛的人,情願單身一輩子,」說及此,她難掩欽羨地收回目光,凝向身前不具明處,似是出神著,「真的好偉大。」而方若彤此時心裡所想,便是窮極一生,用盡她所有氣力地守護好倪芊然,卻萬萬沒想到身畔的喬一澐,所想守護之人,恰恰正是自己,且已做好了十年內縱使她並未察覺他心意,他也不在意的打算──
他知道她有自己的責任在,是不會那麼輕易地接受一段感情的到來或是存在──
所以他願意等,也願意只鍾情於她一人。
於是選擇驀然一道:
「我會的──」他邊說,則見方若彤於聞聲後轉而與她四目相對,眼底平靜地望不出任何一絲情緒,「我會守護那個人,一輩子的。」方若彤瞬感底心深處不自覺地有股異樣感,卻仍先行隱忍住地脫口一問:
「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人嗎?」話才方出口,方若彤便後悔了,心想如此問題,之於才剛拉近距離的他們,會不會顯得有些越界了,轉而故作泰然地復是望向圓月,試圖轉移些注意力,卻全然不知喬一澐已於聞言後轉過頭來凝她,此時一雙富含深層情意的眼,因其方才之言,再也掩不住所有地應:
「是。」語畢,即刻低下頭去,反是有些緊張下刻方若彤之應,以至於方若彤聽聞此句後再而看向他時,喬一澐已然輕垂著首若有所思著,方若彤雖有些困惑他此副樣態,興許認定他是在想著那個人吧,卻是僅覺心口莫名一緊,緩了些氣後這才一應:
「那麼那個人──一定很幸運。」她如實陳述著底心所想,喬一澐倒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以著如此說法,套用於他身上──「幸運」這個詞真是這麼用的?畢竟往例遇上過他所有人,只分兩類,一不是避他唯恐之不及,二便是單純地僅是被他外貌所吸引,沒一個正經的。
但因為是她說的,所以他定是二話不說照盤全收──
他也就這麼信了,他其實是足夠帶給人「幸運」的。
卻也免不了試圖一問:
「……為什麼?」便見方若彤一字一句極其專心致志地對著他訴說:
「因為你──」她一笑粲,雙瞳底的真摯,不容任何人否定,「是一個溫柔而強大的存在。」──他的溫柔,總會在不經意時顯露出來,譬如替她穿戴護具這點,便足以看出他對細節的認真且專注,再而因其心情不好喝醉酒的那天,因搬運他而傷手那會,雖然他仍舊想知道她到底是因誰而受了傷,爾後便一聲不吭地拎著藥品替她擦藥,以及更早些時候差點被藍熙侵犯的那晚,他也二話不說地便趕來至她面前,返回公寓後,向她說了那句至今依舊深刻烙印於心的那句「你不說,什麼都不會改變」──她也知道這是事實,但她的確也有選擇隱瞞一切至死的權利。
可是現在,她不禁想,她或許並不需要再這麼堅持下去了,對嗎?
而他的強大,總會在她需要幫忙時徹底顯露,比如於暗巷中千鈞一髮之際,於慕容楹手下解救了她,更比如今日中午那場「鬧劇」,加諸這段時日以來更是認識至不同面目的他──
能被這樣的少年喜歡上,不是「幸運」,那什麼才算是「幸運」?
此語方落,喬一澐徹底一愣,瞬感底心警鈴大作,耳畔即刻即刻泛上股潮紅,趕忙撇過頭去試圖掩飾,方若彤見狀後,正想問問他是不是又身體不舒服了,要不然方才在道館那會也是這般──難不成是真發燒了?這才聞他中是有反應地悶悶應了句:
「……謝謝。」他想這次,他是真的陷進去了,再也不願離開了。
爾後方若彤說些什麼,喬一澐說到底是有些渾渾噩噩著的,是直至他再次回到茶室揹起側背包,再而返至二樓向倪芊然道別,倪芊然堅決要送二人下樓那會,方若彤一句「天氣涼,你別出門」以應後,他才稍地回了個神,倪芊然便也不再堅決地目送二人下樓,於玄關拿出外套穿上,接續出了大門後,一股西風毫無設防地迎面撲來,鑽入袖口又上心來,終是徹底回過神來,難掩微剎地聞身前正立於門口旁的方若彤,以著溫婉之嗓兩三聲輕喚著:
「喬一澐……喬一澐?」她稍頓,從而一瞥手機,因著方才幾道復是響起的震動聲,估計是有人再而傳了訊息給她──她猜是剛剛趁與喬一澐聊天之隙,同她說了幾句的梁馨媗傳來的,「你還好嗎?你今天是不是真不舒服?」則望其頸脖與頰側又染上了曾道不明的紅,可夜色已深漸涼──他難不成真是發燒著卻毫無自覺?
