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28|閱讀時間 ‧ 約 32 分鐘

第七章 居心叵測的世界(5):剪不斷,理還亂

此時,恰巧店員們依序上來餐點,方若彤所點的是美式嫩漢堡拼盤,意料物地是,喬一澐的餐點是於後送上的,在她盡收眼前人與著自己身前毫無二致的餐點時,她這才意識到──他方才也與她點了個相同的餐點,只是二人的附餐飲料不同──她帶點嘗鮮意味地點了杯平時不常喝的薰衣草奶茶,選擇微糖去冰;喬一澐則是點了杯簡單的紅茶,貌似還是無糖,顯得健康的很。
望其餘人皆是二話不說食指大動起,顯然已是餓壞了些時候,方若彤便也順勢開始吃食著,卻見料理中,竟摻雜著她有生以來,最不想吃的東西──
是芹菜。
且不多不少,恰是灑滿一整面瓷盤的數量。
她不住一愣,下意識地止住吃食之舉,一股腦地便將散於菜色裡的芹菜,全數挑了出,堆成了一堆,此舉自然是被眼前沒由來抬眸望向方若彤的喬一澐,盡收所有於眼底。
二人餐點相同,想當然爾他的瓷盤裡也有不少芹菜,但他不挑食,於是喬一澐二話不說,也不管方若彤是否會因他接下來的言詞,延伸出了哪些心思,選擇逕直一道:
「幫你?」只見他邊說邊抬起筷子,方若彤則是於聞言後,這才從專心致志的動作中抽離出狀態──方若彤想,她一方面是真不喜歡吃芹菜,一方面卻也不願意恣意浪費食物,可方才的她,是以著她用過的筷子夾取這些芹菜的──
那這樣,喬一澐還敢吃嗎?
思及此,方若彤下意識便應:
「筷子碰過了。」她如實一說,卻望喬一澐緩然搖了個頭,即刻一句:
「沒關係。」簡短三字,方若彤並未過於愕然,畢竟「浪費食物」四個亮晃晃大字懸在頸上,加諸從小到大方道瑋及倪芊然的教育便是──飯必須是一定得吃完的,連粒米、連根菜都不可以浪費,因此眼下縱然僅是一小堆芹菜,依舊不得讓方若彤心裏十足過意不去,而今喬一澐主動出面說要幫她吃,還不介意此些菜已然沾過她的口水,倒是了去她心頭一件煩事。
於是乎她選擇先行致謝道:
「謝謝。」得到肯首,喬一澐這才將筷子伸去,方若彤便望他不疾不徐地將一根根芹菜夾入口中吃食,面色如常,倒是方若彤望而生畏,連帶著一側因距離他倆之近,方見此況的孫然偑及梁馨媗,皆險些將方才嚥下去的飯菜,給吐了出來──
澐替人吃東西──還是替人吃被她夾過飯菜的筷子的東西?
挖操,太陽要打西邊出來啦!?這澐不是從以前便有著要死不活的潔癖嗎?分明別人碰他一下衣服也不行,拉他手一下就得洗手個十來分鐘,從前更嚴重時,還會隨身帶著幾小罐酒精,以利隨時得以消毒──
怎麼這會到了方若彤這裡,什麼原則就都不是原則了?
且不說,這他馬的還沒交往就灑盡狗糧──還要其他人怎麼活?
