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不容易的世界裡,總會有那麼一個人讓你漸漸發現,這世界似乎並沒有那麼困難。』
01 三年前
從他們認識到現在,已經過了很久,大概將近九年。
也許有的人會認為,兩個人之間的緣分是源於初次見面、相互介紹,但對他來說,他們之間的緣分,真正使源於那個深夜。
那個寧靜又荒唐的深夜。
三年前那夜,凌晨十二點,他和平時一樣,坐在自家客廳裡,抱著筆記型電腦盤腿坐在沙發上,挑著一些工作上看起來比較急的訊息,以及一些來自朋友的訊息回覆著,並時不時地伸手摸一摸趴在他身旁瞇眼假寐著的白貓。
而就在他剛回完一則來自上司的訊息時,茶几上的手機頓時震動了起來。
瞥了眼螢幕上的陌生來電,他先是輕皺了下眉頭,才接起了電話。
「喂?」
『嗚、過過——』
聽著那帶著哭腔,似乎有點耳熟又陌生的聲音,他的眉頭不禁又皺的更深了點。
「......你哪位?」
『我、是我啊!過過!嗚——』
「......」
對方用著那幾乎是要哭斷腸的聲音喊著自己幾年都沒再聽過的綽號,他頓時很想回一句「抱歉你打錯了」,然後直接把電話給掛斷了。
但這個念頭也不過剛在腦中興起,很快地又被他給打消掉了。
因為他總算想到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了。
「哭什麼?被人甩了?」
大概是被這句話給刺激到了,從電話接通起就已經哭得很傷心的人,頓時又哭得更大聲了。
「......」
原先並不是想得到這種效果的他,聽見那哭到幾乎要斷氣的聲音,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也不知道對方究竟哭了多久,或者該說不知道對方究竟還要哭多久,他只是默默地將通話改成了擴音,把手機放回了茶几上,並將這撕心裂肺的哭聲當成了背景音似的,繼續回覆著剛才尚未回完的訊息。
直到對方的哭泣聲漸歇,但依然抽噎著,他才稍微停下了手邊的事情,重新拿起了手機。
「說話。」
『過過——』
「叫你說話是說你哭什麼東西,不是要你叫我!」
聽見那個綽號,又是被對方這樣邊哭邊喊的,他心裡頓時就冒出了一股火。
那是他大學時期,親近的朋友們偶爾會用的稱呼,以前聽起來覺得還好,就是有點肉麻,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聽起來卻覺得有點噁心。
『嗚......』
後來,在他強忍著心裡的那股火,好讓自己不掛斷電話之下,他終於知道對方到底在哭什麼了。
簡單來說就是,被交往兩年的女友戴了綠帽,還幾乎被騙光了錢,然後屋漏偏逢連夜雨,租屋到期,房東不再續租,要他盡快找到房子搬出去,結果今天出去找房子的時候機車神奇的被偷了,一時之間對人生感到無比絕望。
這人大概是近年來的霉運都用在最近了吧。
「你換電話了?」
對於這人悲慘的遭遇,他也不知該從何開始安慰才好,只好先從輕鬆一點的話題開始,想試著轉移一下對方悲傷的情緒。
結果誰知道,一問完,對方竟然又開始哭了,然後邊哭邊解釋著。
『昨天手機掉了......換了一隻新的,順、順便辦了新號碼......』
「......」
真想問問他最近有什麼東西沒跑掉、沒弄掉的?先把地雷問一問,免得隨時踩雷......
『過過......我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就沒有了啊,代表那本來就不該是你的。」
『嗚......這世界怎麼可以這麼爛......』
「沒辦法,這世界就是這麼爛。」
他一手拿著開著擴音的手機,一手輕輕地在身旁白貓身上順著毛,視線停留在前方未開啟的液晶電視上,像是深有所感地回應著,語氣裡卻又有些不以為意。
「但就算這世界再爛,你也還是在這世界活著。」
聽著電話那頭的人依然在抽噎著,他望著眼前從液晶電視上隱約反射出來的自己的人影,話先是頓了頓,才又淡淡地繼續說。
「說不定哪天,活著活著,你就會發現,這世界其實沒有這麼爛了。」
02 沒想過
其實吳宇過真的沒想過事情的發展會變成這樣。
「過過!你真的是我黑暗人生裡的一道光啊!」
「聽起來還挺可悲的。」
無論是他黑暗的人生,還是自己只能當一道光這件事。
吳宇過看著對方那高興到雙眼放光的表情,不禁邊在心裡感嘆著,邊幫著對方將行李搬進電梯裡。
「你放心,在找到適合的房子之前,我會付你房租的!」
「是沒差......」
「不行不行,一定要的......過過,你家是幾樓?」
在江恭沒注意的時候暗嘆了口氣,吳宇過嘴上回答著對方的同時,也伸手嗶過感應並按下自家樓層。
「等你整理好東西,我再拿鑰匙給你。」
聞言,手上還提著大包小包行李的他點了點頭,眼裡帶著笑意地對著吳宇過說了句。
「謝謝。」
將江恭的行李都先搬進了家門裡,吳宇過才剛關上門,就聽見了客廳裡傳來某人興奮的聲音。
「嗨!小貓咪!來、過來,你好漂亮哦......」
吳宇過怎麼聽起來都像是有什麼變態在誘拐自家的貓,不禁有點擔心某人會被他那隻不只高冷還很兇的貓給抓傷,於是趕緊鎖上門走進了客廳。
不料,視線才剛落在了客廳裡,吳宇過便滿是意外地停下了腳步。
那隻平常家裡有客人就恨不得鑽進家裡任何縫隙裡,有人想抱牠就會毫不客氣地出爪揍人的高冷白貓,竟然一臉乖巧地趴在沙發上給人順毛。
這人對我的貓做了什麼?