思及此,方若彤下意識地欲要抬手感受額溫,卻望喬一澐率先搖了個頭,以示否定,她這才打消此念頭地聞他簡短一應:
「沒事。」再而憶起她剛才如此焦急地喚她,興許是有事,於是便問:
「怎麼了?」方若彤不忘方才偕梁馨媗幾句談話內容,以著她話如實轉述:
「明天馨媗會去道館──應該是跟孫然偑有事先約好了,」她稍頓,「然後她還約了我們練習後,一起去吃早午餐,你可以嗎?」此語方落,便見喬一澐未有多餘反應地輕頷著首──方若彤以為喬一澐興許會推掉此次邀約,先前幾次只因去的是「老爹」的店,自然二話不說縱使沒法去也得去──那是至親,可這會約在個早午餐店,他到底不是個那麼喜歡交際的人,若他真拒絕,她也想得出理由告知梁馨媗,可方才既然他二話不說答應了,那也無事,又響起了他臉紅這事,再而一問:
「你身體真的還好嗎?」興許是今日開誠布公了不少深埋於心的那些,二人間距離倏然拉近,她罕見地面露擔憂地一瞬不移望他:
「臉真的特別紅,真不是發燒什麼的嗎?」聞言,喬一澐因著不願在讓心中幾百隻小鹿亂撞,有些不忍地移開了眼,可仍緩聲地解釋著:
「本來體質就燥熱。」但事實上恰恰相反,喬一澐打小起便因家庭醫生的關係,從而知曉自己的體質偏寒,冬天時候時常手腳凍到發紫,要不是後來被喬錚送去修習跆拳道,一來強身二來還能參加比賽拿獎,長年下來搭配著飲食習慣,多少改變了些體質,否則估計到現在,老毛病依舊在,至於這會的臉紅,全然是因跟喜歡的人待在同一個空間內,還聽她說了那樣一段話──
究竟誰不會臉紅?
聽畢他之應,方若彤雖有些將信將疑,可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也就姑且一信,於是索性開口作別:
「那明天見,」她一頓,不忘提醒:
「你等等騎車小心。」此話一出,喬一澐倒是又被再次攫獲了心,僅簡單應了聲「好」後,便趕緊戴上全罩式安全帽,深怕自己又被方若彤發現此時面龐上的「異狀」,發動引擎後,漸然融入眼前片深黑的夜幕中,不復往。
方若彤則是於再也聽不見重機發動聲後,這才舒了口氣,從而回身鎖上大門,邊走向裏門,邊拿起手機,欲要通知梁馨媗喬一澐答應吃早午餐之事後,卻見個突兀的訊息,率先躍至第一欄,顯然是前幾秒方傳的,而抬頭竟是──
宋泰皓!
她心一驚,從而頓步於原處,沒想到她正想找個時間會會宋泰皓,宋泰皓卻是先找過來了,於是乎趕忙點進一看,則見簡短一句「我有話跟你說」即刻映入眼簾,此時顯示是前一分鐘傳過來的,方若彤於閱畢後,心想他此時應該還在線上吧,於是正要於輸入文字欄打下語句時,卻見對話處又補充了句──「有關作業簿的事」。
望即此,方若彤便知道,那天宋泰皓望過來的眼神,以及前些陣子便開始的同樣的眼神,並非虛假──他每每看她總是副欲言又止,果然定是他有所發現了什麼,想要告訴她,卻礙於每次喬一澐都在身邊,而不好說話,眼下便只能透過訊息的方式通知她。
方若彤將自己以於方才迅然打下的「好」字刪除,再而一細思──下週因第一週複習考佔去時間之由,故社團活動便挪至此週,雖目前喬一澐皆是時刻寸步不離地跟在自己身邊,可他肯定也有於先前開學第一週週五時,於網路上填選社團志願表單,屆時定不會再跟在她身邊的,於是乎方若彤默思了會,這才於輸入欄打下了句「禮拜一社團活動前的下課,你方便嗎?」傳出後方若彤則先去應了梁馨媗方才的約,再而跳出對話框,只見宋泰皓已然傳來了個「好」字,而於方若彤正要詢問二人該約哪見面時,宋泰皓早先一步傳來了句「圖書館後方草坪?」望及此,方若彤想了想,她本來也想約個校園中人煙較為稀少的地方,譬如教學樓後方,而圖書館後方那兒也是諸如此類之地,倒也可以,且前方就是停車場,除非老師前來拿東西抑或是外出,不然也鮮少有人會經過,於是便應下。
而這會敲定約後,方若彤這才收起手機,進了家門,前些天那些危機感,卻於此時此刻一擁而上──
她想,究竟是誰必須得這般對付她呢──她到底跟那人,有著些什麼深仇大恨?
沒由來地又是同一張臉浮於腦海,可她這次不願再先入為主,總之靜觀其變──且走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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