梁馨媗雖不知為何孫然偑,於望見喬一澐幫忙吃食方若彤盤裡東西時,猶如看到了什麼世界奇景般,一雙眼瞪地老大,只是這喬一澐替方若彤吃東西,且不說男女之間授受不親,就著這段時間以來的觀察,她似乎是更確定了一個事實──
喬一澐,是喜歡著方若彤的。
而方若彤,估計根本沒那個方面的心思上去。
於她默然思索時,孫然偑依舊愕然地凝著喬一澐片刻,見他一聲不吭地將那一小堆芹菜,不慌不忙地邊夾邊吃,僅存五、六根時,他終是掩不住底心思緒地卻是一不小心脫口而出:
「……你不是有潔癖嗎?」孫然偑這下真大開眼界了──這人談起戀愛來,倒像是連靈魂也置換了個人般,所有底線於方若彤身上全不管用,不禁令他又想──這方若彤,難不成是妲己轉世,足以迷地喬一澐團團轉地而不自知?再而一句:
「平時連水也不借喝的……」一語方落,這才驚覺自己竟意料外地將心底話脫口而出,不住一愣,梁馨媗則是於方才孫然偑開口後,即刻拉回神來,從而瞥他一眼,再而同方若彤一齊看向喬一澐,只見喬一澐面色不改地繼續吃完最後一根芹菜後,這才穩然一應,卻是只看著方若彤地應,似乎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他皆不在意──而事實上,他也只在意方若彤怎麼看他罷:
「這不是水。」
「……」一語方落,孫然偑啞口無言,就連梁馨媗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可此時置於椅上的右掌心,卻是不住收緊,爾後不住向孫然偑瞥了眼,一瞬眸底的沉灰,不知其中隱藏了些什麼,是眾人所不知的。
見麻煩事被解決,方若彤不由豁然,再次向喬一澐道謝,喬一澐則輕聲應了句「不謝」後,這才一瞥頭望孫然偑似是看什麼怪物的表情,他倒雍容不破地一挑眉,不作聲,孫然偑再而愣了會後,發現其神態便是回復至原本的那個「喬一澐」,下意識地不自然咳嗽了聲,有些無可奈何一笑,則又各自轉過頭去吃食著東西,卻聞左斜前方的駱北敐,談到最近有些無聊,不知道附近有沒有些什麼好玩的,正緩聲詢問著一旁葉森時,一提及關鍵「玩樂」二字,一側梁馨媗一剎間猶如打了雞血般,方才驀然懸於心頭上的沉悶,一掃而空,轉瞬間拭它而去的,是雙瞳底漫溢的真摯與歡欣,方若彤也霎時感受到了,不住看過去一眼,果真便見梁馨媗自顧自地開始向著他們興沖沖介紹著:
「我知道這附近有哪裡好玩的!」此語方出,方才提出問題的駱北敐,則看了過來──他其實對於這個女孩的印象還不錯,只知道每次看到她時,她身邊總是伴有孫然偑,然後這兩人,便可邊拿著手機,邊嘰嘰喳喳向著對方說個不停,一看顯然便知是因為一起打怪從而組隊熟識的,又是方若彤的好朋友,透過這點關係牽上線,他並不意外,可不知道為何地,他隱隱約約覺得這人,就是哪裡「怪」,可究竟是哪裡「怪」,他思索了好些段時間,終歸是道不明,於是乎便也就不想了,盡聽眼前人望大家紛紛看了過來後,似是得到肯定般地接續句:
「去年年底這附近,有新建了一個河堤公園──叫作『蘇里夏公園』!」此語方出,方若彤不住一愣──「蘇里夏公園」?不就是那晚喬一澐所帶她去的那處公園嗎?原來那公園就在這附近──這麼巧?於是又聽身畔人盡收眼前眾人迷惑不解之態,便又啟唇繼續說著:
「公園占地面積很大,有好幾十來個足球場大小,甚至還有規畫自行車道、多處涼亭設計,且草坪及停車場也是足夠大的,據說可同時容納上千人。」說及此,她稍頓,「但最有名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公園,有著一處最近特別出名的『情侶約會勝地』!」說及此,她的視線恰巧看向孫然偑,卻見孫然偑倏然一愣,頭一次有些虛意地避開了她的注視,從而移開了眼,梁馨媗雖有些困惑,可也沒多想地接續一道:
「整座公園是由鶇城一條名為『紺江』的河流過,因為河水本身顏色為深藍而得名,且足夠細長,因此公園占地面積才會如此之廣,而河道兩岸分別有以各座石橋連接,總計十五座,統稱為『鵲鎖橋』,取名為『鵲鎖橋』的原因,便是因為兩岸皆會提供鎖頭以及紙鶴,鎖頭的部份,便是當你想祈求一些事情時,只要拿著鎖頭向上天虔誠祈求,隨之將鎖鎖上橋後,神靈便會保佑你的願望得以成真,」說及此,梁馨媗再而環視眾人一周,反是有些氣餒地道:
「只是剛才便有說了──橋總共十五座,據說只有其中五座才有神靈守護,因此許多人時不時地前往落鎖,便是想將每座橋的鎖都鎖上,好讓自己的願望可以實現,」她不緩不慢地便是又接下去說:
「紙鶴的部份,也是一樣功能的,擇一即可。」說及此,就在梁馨媗即要一道最關鍵部份時,卻是聞孫然偑於此空檔之際,率先開口:
「還有聽說,」隨之他便擺了擺手示意梁馨媗休息會,梁馨媗倒有些意料外他竟也知曉鵲鎖橋的事,可心想她與他皆是四方消息通達的人,會於無意間得知這事不置可否,「如果是情侶一起去的話,若其中一人先走至橋頭,另一人站在橋尾,兩個人開始面對著面走,同時在心裡默數步數,最後相遇時,彼此告知彼此步數,倘若是同樣步數的話,代表你們是命中註定,不會分開;可步數計算結果一出是不同的話,你們很快地便會分手。」此話乍聽之下有些嚇人,倒是場豪賭,與著情侶一同去算命,卻被算命師斷言彼此不適合趕緊分手般,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可方若彤全然未將重點放在那上頭,而是不禁思索著方才梁馨媗一番話中的那句「情侶約會勝地」──
她知道那晚,喬一澐是因著一些事不開心,從而相約,帶她過去的,可喬一澐去之前,是否早就知道那裏是處近期大家廣為討論的「情侶約會勝地」?