「牠很兇的,你小心別被牠咬了。」
雖然自家貓跟那準備入住家裡的人看起來相處的似乎還可以,但作為貓咪的主人,吳宇過還是盡責地做到了提醒的義務,接著便順手把江恭的行李箱推進了屋裡。
「嗯?牠看起來很乖啊。牠叫什麼?」
「薰衣草。來,這間房間給你。」
在一扇關上的門前站定了位,吳宇過望著對方,下意識地抬手指了指門板。而聽見對方這麼說,原本還跪在客廳裡摸貓的人立刻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去將自己的行李一一運進了房裡。
等江恭整理了一下行李後從房裡出來,吳宇過又向對方大致說明了一下家裡的陳設和電器位置,並表示自己沒什麼忌諱,不用太拘束,雖然他相信就算他不說,依對方的個性肯定也不會有所拘束的。最後,吳宇過站在餐桌前,從口袋裡拿出了剛才上樓時就說要給對方的東西。
「鑰匙給你,你別弄丟啊,只有這一把備份的。」
「嗯。」
點著頭收下了鑰匙,江恭朝對方笑了笑。
「過過,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感謝你讓我借住你家!」
吳宇過原本是想拒絕的,畢竟他只是不忍心看這可憐的傢伙被騙感情又被騙光錢,還準備要露宿街頭,家裡又剛好有空房可以讓他住,也不太奢求對方會怎樣感激自己......但當他一見眼前的人臉上掛著滿是不容拒絕的微笑看著自己時,吳宇過就還是點頭答應了。
就跟對方會住進他家這件事一樣,事情總是會往他從沒想過的方向發展。
當時之所以會答應讓江恭搬來他家,真的是他意料之外的發展。
在江恭打來和他哭訴的那個晚上之後隔了三天,吳宇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突然想起了對方,還隨手傳了個訊息關心了一下。
結果吳宇過中午傳的訊息,一直到半夜三點的時候江恭才回覆,說到自己公司最近在忙一個大Case,以及自己還沒找到房子,再過幾天就到房東給的搬家期限云云。而當時,向來晚睡的吳宇過看著對方傳來的訊息,腦中忽地就閃過了一個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奇怪的念頭。
『不然你先住我家吧,房子你再慢慢找。』
於是,事情就發展成這樣了。
「那你想吃什麼?我先打去訂位。」
「都可以。」
「嘖,過過你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問你什麼都說都可以?不行,快說你想吃什麼!」
「......火鍋吧。」
「單點的還是自助式的?」
「都可......單點的。」
見江恭聽見自己下意識地又想回答都可以而露出了「你說什麼?」的表情,吳宇過趕緊改了口,並額外提供了幾間還算是平價的火鍋店給對方參考。
很快地決定好要吃哪一間,也成功訂好了位,江恭便在愉快地和吳宇過約好了出門的時間後,再次回了房間裡繼續整理自己的行李。而始終站在原地的吳宇過則望著對方那高興的模樣,嘴角竟是不自覺地上揚了些。
03 住下來
從搬進吳宇過家到今天,已經過了兩個禮拜,兩人各自的生活,似乎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吳宇過沒有因為家裡多了一個人而感到任何的不自在,一樣該上班上班、該熬夜熬夜、該玩貓玩貓。
同樣地,江恭也沒有因為換了一個地方住、多了一個同性室友兼房東而感到任何的被拘束,一樣該上班上班、該搞笑搞笑、該耍廢耍廢。
只不過,雖然他們的生活乍看之下沒什麼不同,但既然家裡多了一個人,或者換了一個地方住,生活上總歸還是會有些,微小到他們平時不太會察覺到的變化。
像是每當吳宇過又窩在客廳的懶骨頭上熬夜用電腦時,就會有個人默默地從廚房裡端出個什麼來給他,有時候是熱飲,有時候則是宵夜。
又或是每當吳宇過想著要去當個盡責的鏟屎官的時候,就會有個人不知道何時已經把貓砂給清理過了。
再或是每當吳宇過覺得該把家裡打掃一下的時候,就會發現家裡竟然除了偶有幾根貓毛外,到處都是乾乾淨淨的,很顯然是有個人已經把家裡打掃過了。
而做了這些的江恭本人,對自己做了這些事情倒是沒什麼自覺,畢竟當下他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情罷了。
對於生活環境上的改變,江恭是沒什麼太大的想法,唯一的想法就只有覺得吳宇過這個人生活作息真的有夠糟糕的。
江恭以前一直覺得不會有人的作息比他的友人兼上司還要差了的,但在和吳宇過生活了兩個禮拜後,他打從心底覺得這兩個人真的有得比,說不定吳宇過還略勝一籌。
就江恭的觀察,吳宇過的上班時間很彈性,大概一週只要去公司兩、三天,其他時間都是在家工作,而在家工作的地點通常都是客廳,時間大概都是下午兩點開始,具體幾點結束江恭不太清楚了,但他猜大概也是忙到凌晨,忙完之後如果隔天不用去公司,吳宇過就會繼續窩在客廳看看書或看看影片,一直到天都快亮了才會回房間睡覺。
至於為什麼江恭會知道得這麼清楚,主要是因為他前一個禮拜也天天熬夜在忙自己公司裡的大案子,然後第二個禮拜一閒下來,就天天通宵玩線上遊戲,偶爾去廚房到水或找食物的時候發現的。
所以其實嚴格說起來,這兩個人的生活作息是一樣糟糕的。
就好比凌晨兩點的現在,江恭手上拎著兩包泡麵站在廚房門口,對著正在客廳裡看書摸貓的人問著。
「過過!你要不要吃泡麵!」
「不要。」
「一起吃嘛,很好吃哦~」
被一口拒絕的人像是不打算放棄似的,晃了晃拎在手上的泡麵,外包裝隨之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似乎是被來自廚房的聲響所吸引了,某隻原本還在吳宇過手下舒服地被順毛的白貓一下就竄到了江恭的腳邊。
「哎,你看!連薰衣草也想吃宵夜了!」
吳宇過對於自家貓咪已經成功被江恭擄獲這件事情早就看淡了,只默默地瞥了眼廚房門口正低頭和貓說話的人一眼。
「你們自己吃吧。」
「好吧,薰衣草你主人怕胖不想吃,我們自己吃!你想吃肉泥嗎?」
你才怕胖!祝你吃完胖五公斤!