她不由憶起那晚方停好車後,她驀然一瞥的對小情侶,但後來的阿姨們陸續途經時,她倒也覺得,這不就是個可提供給附近居民運動的好去處?
很有可能他是全然不知此方面的資訊的,單純地僅是心血來潮,想去個新鮮的地方散心吧?
思及此,方若彤不住望向身前人,見其面色如常,繼續不緩不慢地吃食著盤中菜色,可那似是有些出神著的神態,她知道他還是有聽著身側「萬事通二人組」說話的,只是並不多做回應。
倒是藤遠向此時禁不住一笑道:
「你們這群年輕人啊搞頭真多。」不過也好,這麼有活力、有熱情,才算是真正的「年輕人」嘛!年輕人就是要多動、多跑、多跳,不才是真正的活過一次哪?爾後便又接續聞孫然偑一應:
「是啊老爹!」他從而再想起些什麼,驀地喜孜孜越過駱擎天向其一道:
「那裏到了晚上還有市集,老爹要不要一起來?」雖他是以著疑問句問出的,可那語氣,藤遠向知道自己定是推託不了,且此語方出後,眾人自然不約而同將視線集中於老爹身上,喬一澐亦然,藤遠向於是選擇先行嚥下一口沙拉後才道:
「我老啦,」他笑眼著,「跟著你們年輕人瞎混什麼。」語氣倒顯得有些好笑又無奈,此語方出,駱擎天於是即刻接話著:
「老什麼,您還硬朗著呢!」隨之不管不顧地接著孫然偑的話繼續說:
「那你們想什麼時候去──」他邊說邊環視眾人一周,做足了所謂「大哥」二字之態,「大家都去對吧?那我開車載幾個人?」藤遠向見狀後又是一陣失笑,孫然偑則趁勢又望著老爹勸慰道:
「老爹您就跟著我們去吧──」他眼珠子轉了轉這才想出一個好理由,「也算是散散心?」他想,老爹自己一人獨自忙著滷味攤的事,已經不知多久沒好好放鬆會了,除卻偶爾來道館練身體,這會藉機也讓他以不同的方式放鬆下,倒也不錯。
藤遠向聽著身前二人此番勸慰,便也不再推辭,卻還是先行一道:
「那好吧,」他肯首,「不過得再過段時間,這段時間還在忙新湯頭的事,還是得忙著。」眾人一聽老爹答應了,紛紛眉開眼笑著,於是乎便又三三兩兩地聊成一塊,方若彤也與喬一澐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音樂上的事,一眾人基本上一個半小時過後才將這頓飯給徹底吃完。
回去時,照例怎麼樣來怎麼樣走,駱擎天甚至暖心地還想送葉森一程,可葉森說他家離地近,真不需要送,幾番推辭下這才與眾人道了別。
於是乎喬一澐與方若彤也不假思索地踏上了返家路途。
方若彤不由再次憶起方才梁馨媗所說的「情侶約會勝地」那事,她依舊挺好奇的,方若彤心細覺察,喬一澐這次將車停在了自家家門口轉角處──以往都會停在大門口旁的,興許是不想被倪芊然意料外地撞見,畢竟眼下為早上,不同於前些時候的晚上。
二人依序下地,接續不緩不慢地以著異常默契,卻不顯尷尬的靜默,走至門口處時,方若彤這才驀地轉身,抬眸一瞧身前人地問:
「那天,」她稍頓,望身前人聞聲看了過來,「你怎麼會想到要帶我去蘇里夏公園?」此語方出,喬一澐便意識到──那天,她是知道自己被他帶去哪的,畢竟他分明什麼也沒有解釋,也許是她也有所瞧見公園門口處的立牌,又或者是以其他方式得知的,於剛才梁馨媗說出那番話後,他便有了個心理準備,甚至連帶往下深想,準備了幾個版本的措辭,以致於眼下才得以如此從容地,表面上看似不慌不忙,實質上卻是有些心慌地穩然一應:
「好奇。」實不相瞞,那晚他的確看似心情不好,試圖以散心的方式好轉心情──他猜到了方若彤定是以為他是因此緣由而帶她出門的,事實上那晚葉森的事影響他不少,可他同時也是為了確認她的心意到底為何,從而上網找了幾處鶇城所謂「情侶必去七大勝地」,裡頭最近的,便是這處蘇里夏公園,雖是近幾年建好的,可風景優美宜人,晚上也有月兒路燈相映,再加上波光粼粼的河景──燈光美氣氛佳,或許得以讓方若彤說出一些事實──雖他到底知道她並不會如此輕易地敞開心房,的確經由那一晚,他知道了她對他的心意究竟至了哪裡,所以眼下他所做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必須慢慢來,才能使得真相順利「水落石出」──
他忍的住的。
聞言,方若彤不由記起更早前那次,二人於道品內走廊相遇時,他明顯是因心情不好,從而帶她至自家頂樓喝酒那事,心想他或許真是一時心血來潮,加諸方才所說的好奇心作祟,實質上其本性本就無拘無束、灑脫不羈,突然其來做出如此之舉,並不是什麼意料之外,於是正想開口準備道別時,卻於此時聞一道溫婉之嗓,驀然插入二人的對話中:
「──若彤?」隨之伴著的是聲有人正從裡頭解開大鎖之音,方若彤聞聲而去,則見倪芊然正搭著件薄外套,已然將門打開大半,立定原處,這才心想方才出門前,倪芊然有向她一說,她吃完早餐後會在庭院裡走走,眼下的她滿心滿眼皆是琢磨於喬一澐那晚,除卻心情不好,究竟為何會突然帶她去蘇里夏公園這事上,結果方至家,全忘了這回事,敢情倪芊然是聽到門口處這兒有交談聲,從而開門的,也不知她到底聽到了多少──
要是知道她大晚上地便是跟同學出去──還是名少年,縱使倪芊然再如何開明,總歸還是會擔心她的──
而她最不願看到的,便是讓她擔心。
於是乎方若彤故作泰然地趕忙轉身前去攙住倪芊然,倪芊然倒是率先踏出了門口一小步,再而迎來了方若彤,見又是這名少年,也不意外,畢竟今早方若彤出門前,便道明她是要與他一起去買些複習講義,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且能被她帶進家裡的,實質上的關係鐵定親暱,她也十足欣慰方若彤除卻梁馨媗,還能有了個關係如此好的男性朋友,於是選擇先行問候著:
「喬同學,你好啊,」喬一澐則於聞言後,同時應了個「好」字,並伴有一頷首以表對長輩的尊重,接續便聞倪芊然又是句:
「話說,你們倆剛剛買完講義了吧?」此話一出,方若彤倏然一愣──她這才憶起自己方才出門前,用的是這般理由告知著倪芊然,也全然忘了於方才事先告知喬一澐這事──可她的確沒想過喬一澐會再與倪芊然碰頭,有些焦急地回望著喬一澐,卻見倪芊然依舊看著身前這名身形高壯的少年,以至於喬一澐也無法向方若彤事先打聲招呼地,若無其事一應:
「買了,」其面色如常,望不出任何一絲虛意,稍頓後,這才迅然一瞥方若彤,盡收其焦慮且略帶點慌張的面龐,不禁有些想笑,卻仍故作泰然地接續著圓了她並未事先告知他的,「善意」的謊言,「先放在我家。」聞言,倪芊然瞭然,不假思索地信了,又是長輩式地一問:
「那你們剛剛吃過飯了嗎?」她是先看些書才吃早餐的,吃完早餐後休息了會,這才出了房子散步,而剛才出門前,她看時間已至十二點四十七分,她便想說走個四十來分鐘即可,卻沒想到時間不至,則迎來了方若彤的返家,這會則換方若彤率先回答著:
「我們都吃了,媽妳別擔心。」此語方落,她便同時給了喬一澐一記歉疚眼色,感激他方才臨機應變的救場。
不過也幸好喬一澐方才想地遠,將車停於轉角處,由倪芊然的視角看去,是鐵定望不見的,可方若彤依舊下意識地轉而立定喬一澐身側,與他挨地緊,但還是稍處於前方,便是試圖止住倪芊然興許再次前行的步伐,以防她就這麼送人到了轉角處,這才驚覺眼前這名所謂她眼中看似雋朗的少年,竟是未成年騎車的事實──可她莫名地不想他被她誤會,他分明不是那樣壞的人的,於是乎趕忙道:
「媽你就別出來了,」她邊說邊再而往喬一澐的方向靠近,喬一澐不禁垂首凝望身畔人,因著距離知近,此時他僅能盯著她的髮頂,顯然地由於方才脫下安全帽時,致使翹起的幾根髮,頗為有趣,而他也知道她想掩飾些什麼,不自覺往後瞥了眼,迅然收回,唇角上的弧度卻是不由自主地悄然勾起,雖然讓她焦慮他有些心疼──可掩不住的,是他真真確確喜歡此時此刻,她靠他這樣近的距離,倒希望時間就這麼停於此刻吧,又聞方若彤接續著道:
「我送他離開就好,你別累著。」語畢,倪芊然倒想,自己有些什麼想法,果真於方若彤身前,什麼也藏不住,畢竟還是久違一見的異性好友,身為她家長的她,不親自送送人家怎麼行,可眼下方若彤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她也不勉強,於是這才止住步伐地一應:
「好吧,」她稍頓,轉而將目光落定喬一澐,同時也覺察到了二人間的距離彌足之近,且這少年感覺起,周身氛圍不知何時已然異常歡快,雖然表情依舊冷冷的,卻也是不點破地依循方才所想地問:
「那你是怎麼回去的?坐公車嗎?」此話一出,喬一澐率先一應:
「嗯。」他選擇說了個善意的謊言,畢竟謊言扯地更遠,便必須用更多的謊言去包裝,他並不想要那樣,且此人還是方若彤的母親,如此一說無傷大雅,倒也能了結一樁日後可能被揭穿的麻煩事。
方若彤也不在意,聽畢二人談話後,再次上前,摟著倪芊然便想先將她往房子裡帶,喬一澐則是有些感傷身側的熱度不再,落寞的神情即課攀上面龐,倒是讓倪芊然意料外地捕捉至此幕,縱使心裏已有了些準備,可當看到些確鑿的事實時,難免心驚,爾後卻是了然的會心一笑,不自覺想起當年方道瑋看著她的刻刻神情,及爾後種種追求舉動,心想果真無論是哪名少年,在面對自己喜歡的少女時,怎麼都可以那樣傻傻地惹人憐愛到不行──尤其還是名如此高大俊朗,氣質出眾的少年。
只是不知道,自家女兒有沒有覺察到人家心思,對他動心了沒──
她等等可得問問。
眼見倪芊然被方若彤半哄著再次步入房子裡後,方若彤這才又出了門,假意要送喬一澐到公車站,可實際上方走至轉角處,她這才徹底鬆了口氣,不及她開口道別,卻聞喬一澐率先一道:
「不拿參考書?」她則聞聲望了過去,見身前人罕見地挑眉,以著些打趣般似笑非笑的面龐望她,她便知道他是在逗著她玩的,卻仍舊感到有些吃鱉地默了會,才是一應:
「抱歉,忘了跟你說。」她實在是沒想到,而喬一澐確實是逗著她玩的,見她神態趨於愧疚,即刻收起玩心,鄭重其事地反是一道:
「沒事。」同時伴著抹富藏無垠溫柔之笑,一剎間致使方若彤險些沉浸於其突如其來的溫柔鄉中,沒回過神來,好些會緩了些氣後,這才緩聲啟唇終是道別著:
「那你小心騎車,」她稍頓,一瞬不移地抬首凝望身前少年,那挺拔如松之態,彷若天塌下來也依舊能死扛著,莫名地令人安心,且不知為何地,她可以感覺的到,他現在的心情好像很好──不知道是又發生了些什麼事致使?「我再待會才進去。」雖然巷口的公車站很近,但到底走過去還是得花些時間,這麼做也是為了不讓倪芊然對於方才那番對話起疑。
喬一澐明瞭其用意,輕聲一應後,則於即要跨上車前,大掌一伸,一如先前幾次般,輕觸了下方若彤的髮旋,可不同的是,這次他待了片刻,這才依依不捨地收手,毛茸茸的髮根蔓延於掌,同時也撓地他心裡發癢──
他突然覺得,今天的陽光正好,很適合畫水彩。
方若彤當即一愣,不知這人此時突然其來之舉,連一句話也眉來得及道出地,望最終餘留於自身眼底的,卻是他那離去前,向她坦然彎彎一笑的眉眼──方若彤之道,若再加上唇角上的那抹弧度,她鐵定二話不說,能徹底石化於原地。
喬一澐這是……到底在做些什麼?