聽見這句話的吳宇過不禁在心裡罵了句。
當江恭煮好了麵,便端著碗公到廚房外頭的餐桌坐了下來,邊吃邊滑著手機,還不忘和在客廳裡看書的人閒聊幾句。
「過過,我這幾天看了幾間房還不錯。」
「哦,很好啊。」
「幾乎附近都有捷運站,環境也不錯......」
「嗯。」
江恭一邊說著,一邊又點開了租房網看了看,一旁的吳宇過則是視線一秒也沒從書上移開,只帶著關心的語氣問了句。
「租金呢?」
「嗯......跟我之前租的那間比起來是貴了點......」
江恭想著這幾天看的那幾間房,報了幾個數字給吳宇過聽,而吳宇過聽完後便皺起了眉看向對方。
「這麼貴?」
「對啊,但勉強還能接受啦。」
吳宇過盯著那坐在餐桌前專心吃麵看手機的人,在心裡認真地想了會兒後,一開口便說了句差點讓江恭被剛到嘴裡的麵給嗆到的話。
「其實,如果你想住下來,我也沒差。」
「啊?不好吧?」
「不會啊,你住下來我剛好多了一個免費的鏟屎官兼清潔工,再說反正都是要繳房租,肥水不落外人田啊,自己朋友的房租自己收?」
「過過......」
無視掉對方那一副聽懂了自己話裡意思而感動得淚眼汪汪要哭的樣子,吳宇過自顧自地繼續補充,想表達他只是提供一個方案給對方,並沒有強迫要人接受他的好意的意思。
「總之,你要住下來我是沒意見,如果你還是想自己找房子我也沒......」
「願意!當然願意!為了薰衣草我願意!」
「......」
請問現在把人趕出去還來得及嗎?
04 不清楚
那天,一名前幾天剛從分公司調回來的男同事,在久違地看見了這週第一次進公司,並且正在辦公桌前忙著處理企劃案的吳宇過時,實在是難忍心中對對方的想念,忍不住湊到對方桌邊關心了句。
「嘖嘖嘖,吳宇過,這麼久沒見了,你是不是變胖了?」
「......」
原本還在專心看著資料的人,聽見耳邊傳來這麼一句指名道姓的話,不禁不悅地睨了眼對方。
「尊重一點,跟你很熟嗎?」
雖然眼神和語氣裡都帶著滿滿的不悅和不屑,但其實眼前的人是吳宇過剛進公司時就認識了的,關係也可以算得上好,所以彼此之間講話才能如此的不客氣。
「哎,不熟不熟,跟你不熟。怎麼樣,我不在的日子過得如何?是不是特別想我?」
「想你永遠待在分公司別回來了。」
吳宇過冷著語氣伸手推了把幾乎要貼到自己身上的人,而被推的人卻只是依然故我地裝作沒聽見那句嫌棄的話,將一隻手搭到了對方肩上。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今天?」
「對啊,你有事?」
面對友人臉上露出的驚訝表情,吳宇過先是頓了頓,才接著點頭。
「嗯,有事。」
「有事......你能有什麼事?回家餵貓?」
「嘖,你管很寬耶?跟人有約不行嗎?」
「......吳宇過你是不是趁我外調的時候偷談戀愛了!」
之所以會這麼震驚是因為,根據他對吳宇過這兩年來的認識和了解,他相當清楚吳宇過就是一個不愛社交也懶得社交的人,生活除了家裡就是公司,交際圈除了家裡的貓就是辦公室裡的同事,而跟公司的同事也就是點頭之交,除了必要的聚會,也不會有什麼人跟他有約才對!現在跟人有約,肯定是談戀愛了!
「你才偷談戀愛。好了你走開,我很忙,別吵我。」
吳宇過懶得理會這人的胡亂猜測,翻著白眼再次伸手把人推開,便繼續忙起了手上的工作。
下班後,吳宇過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繞到了別的地方,買了某人念了好幾天想吃的東西,又順便在附近的電動玩具店,買了同樣是某人念了好幾天的新遊戲片,最後才開著車回到了家裡。
當他踏進家門後,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一個橫屍在沙發上的人,以及一隻舒服躺在那人肚子上的貓。
「過過,你回來啦!」
聽見家門處傳來關門的聲音,原本安安靜靜躺在沙發上的人這才抬起了頭,看向手裡拎著一袋東西走進來的人,而他身上的貓也和他做了一樣的動作。
朝一人一貓應了聲,吳宇過在回房間的途中,順手將買回來的東西放到了餐桌上,打算換好了衣服再叫人來吃。
結果他才剛換好,還沒走出房門時,就聽見了門外傳來了某人高興的呼喊聲。
「過過!你竟然去買烤鴨了嗎!」
「不然呢?」
都放在你眼前,袋子上也清清楚楚的寫著是烤鴨了,不是烤鴨難道是烤雞嗎?
吳宇過走到那站在桌邊已經迫不及待要開吃的人身旁,臉上還帶著一抹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笑意。
「去拿個碗來裝醬,還有筷子。」
用手肘戳了戳已經被烤鴨給完全吸引住的人,吳宇過毫不客氣地使喚著人,對方也興匆匆地到廚房拿碗拿筷子,而回來的時候,他的注意力立刻就從烤鴨轉移到了另一個東西上。
「過過......」
「嗯?」
吳宇過邊撕開餅皮的包裝,邊一副自己什麼都沒做似的看向對方。
下一秒,就在吳宇過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人竟然就撲向了——桌上的那個遊戲片。
「過過!你竟然還買了這個嗎!」
「不然呢?」
用著和剛才一樣的話和語氣回覆著對方,吳宇過垂眸盯著那半趴在桌邊抱著遊戲片的人,終於是有意識地朝對方彎了彎嘴角。
「剛好我也想玩,就買了。」
「過過——」
「閉嘴,吃東西。」
感覺到對方準備要說些什麼肉麻的話了,吳宇過又歛起了笑容,邊阻止著對方繼續開口,邊將醬包倒進了對方拿來的碗。
其實吳宇過今天本來就沒有跟人有約,只是剛好昨晚心血來潮,決定今天下班要去買江恭念了好幾天想吃,又怕吃不完的烤鴨回家。而基於不喜歡臨時改變已經想好的事情,在公司時,吳宇過才隨口打發掉了約他吃飯的同事。
至於那個遊戲片,就只是剛好吳宇過在等烤鴨的時候,看見附近有間電動玩具店,就順便進去晃了晃,也順便就把那片江恭想買卻始終猶豫不決的遊戲片給買回來了。
如果有人問吳宇過為什麼對江恭這麼好,他大概會說,畢竟都同住了半年,他們相處的也不差,偶爾對對方好,也沒什麼不好吧?