直至引擎聲漸遠後,到最後聽不見了,方若彤依舊有些不知所措地立於原地,抬手觸著頰畔復是灼熱的臉龐,心想她或許真該去看下醫生了,除卻心臟的跳動出了問題外,皮膚可能也有些狀況──
這陣子時常臉紅的毛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卻沒想到一個街口外,一個應於日光下,不住閃著亮點的鏡頭,正對準著方才喬一澐及方若彤立定的那轉角處,已然紀錄下方才摸頭那幕,再而傳給了某人,不知要作為何用。
方若彤是約莫再待了五分鐘,這才進了家門,眼見倪芊然正坐於客廳沙發上,半側著身,凝著一側枯山水頸有些出神著,見她進了來,這才收回目光轉而立身,似是有意在等著她,方若彤習慣性地便是去扶,卻聞倪芊然邊任她攙著,邊驀然啟唇便是句:
「彤兒──」她稍頓,毫無顧忌地坦然問著:
「你喜歡那名少年嗎?」此語方出,方若彤不住一愣──「喜歡」?「喜歡」這詞用在喬一澐身上,會是正確的嗎?
她只知道,他倆的相遇源自於一場意外,爾後則是由一連串的意外,將彼此的命運緊緊牽在一塊,能走到今天,她現在想來,尚有些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她一開始便是打著「不再想與這人有所任何牽扯」的前提下,與他接觸的,可眼下卻已是什麼也理不清──眼前明擺著不知日後會如何報復她的慕容楹、喪心病狂猶如顆不定時炸彈的藍熙,再加上打工、課業,與不太好相處,得時刻順著毛摸的方素雅,一切的一切皆是讓她根本無從往「感情」這一塊的方向想,也壓根想不到那兒去──
她有些不懂倪芊然為何會突然如此問?
難不成她有表現出了什麼,有著「喜歡著喬一澐」這般傾向的舉動嗎?
於是乎這才一應:
「喜歡,」但說到底,方若彤覺得,也不應該僅僅是以「喜歡」如此簡單二字,去形容他倆現在的關係,「生死與共」或許才是更貼切的說法,且而今也已演變成有著「共同興趣」的朋友──她輔導著他課業,而他教導著她修習跆拳道,如此亦師亦友,便是再也理不清,於是選擇以這般角度切入細看關係,同倪芊然繼而解釋著:
「但就是同學間相處時候,很放鬆的那種喜歡,」畢竟若真談不上「喜歡」的話,她也不可能接受他至這種地步,甚至還帶他回家,老早一拍兩散了,同時也是不願再讓倪芊然過於擔心自身的交友狀況,「你別多想。」聽畢方若彤所說,倪芊然第一時間卻是深覺這方若彤倒傻──那舉手投足間的眉眼,寫滿眼底毫不掩飾的喜歡,於他們這個年紀是根本是藏不住的,且哪個男人會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至女方家作客,甚至還是以著「寫作業」這番再也尋常不過的理由,甚而送女方安然返家──顯然地是個幌子。
但是這點東西,她想,還是得讓方若彤自己去好好感受一番,那才算是真正地活過一次青春。
於是她也不想道名與說破,便就這麼讓她去了,也選擇沒再說了。
可便是此話一出,這東西卻如漣漪般,悄然漾開於心田,掀起一圈圈波紋蕩漾於心──
「喜歡」──她跟喬一澐之間,會存在著諸如此類的狀態嗎──
這有可能嗎?
……
方若彤將倪芊然安頓於書房後,便上了樓去看書,打算將這段時間以來,因種種意外致使落下的課業,一點一滴地於今日再次全數給複習了個遍,直至她覺得差不多了,這時後一看時間,這才發現已至晚上九點二十四分,方才看書途中,倪芊然尚且還有上樓來喚她下去吃飯──只因每週六的晚餐時刻,皆是倪芊然親自做飯的──事實上,自小起便是倪芊然負責全家的飲食,只是生病後,倪芊然有約莫一年半的時間,沒有心力下廚,也是自那時起,方若彤這才開始接觸外食,上高中後,則托陳欣雨的福,有著李姨王叔的相助,以至於「飲食」這事,並未帶給方若彤極大的困擾,且她除卻芹菜,基本上什麼都吃,也算是挑食中不太挑食的。
而倪芊然決定再次開始下廚,她約莫記得是一年前時候,當時被醫生告知病情有轉好了些,才從而開始,如此一來二人還能再吃飯時多聊些天,好不快樂。
倪芊然上樓那會,當時她正巧看到了個重要的地方,不願停歇,倪芊然倒深知其性,喚了幾聲後得到回應,便也不再打擾,結果一晃眼時間,也就這個點了,方若彤不住伸了個懶腰,估計倪芊然留有她的晚餐於廚房,這才下了樓,留心地瞥了眼書房,果真見書房燈還亮著,也沒打算進去打擾倪芊然看書,接續下了樓。
倪芊然果真留了飯菜於桌上,方若彤歡快地掀開保溫桌罩,一陣溫熱即刻迎面撲來,同時也盡收昨晚由王叔那兒打包回來的幾樣熟悉菜色──她想,應該是倪芊然發現冰箱有這些飯菜從而煮了,再加上兩樣自己炒的菜,足夠吃上好些天,興許禮拜一方素雅回來後,還能吃上幾口,至於飯菜此時依舊的溫熱,顯然是倪芊然吃完飯後,又將菜給熱了一遍,不免深感窩心,打算等會上樓後再去向她好好道謝一番,順道聊些天,畢竟書也讀得差不多了,先前的進度基本上也已補回來了,之後便是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追蹤複習,至於中午時候同喬一澐的補課,基本上進度也還都可以,加諸喬一澐這人實質上天生開外掛,根本不需她額外擔心。
於是乎方坐定飯桌後,方若彤便開始安靜地吃食著眼前飯菜──其實更習慣於吃食東西時,與著最親近的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談天著,她並不喜歡現代人只要一開始吃食東西,便習慣於搭配著影集,甚至是網路影音平台影片的習慣。
直待吃得差不多了,她從而整理一番,將菜色收入冰箱,接續洗好碗,擦拭餐桌恢復一如既往的潔淨後,這才打開手機,看了下是否有些重要訊息需要即時回覆──而意料之中的,雷戰自禮拜四那回「突襲」後,照例每天喚著花樣的給她傳了些問候語,一如既往地提及天氣,方若彤想,這人倒成了她的個人專屬天氣主播,估計她不用看新聞,便可得知今天天氣為何,甚至有可能颱風一來,這人定會不假思索地向她開始奪命連環call,以確保她的人身安危。
可到底出發點是心心念念著她好的,於是乎她依舊禮貌性地一一回應,再而便見梁馨媗數幾條訊息──此種狀況她已是習以為常,梁馨媗時不時地便會傳給她些文章、星座運勢、社群網站心理測驗,諸如此類雜七雜八、四通八方的資訊,因而如此,透過二人這般聊天模式,她不必刻意去查,倒也知道不少旁門左道的東西,以及此時此刻眼下的世界,究竟正發生了些什麼事。
一點開這才發現,這人今日倒是反常,句句皆是稱讚著分明是今天下午才第一次見面的藤遠向,說他看起來好有安全感,且感覺是個內心溫柔又慈藹的叔叔,還問了她他是不是挺好親近的,方若彤看著訊息不禁笑了,心想原來每個人見藤遠向時,皆會產生如此莫名的親切感──原來這並不是她一人的錯覺,興許那時初次見他的自己,不過是想多了罷。
她仍是認真地一一回覆後,這才退出與她的聊天介面。
可望至下一則訊息時,方若彤卻一瞬頓住了──
是喬一澐。
她不禁想起他倆加Withalk,分明也好些段時間了,可正式聊起天來,卻是這兩天的事,且不說昨天還是因她險些遲到,從而致使他打電話提醒她──
她想,估計也是因著昨晚那場意料外的發現──發現了彼此皆是有在聽著重金屬樂的事實,從而拉近彼此大半距離,也更好以開地了口開始聊天。
方若彤迅然掠過前三則訊息──便是昨天一早喬一澐試圖以打電話的方式,喚她起床的那三通電話,縱使四下無人,仍舊感至不好意思,爾後便是下午兩點十八分,一則僅有影片網址的訊息──
是另一個她也有在聽的,也挺喜歡的外國重金屬樂團出了新歌!
她於是乎即刻就著那則訊息回覆了三字「等會聽」,便見下則訊息,喬一澐是於晚間七點二十七分傳來的──也就是約莫兩個小時前,他突然問了句「明天還能看書嗎?」,過了一分鐘後再補一句「你家。」,隨後便傳來一張圖片,畫面下方左右兩處角落略是模糊,顯然是即時拍完即時傳出,可書桌上一本數學課本,及散落於桌面各處凌亂的筆,卻於此刻明晰映入方若彤的眼簾。
她倏然一愣,忽地憶起昨天放學時,她特別叮囑喬一澐,如果可以的話,記得帶上數學課本回去──只因前些天數學老師老早交代,下禮拜一上課時,他要考張大卷子,上回考的是小卷子,經由她一中午的重點複習,喬一澐姑且尚能應付,可此次考的是大卷子,雖方若彤下意識地依舊深感喬一澐,定能游刃有餘地應試,可有準備有保證,於是不假思索地還是選擇這麼對他說了,可她心中到底沒底,不知這人是否真會依她所言去做──
結果這會,他還真將書給帶回家了──還認認真真地做起筆記來了?
可她昨天真沒注意到他是否有拿書走的,難不成是硬塞進背包裡的,可她卻沒發現?