但,這也只是他嘴上的回答罷了,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也許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吧。
05 不對勁
今天很難得地,那向來不愛外出,只會在必須要到公司上班的日子才出門的吳宇過,破天荒地踏出了家門,而原因呢,自然也就只有一個了。
隨著人潮緩慢地在夜市裡前進著,吳宇過外表冷漠而內心煩躁地走在江恭身旁,耳邊不斷傳來夜市熱鬧的人聲,以及身旁人的喋喋不休。
「過過,你要吃大阪燒嗎?」
「都可以。」
「章魚燒?」
「隨便。」
「還是你要吃烤魷魚?前面有一家烤魷魚超好吃的!」
「......你想吃就買。」
江恭像是三百年沒逛夜市似的,雀躍地看見什麼、想到什麼就轉頭問身旁的人想不想吃、要不要吃,一手還始終抓著對方的臂彎,就怕自己和對方在這人山人海的人潮裡走散了。
「好吧,那就都買!」
「......嗯。」
對於吳宇過那問什麼不是說都可以就是隨便的態度,江恭早在幾年前認識他時就已經相當清楚了,因此也沒有太多的不悅,逕自就決定把剛才問的那些全買來吃,完美的呈現了什麼叫做「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
花了約四十分鐘的時間,兩人在夜市裡邊逛邊買,直到吳宇過看見江恭手上拎著的食物,已經多到他們一定吃不完的份量時,他才終於在江恭問他要不要吃大腸包小腸的時候,說出了「都可以」、「隨便」之外的答案。
「不要。」
「好,那我去買......過過,你剛才是說不要嗎?」
「嗯。你買夠多了,吃不完。」
「可是我想吃......」
「......先去河堤,等你手上的東西吃完還吃得下再說。」
在成功阻止了身旁似乎想把整個夜市的食物吃一遍的人後,兩人便越過了依然不減的人潮,來到了夜市旁的河堤。
三三兩兩的人們在河堤邊各自佔據了一隅,有的坐在長型石椅上、有的則坐在了草坡上,看似小廣場上的地方則或坐或站著一群似乎是學生的人們。
江恭和吳宇過找了個距離路燈近一點的空石椅坐了下來,一旁的石椅坐著的是一對情侶,另一旁則是一位牽著狗的女子。
將剛才買的食物放在兩人中間,江恭邊看向身旁正喝著手搖飲料的人,邊自信地說著。
「你信不信吃完這些我還吃得下大腸包小腸?」
「不信。」
聽見對方的豪語,吳宇過看也沒看對方一眼,只放下了手上的飲料,對著放在兩人中間的一堆食物冷冷地說著。
「你肯定吃一個大阪燒、一支魷魚、半個雞排就飽了。」
「過過!你不要太小看我的胃了!」
被吳宇過這麼說著,江恭一臉不滿地瞪了眼對方,便拿出了自己一定吃得完的氣勢,開始消滅面前的那些食物。而被瞪的那個人,只是無所謂地拿起那盒還溫熱的章魚燒,靜靜地等著看對方等會兒吃不下然後後悔的樣子。
果不其然,就如吳宇過所說的,當江恭吃完了一個大阪燒、一支魷魚,才吃了三口的雞排時,江恭就覺得自己要不行了,進食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察覺到江恭的狀態,正吃著可麗餅的吳宇過忍不住微微一笑,開口調侃了句。
「吃不下了?」
「沒有。」
「吃不下就先休息,等一下再吃。」
「我還吃得下!」
瞥了眼那為了表示自己真的還吃得下而又硬吃了口雞排的人,吳宇過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一直到吳宇過默默地將手上的可麗餅,還有其他所剩不多的食物給吃完後,江恭手裡的雞排也才比剛才再少了兩口。
於是,現在雞排差不多也就剩下了一半。
「給我吧。」
「......」
躲掉吳宇過伸過來的手,江恭一副就是堅持要自己吃完的樣子。
藉著身後路燈的燈光,吳宇過凝視著對方的側臉沉默了幾秒,接著便站起了身。
「你要去哪?」
見吳宇過那像是要走的舉動,江恭急忙抬起頭來喊住對方。
「去買東西。」
「買什麼?」
已經走了幾步的吳宇過回過頭,看著江恭那疑惑的表情先是猶豫了會兒,才不明所以地,對著他笑了下。
「大腸包小腸,回去當宵夜。」
吳宇過說完,也不管江恭有何反應,便轉身朝夜市的方向走去。
「......」
愣愣地看著吳宇過慢步離去的背影,江恭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的原因,不是因為吳宇過丟下他跑去買他想吃的大腸包小腸,而是因為吳宇過剛才的那個笑容。
在剛才,就在吳宇過對他笑的那一瞬間,江恭感覺自己的心,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那是一種令人難以形容、難以言語的感覺。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06 察覺到
某個假日的下午,此時的吳宇過剛睡醒,想到廚房弄點東西來吃而路過某人的房門口時,便聽見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從那扇虛掩著的門裡頭傳來。
於是吳宇過疑惑著輕輕推開門,探頭看向房內那正彎著腰在衣櫃裡翻找東西的人。
「......你在幹嘛?」
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問句給嚇了一跳,衣櫃前的人整個身體抖了好大一下。
「啊?沒、沒有啊。」
江恭站直了身子,不管是臉上還是語氣都極為心虛地看向吳宇過,同時緩緩地把衣櫃門給關上。
「找東西?」
「......算是。」
吳宇過聽著對方那曖昧不明的回答配上一臉心虛的模樣,又更加疑惑了。
找東西就找東西,心虛什麼?
而此時站在衣櫃前的人依然站在原地,並在內心迫切地希望吳宇過別再追問。
其實江恭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心虛,還有為什麼現在看到吳宇過的眼睛時會有一種緊張感。
像是背著對方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可是他明明沒做什麼啊!他就只是剛才收到前女友的訊息,說要找他拿之前放在他這裡一直沒拿回去的東西......但都已經分手一年了,江恭早就忘記他把東西放到哪裡去了,所以才會有了這樣的場景。
然而,眼前的吳宇過卻不如江恭所希望的那樣不追問,還更說出了讓江恭慌張的話來。
「找什麼?我幫你找?」
「......」
面對著吳宇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冷淡表情,江恭一時之間竟是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現在的心情有點複雜,而複雜的原因除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現在會緊張和心虛,還有就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並不想和吳宇過說他正在找前女友的東西。
明明說了應該也不會怎樣,但他就是......不想說。
「沒有啦,就、就找個小東西,不知道被我放到哪裡去了......」
就在江恭心虛著和吳宇過說著謊,而吳宇過露出一臉疑惑不太相信的表情時,那支被江恭隨手丟在床尾的手機正好響了起來。
兩人幾乎是同時間看向了那螢幕亮起並震動著的手機,接著江恭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手機從床上拿了起來。
雖然江恭的速度很快,但由於剛才手機放的位子離吳宇過也不遠,他一眼就看見了螢幕上來電顯示的人名。
是他聽江恭說過的某個人的名字。
「前女友?」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恭似乎感覺到吳宇過說話的語氣和剛才不太一樣了。
「就......她今天找我拿她之前放在我這的東西......」
「所以你剛才在找她的東西?」
江恭輕輕地點了點頭,手裡的手機還不停地在震動著。
「等一下要拿去給她?」
「......嗯。」
「你想見到她嗎?」
「......啊?」
對吳宇過這個問題感到有些意外,江恭看著對方那冷漠的神情有些反應不過來。
「想見?」
「不、不想啊!」
江恭猛地搖了搖頭,他是打從心底不想再見到那個劈他腿又騙他錢的前女友了。
「跟她說你沒空,你會找朋友拿給她。」
「啊?」
「找完東西給我,我幫你拿給她。」
說完,吳宇過便轉身離開江恭的房門口,留下了依然站在原地,始終摸不著頭緒的江恭。
他摸不清自己對吳宇過剛才的那些情緒,也摸不清吳宇過對自己的。
到底是......
傍晚,吳宇過驅車前往一間服飾店的門口,把江恭交給他的東西還給那位前女友後便離去了,過程中吳宇過對那女人說的話,除了「嗯」之外就再無他話。
回程的途中,吳宇過心裡有些鬱悶。
這份鬱悶並不是在這回程的路上才有的,而是從知道江恭前女友和江恭聯絡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嘖。」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吳宇過被自己鬱悶的心煩地皺著眉頭,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其實他早就隱約察覺到自己對江恭的感情了。
那種,不是對朋友會有的感情。
喜歡這種感覺,對吳宇過來說,不只是幾年來都沒再發生過,也是他不願意再因誰而產生的一種感情。
因為那樣,太累了。
喜歡一個人,太累了。
07 不難過
有時候,很簡單的一句話,就能打破兩人之間的距離。
不是擁抱,就是再見。
那天是他到外縣市出差的最後一個晚上,也是離開某人家的第五天個晚上。
他曲著腿,整個人側坐著窩在飯店房間的單人沙發上,一旁的桌上還放著五六罐或倒或站的啤酒。
凌晨一點左右,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手裡還拿著一罐剩下一半的啤酒,起身走到床邊,拿起那被他隨便丟在床上的手機,想也不想地就撥了個電話。
在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他轉了個身,讓自己重重地往後一倒,那張被整理過而平滑毫無痕跡的床鋪馬上就被壓出了皺褶。
他仰躺在床上,邊等著電話接通邊望著天花板上那一盞盞的小圓燈,明明等待的時間沒有很久,也才過了五秒,但這短短的幾秒鐘卻讓他覺得如此難熬。
他想,如果這個電話沒有接通,那他就把手上的酒喝完去睡覺,明天依然準時起床、按時回去,當作這通電話從沒發生過。
然而,過了三秒,電話終於被接起了。
『這麼晚還沒睡?』
已經知道打過去的人是誰,對方連常見的開頭語都沒有,劈頭就是這麼一個問題。
他沒有回話,只是依然靜靜地望著天花板,然後,聽著自己逐漸清晰的心跳聲。
也許是因為深夜的關係,也或許是因為房間的隔音很好,現在他什麼聲音都聽不見,除了自己那瘋狂跳動的心跳聲。
還有那個讓他心跳紊亂的人的聲音。
似乎是聽他沒有回應,電話那頭的人先是頓了頓,帶著疑惑的語氣喊了聲對方的名字。
『幹嘛不說話?』
『大半夜自己不睡覺,打電話來也不讓別人睡覺?』
『沒事的話我要睡了。』
隨著那人話音落下,緊接著的,便是一片靜默。
說要睡了,電話卻依然沒有掛斷。
他依然躺著沒動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那無聲的通話、聽著那撲通的心跳,眼神始終游離在潔白的天花板和牆壁之間。
那是一句很簡單的話,卻也是一句很危險的話。
他用了一次本不該是他負責的出差來逃避現實,同時也花了五個晚上來說服自己面對事實。
逃避自己愛上一個男人的現實。
面對自己愛上一個男人的事實。
想逃避和要面對的事情總是相同的。
其實他知道自己可以選擇逃一輩子,畢竟這件事情除了他自己,誰也沒發現、誰也不知道。
只是他不想,不想就這樣讓自己逃一輩子。
他可以花一張高鐵票逃到離那個人三百多公里遠的城市,可以大晚上撐著和那個人通話好幾分鐘都沈默不語,但他不想花一輩子去逃避自己的心、逃避自己......喜歡的人。
即使他知道,自己說出那句話之後,他們不是擁抱,就是再見。
他深吸了口氣,然後,在床上坐了起來。
也許是聽見了始終沒有說話的他終於有了動靜,電話那頭的人才開口要喊他,卻被他平靜而沈重的一句話給壓了回去。
『江......』
「吳宇過,我喜歡你。」
『......』
下一秒,他便聽見了,通話結束的聲音。
看來,最後還是再見啊。
他放下了靠在耳邊的手機,隨手扔到了身後偌大的雙人床上,停留在那堆空啤酒罐中的視線忽然變得模糊。
這個電話接通了,他還是把手上的酒喝完來睡覺了,明天也依然會準時起床、按時回去,但這通電話卻沒辦法當作從沒發生過了。
恍然間,他一口飲盡手裡僅剩的半罐酒,任由空罐滾落在地上,轉身躺進了那毫無溫度的被窩裡,閉上眼睛。
在雙眸闔上的那一瞬間,滾燙的液體悄悄地,滑落。
不遺憾,想說的已經說出來了,沒什麼好遺憾的。
不難過,可能的結果早想過了,沒什麼好難過的。
沒什麼好難過的,真的。
08 放膽去
這天,吳宇過一大清早就醒來了。但他並沒有和往常一樣,醒來就立刻去洗漱、吃東西,而是靜靜地躺在床上不想起來。
今天是第三天了吧?江恭出差回來,又再離開的第三天。
即使距離那天已經過了三天,吳宇過的腦中還是一片混亂,無法平靜下來。
在那個令他失眠的夜晚過去,隔天江恭回來時,便一言不發地收拾了一些東西,拉著行李離開了。
吳宇過曾經到江恭的房間看過一眼,裡頭的東西沒有完全帶走,所以他猜江恭大概是先去借住了朋友家。
說不定,之後他會真的搬走吧......