她下意識地凝著照片中,課本上原先潔白之處,此時已然滿布無數道計算過程,一股沒由來的歡快霎時浮於心頭,盤旋不去──
是因為他有聽了她的話,好好在複習著,而她身為他「半個」老師──畢竟還是名學生,致使連帶著感到欣慰嗎?
她想應該是這樣的吧。
而唇角上的弧度也騙不過自己,方若彤只差沒立即哼上首歌,滿懷著歡快之心,也是十足欣慰地即刻傳了則訊息過去──「好」,可才剛傳出沒多久,方若彤便見訊息左方,轉瞬間由空白,寫上「已讀」二字,稍待了會,便見對方傳來了句「早上八點半?」。
望及此,方若彤想了想,她七點起床,準備完她與倪芊然的早餐後,八點半開始複習課業,尚游刃有餘,於是便應了個「好」字,這次則是一傳出後,便被瞬間已讀,不過多久又是傳來了句「幫你帶早餐?」見這句,方若彤眼珠子轉了轉,心想她本是打算買些簡單的早餐給倪芊然的,可既然喬一澐都這麼說了,那她也就欣然接受,心想他應該也是順帶著想同她一塊吃早餐吧,於是再應了個「好」字,喬一澐照例地秒讀,接續傳來了張她未見過店名的早餐店菜單,估計是他家附近的,騎車也好順路。
方若彤眼明手快地先行傳了句「等會我先問問我媽媽想吃些什麼後,我再傳品項給你」,眼見喬一澐即刻傳來了個「好」字,方若彤這才收起手機,上樓同倪芊然談天,不忘親暱地道聲感謝,接續一問早餐之事,可卻於聽至喬一澐又要來家裡時,倪芊然終是忍不住地將底心思緒從而問了出口:
「彤兒,」只見方若彤歛起笑,正凝神著聽倪芊然想說些什麼,卻險些被其接下來的話語,給驚掉了下巴,「你們倆是不是在交往呀?」方若彤接續盡收身前人之神態,不同於尋常家長們的擔憂,反倒帶點歡欣及鼓舞,再而自顧自地又說了起:
「試試看多好!我看那個少年氣質也不……」一語未落,卻是被方若彤沒由來地打斷:
「媽……」她有些好氣又好笑,好氣是倪芊然怎麼就這麼輕易地便將她與人送作堆了,她可還想陪上她數十年;好笑地便是倪芊然此時這復樣態,真是恨不得下一刻便將她送至喬一澐身邊似的,一雙翦水皆是自動附加粉紅愛心濾鏡──可分明她與喬一澐眼下,就不是那樣更為親暱的關係,「我跟他真的只是同學,」說及此,她尚且覺得事已至此,這話實是沒有什麼說服力,於是又加了句:
「正確來說,是有共同話題的『朋友』。」至於是交情深至哪的朋友,這點僅憑她單方面地來說並不準確,且有待商榷,喬一澐的心裏也不知到底是怎麼想的,可總歸「朋友」二字算的上。
倪芊然越聽倒是越想,那少年情緒埋地深,可舉手投足間,依舊掩不住對方若彤滿心滿眼的喜歡,她倒樂享其成,說不定不久後,她就能等到些好消息了。
方若彤全然不知倪芊然此時所想,僅是記下倪芊然於方才回應的幾個品項後,再將倪芊然送回房休息,這才上了樓回覆喬一澐方才的訊息,連同著自己的,不忘再道聲謝,這會喬一澐倒沒回地這麼快,還是一個多小時後她從浴室裡洗好澡後出了來,進了房間,這才看見他的訊息──
簡潔明瞭地僅應了個「好」字,眼見現下已然十點多,明天八點半前他尚得早起買早餐至她家,於是乎方若彤沒由來地便是傳了句「早點睡」,再而又是句「晚安」,此時喬一澐似乎是在線的,不過一會則已讀,便也回了句「好」,再來個「晚安」──方若彤這才發覺,喬一澐傳訊息時,大多數時候不太用標點符號,喜歡一句句分別地傳,話少卻簡明扼要,也幾乎不用貼圖,但她依舊能猜想出此時此刻,若他正立於身前,他說這句話的神情及樣態,且他是更依賴於以打電話直接談話的方式溝通事情的──
倒與他現實中的說話模式毫無二致,一如既往地直切要點,不拖泥帶水──
她依舊喜歡他這點的,雖然有些時候太過於扼要了,扼要地覺察不至任何一絲情感及想法,但她總歸會有辦法得以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的。
她不自覺地想著,卻突然深感,這十年如一日的週末景色,似乎因為這名少年於命運的悄然安排下,參與到了她的生命之中,而有了點波瀾瀲灩之色,瀰漫著渲染了一切,而她至今才如夢初醒,卻已是深陷其中而難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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