『吳宇過,我喜歡你。』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個晚上,江恭說的唯一一句話,吳宇過心裡頓時又產生了和當晚一模一樣的感覺。
那種心頭忽地緊了一下,心跳像是漏跳了一拍,然後緊接著難以控制的心跳加速、全身發燙。
他知道那些是什麼意思。
是驚訝、是欣喜、是......是喜歡。
但,在那一瞬間,他還是掛斷了電話。
因為......
「吳先生!都幾點了你還沒起床?你親愛的姐姐來看你了!還不快點給我出來!」
「......」
被房門外忽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思緒,吳宇過幾乎是反射性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並滿臉錯愕地打開了房門。
「早啊!」
「......妳怎麼來了?」
愣愣地看著站在自己房門口留著一頭俐落短髮的女子,吳宇過除了驚嚇,就只剩下滿滿的意外了。
「來附近辦點事情,順便來看看你。我還幫你買了早餐,怎麼樣?貼心吧?」
吳語黎朝吳宇過晃了晃手上拎著的一袋東西,接著在達到了叫人出來的目的後,就逕自轉身走向了客廳,並隨手將那袋早餐放到了茶几上便開始尋找家裡的白貓。
「小薰?」
「......」
暫且忽視那突然來訪的親姐姐,吳宇過先到浴室裡洗漱了下,又到廚房去替姐姐倒了杯水,才慢慢走向了客廳。
結果,他才剛踏進客廳將手上的杯子放到茶几上的時候,吳語黎就開口說了句讓他差點把手上的水給打翻的話。
「那個房間,住的是房客還是男朋友?」
早就趁著吳宇過在浴室和廚房東摸西摸的時候就把整個家裡巡視了一遍的吳語黎,瞇著一雙意味不明的眼睛,坐在沙發上偏頭看向吳宇過。
將杯子在對方面前放下,吳宇過眼神不自覺地飄了下,頓了會兒後才淡淡地回了句。
「房客。」
「哦......唉,小薰,真是辛苦你了,陪著你單身的爸爸等了這麼久還是什麼也沒等到......」
吳語黎對著那從她進門就躲在沙發底下的白貓說著,臉上的表情滿是吳宇過無法理解的失望和遺憾。
對於自家親姐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吳宇過不太明白,也不是很想知道,於是乾脆也不說話了,拿起桌上的早餐就坐了下來。
過了會兒,兩位姐弟一人默默地低頭吃著早餐,一人則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視線不停在這房子裡環顧著。
於是,在吳宇過吃完了手上的三明治後,吳語黎還是忍不了了的又問了一次。
「真的不是男朋友?」
「......」
吳宇過看著身旁不知道該說是想太多還是太敏銳的人,原本就不是很好的心情,頓時又糟了一點。
「不是。」
「可是我看你一臉就是剛跟男友吵架的樣子。」
「......不是男友,但他......說喜歡我。」
「哦......」
吳語黎端起剛才吳宇過倒給她的水喝了口,望著對方那一臉鬱悶又糾結的模樣,心裡不禁覺得有些有趣。
據她所知,吳宇過這個人距離上一次談戀愛大概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在這五年間,吳宇過就像是失去了某種情感,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更不會產生半點喜歡的感覺。
不過與其說是失去,倒不如說是他不願意讓自己有這種「喜歡」的感覺吧。
因為喜歡一個人,對吳宇過來說,實在太累了。
吳宇過知道自己一旦喜歡上誰,就會很容易失去自己。
他會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對方,無論是對方想要的、需要的,他都會毫無保留地給予。但也因為這樣,吳宇過在上一段感情結束之後,就不願意再讓自己喜歡上誰了。
他害怕自己再次陷入愛情裡,陷入那種奮不顧身的愛情裡。
即使那樣的愛情並不是只有疲憊,還有著許多的快樂與甜蜜,但他還是不想,也不敢。
之後,吳語黎沒再追問吳宇過關於江恭的事情,只和他聊了一些彼此的近況,又和終於從沙發底下出來的白貓玩了會兒後,便決定打道回府了。
「走啦,好好照顧我們小薰啊,下次我來要看到牠變漂亮。」
「牠已經夠漂亮了。」
送著人到玄關處,吳宇過對著那正在換鞋的人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說不定你找個人一起照顧牠,牠就能變得更漂亮哦。」
「......」
「喜歡一個人沒什麼好害怕的啦。」
換好鞋站直了身子,吳語黎對著那愣在原地的人笑了笑。
「姐......」
「如果他喜歡你和你喜歡他是一樣的,那憑什麼他敢放膽去喜歡你,你就不敢了?」
說完,吳語黎伸手拍了拍吳宇過的肩後便離去了,留下那依然站在原地,不發一語的人。
09 也在想
此時辦公室外頭的天空,正布滿了烏雲。
「唉,天空一片黑,人生也是一片黑......」
「我記得你上個月還說自己的人生是彩色的,怎麼今天又變黑了?」
一旁的同事看著江恭那仰著頭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完全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不禁在心裡思考著是不是該去找一下公司的諮商師來跟這人聊聊。
「......唉,都是錯覺......」
「啊?」
就在那名同事還沒搞清楚身邊的人到底怎麼了的時候,一道熟悉並且帶著一絲鄙視意味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你別理他,他就是失戀而已。起來了廢物,下班了。」
「失戀!?」
無視掉那不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表現得有多麼震驚的人,顧平一把就將人從座位上拉了起來,並向身旁的下屬道了別,帶著江恭離開了公司。
自從江恭那一趟出差回來之後,就帶著行李逃到了他的多年友人兼上司——顧平的家。
當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顧平,在聽到江恭說要借住他家幾天的時候,第一反應便是那個姓吳的竟然這麼狠心,把剛出差回來累得要死的人給趕出家門,雖然江恭大概也是挺欠人趕的就是了。而在聽江恭遮遮掩掩的解釋完後,顧平先是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下對方,才讓人住進了自己家。
借住顧平家到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
看著吃完晚餐後就一直坐在餐桌上失神發呆的江恭,已經從顧平那裡知道情況的鄭澤總有些於心不忍,便端著一盤剛切好的哈密瓜在對方身旁坐了下來。
「你......還好嗎?」
「......還好。」
江恭朝身邊的人笑了笑,同時似乎是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明明就不好還在那邊裝。」
「嘖!你幹嘛啦?」
瞪向那剛從廁所裡出來說話毫不客氣的人,鄭澤氣得差點就要衝過去揍人了。
「你讓他自己待著就好了,不用管他。」
「......」
「走走走,他自癒的能力比你想像中的強,你待在他旁邊會影響他的技能效果。」
說著,顧平也不管鄭澤還想說什麼,便逕自拉著戀人離開了餐桌,並在離去前不著痕跡地和江恭對視了眼。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江恭那勉強掛在臉上的微笑,才終於放了下來。
確實就如顧平所說,比起和人聊一聊,他還是比較習慣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並不是說他不需要別人給他建議,只是現在的他,暫時還不想聽那些安慰的話或是心靈雞湯。
他只想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既然都被拒絕了......被掛電話應該就是代表被拒絕了吧?自己大概也沒辦法繼續住在他家了,得快點找地方住才行,總不能一直住在顧平家裡。
視線停在剛才鄭澤放在他面前的哈密瓜,江恭拿起盤子上的小叉子隨手叉了塊,卻沒有馬上吃掉,而是舉在自己眼前頓了頓。
哎,不過就是失戀而已嘛,更慘的情況都遇過了,沒什麼好難過的啦。頂多就是偶爾會想念一下可愛的薰衣草,然後偶爾會......想念一下他罷了。
江恭在心裡這麼想著,同時自嘲般地笑了笑後,便將那塊哈密瓜放進了嘴裡。
......過過,這顆哈密瓜好像不太甜呢。
「薰衣草?」
站在廚房門口將電燈打開,吳宇過邊喊著自家貓咪的名字,邊朝裡頭巡視了一圈,卻沒看見半點貓咪的身影。
幾乎把平時貓咪會待的地方都找過了一遍,吳宇過關上廚房的燈,開始思考著自己是不是還有哪裡沒找過。
就在吳宇過苦惱地環顧家裡的每個地方時,他的視線忽地在某扇半開著的門上停了下來。
吳宇過站在原地猶豫了會兒,接著才走了過去,緩緩將門推開。
伸手按開門邊的電燈,原本漆黑的房間瞬間被照亮,一團白色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吳宇過的視線裡。
望著那正舒適地縮成一團躺在枕頭上的貓,吳宇過輕輕地嘆口氣,向前走到了床邊,伸手想把貓抱起來,卻又在快要碰到的時候收了收手。
吳宇過在床邊坐了下來,視線在房間內掃過,最後又回到了貓身上。
「......你在等他嗎?」
伸手撫著那依然躺在枕頭上的貓,吳宇過輕聲地說著,像是在和貓說話,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也是。」
我也在等他,也在想他。
10 有錄音
「反正我今天沒見到人,我是不會走的!」
面對眼前賴在自家客廳不肯走的女人,顧平雙手環抱在胸前,冷著目光站在離那女人約五步遠的地方不發一語。
眼前的人他是認識的,不過也說不上熟,就是之前和對方見過幾次面、吃過幾次飯而已,和她口裡的「人」一起見的。
「欸,顧平,她是誰啊?」
「......江恭前女友。」
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間裡溜出來的人,一副做賊模樣地躲在顧平身後,邊偷看邊壓低了自己的音量。
「前女友?他不是都說自己是單身狗嗎?」
「一年前還不是。」
「哦......他欠人家錢沒還?」
不然怎麼都分手一年了,還一臉要來找人討債的樣子?
「別亂猜,小孩子回房間去。」
「你才小孩子!」
顧平瞥了眼那已經自動在沙發上坐下來的女人,接著轉過身,把還在好奇的人給推回了房間,並在關上門的時候又補了一句讓他更加好奇的話。
「江恭沒欠她錢,但她欠江恭錢。」
......?!欠錢還自己找上門來?討打嗎?!
把自家戀人關回房間後,顧平再次回到剛才站著的地方,沒什麼情緒地盯著那正低頭滑手機的女人,目光時不時的看向門口。
在這女人剛進門的時候他就已經傳訊息給江恭了,從公司到他家的距離不遠,現在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顧平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匆忙的聲音。
「顧平......」
「交給你了,需要幫忙再叫我。」
看著友人一臉慌張又帶著歉意的模樣進門走向自己,顧平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安撫性地拍了拍對方的肩,接著便轉身走回了房間。
「恭......」
一見那人朝自己走來,女人急忙地起身,她的視線也早在對方進門時,就停留在那張熟悉的臉龐上,移不開了。
「妳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我來找你道歉的。」
「道歉?我們之間應該已經沒什麼事需要道歉的了,妳回去吧。」
江恭望著站在自己面前,一年沒見依舊相貌姣好的女子,臉上除了相當明顯的冷漠,就只剩下他盡力掩飾,卻仍然流露出來的煩躁。然而,儘管江恭表現地有多明顯,女子還是鍥而不捨地想向他表達自己的心意。
「江恭,我們和好吧......我知道我之前傷害了你,但我真的還是很愛你......」
「......」
他對於眼前的人沒什麼好說的,畢竟都過了一年,該結束的都結束了、淡忘的事情也都忘得差不多了,現在還來談復合?先把之前騙走的錢還來再說啊!
不不不,當然現在重點不是錢,重點是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就灰飛煙滅,半點渣都不剩了,而且他現在也有喜歡的人......雖然被打槍了,但總而言之......
「抱歉。」
江恭微微側身閃過了女子欲要拉他的手,語氣聽起來輕柔,意思卻很是堅定。
「江恭......」
下一秒,江恭毫不意外地看見眼前的女子落下了眼淚。
那是他們以前吵架的時候,女子慣用的招數,想讓他心軟、讓他妥協。
不如女子所願地,江恭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視線飄向了窗外的那片烏雲密佈。
兩個人,一人看著窗外,一人掉著眼淚,沈默了好一會兒,直到一串門鈴聲響起,然後在房間裡頭的顧平走了出來,才徹底打破了這片尷尬的氛圍。
「抱歉啊,有客人,你們忙你們的。」
江恭望向往玄關走去地顧平,心裡不禁感到疑惑。
這人平常家裡根本就不會有客人來才對,怎麼今天這麼熱鬧?
下意識地偏頭想去看來人是誰,誰料他才剛瞥見了那人的側臉,腦袋便頓時一片空白,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你......」
不同於江恭那震驚又錯愕的反應,來人的視線只是輕輕掠過了他一眼,便停在女子那還帶著淚的臉龐上。
他不疾不徐地走進客廳,站到還沒反應過來的江恭身旁,語氣冰冷地說。
「想復合?晚了。」
餘音未完,他便拉過身邊的人,吻了上去。
「......」
「他已經跟我告白了。」
無視於那剛從震驚又錯愕,變成驚嚇又不知所措的江恭,他只是依然故我地在和眼前的人宣示著主權。
「你、你們......不可能!江恭,你怎麼可能......」
「不相信?沒關係,剛好他跟我告白的時候我有錄音,想聽嗎?」
「......」
11 除了我
回家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語。
駕駛座上的人心無旁騖地開著車,副駕駛座上的人則心懷忐忑地望著窗外閃過的街景。
等停好了車,駕駛座上的人率先下了車,從後座將對方的行李拎在手上,並在副駕上的人慢吞吞地下來後鎖上車門,逕自就往家門走去。
隨手將行李放在那人的房間門口後,吳宇過便走進了浴室,徒留那還站在客廳裡腦袋一片混亂的江恭。
現在江恭滿腦子裡全是剛才,在顧平家發生的事情。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他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前女友怎麼會找到顧平家,吳宇過又是怎麼知道他前女友來找他復合的,還有最重要的是,吳宇過的那個吻、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去整理行李,還站在原地做什麼?要我幫你收?」
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了身衣褲的人,倚在主臥門板上對著江恭說著,語氣平淡地像是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吳......」
「有什麼事情,先把行李收好再說。」
打斷了對方欲要說的話,吳宇過指了指那還原封不動立在原地的行李,便轉身回了房間。
見對方一副不容他拒絕的樣子,江恭也只能愣愣地照做了。
搬去顧平家原本就只是臨時借住的,所以帶去的行李本來就不多,就只有幾套衣服和日常用品,江恭很快地收拾好,也把身上的外出服順便換了下來。
輕輕敲響了吳宇過的房門,對方像是本來就在等著他似的,緊閉的房門很快就被打開了。
「收好了?」
「......嗯。」
「進來吧。」
吳宇過說著便逕自走回了偌大的房裡,而門外的人只是向前了幾步,並沒有完全進到房裡。
「吳宇過,你剛才是什麼意思?」
「剛才?」
「你說我跟你......」
「嗯,就是跟那女人陳述事實,讓她死心而已。」
「那你親我是什麼意思?」
江恭視線直直地盯著那依然背對著自己的人,並強忍著自己上前去把人轉過來的衝動。
「這樣她死心可以死的徹底一點。」
「你明明不用親我,也能有辦法讓她死心。」
「太突然了,沒時間想更好的辦法。」
面對對方那幾乎沒什麼情緒起伏的回應,江恭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覺得自己明明就快要觸碰到吳宇過的心了,卻好像還是這麼的若即若離。
「吳宇過,你知道男人的嘴不能亂親嗎?」
「嗯。」
「那你親屁啊!」
「親喜歡的男人的嘴,也算亂親嗎?」
「......」
吳宇過轉過身,便見站在門口的人又和不久前一樣,愣在了原地。
於是,始終冷著一張臉的他,總算露出了一抹輕淺的微笑。
「江恭,你說啊,算嗎?」
他緩步走到江恭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得極近。
江恭看著眼前男人清澈的雙眸,彷彿能從那雙眸裡看到很少在對方表現出來的情緒。
一點的緊張、一點的擔心,以及,無盡的認真和難以出口的喜歡。
在這一刻,江恭那始終飄忽著的心,總算有了落點。
他微微昂起頭,給了對方一個時隔半個月沒見,發自內心高興的笑容。
「算,你喜歡的男人還沒同意你能親,就是亂親。」
「所以是顧平那傢伙跟你說的?」
「嗯,算是。」
吳宇過坐在書桌前,手邊還忙著工作上的事,邊回應著躺在自己床上的人的問題,邊將手機遞給了對方,意思是讓對方自己看。
原本他正在公司處理一些事情,但在收到顧平的訊息後,他就一股腦兒地把公事都給丟下,急急忙忙地衝到了顧平家去,所以現在得趕緊把那些事情處理完,不然他的老闆就要爆炸了。
「靠......」
一旁的江恭則是在床上,悠哉地滑著自家男人與自家友人的對話紀錄,並搭配著語助詞表達對自家友人助攻的不滿。
「他竟然還偷拍?......什麼叫傳錯了?他根本就是故意要傳給你的吧!」
江恭看著那張他和前女友站在顧平家客廳的照片,難以置信地喊著,再看到照片後面顧平傳的那句話,氣得差點要拿自己手機起來打去罵人。
聽著身後的怨聲,吳宇過忍不住回過頭,似笑非笑地望向對方。
「不好嗎?」
「萬一你真的誤會了,以為我跟她復合了怎麼辦?這樣你會難過的!」
「不會。」
「......吳宇過你給我講清楚!要是我真的跟她復合你竟然不會難過?」
彷彿是被吳宇過的話氣到的江恭,一下從床上坐起身來,瞪著對方的眼裡盡是不滿,而被瞪的人卻也只是無所謂地勾了勾嘴角。
「你不會和她復合的,因為現在除了我,你誰都不會喜歡。」
「......」
「不對嗎?」
「不對!」
「好吧,那就是現在除了我,你誰都不會愛。」
「吳宇過!」
江恭覺得自己快被這突然吃了整罐糖的人給打敗了。
這男人原來這麼會撩人的嗎?都從哪裡學來的!不要亂學啊!撩死人要負責的!
「怎麼?這樣還不對?」
「......我如果說不對,你還想說什麼?」
聞言,吳宇過望著對方臉頰上那不太明顯的紅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上前就將人一把壓倒在床上。
「除了我,你誰都不准愛,只准愛我。」
12 薰衣草
一個和三年前相似的深夜。
一樣是凌晨十二點,他依然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用著筆電處理公事、回覆訊息,而身旁也依然趴著一隻,正瞇著眼睡覺的漂亮白貓。
就在他剛關上了密密麻麻滿是圖文的文件檔,並伸手摸了摸身旁的白貓時,那被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機螢幕忽地一亮,震動了起來,
下意識地看了眼茶几上的手機,在他看見上頭顯示的來電者時,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伸手接起了電話。
「喂?」
『嗚......過過、過過啊——』
「......」
聽著電話那頭傳來不知是真是假的哭喊聲,吳宇過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地暗笑了下。
「怎麼了?」
『嗚嗚......』
電話裡的江恭先是裝腔作勢地哭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起今天自己又發生了哪些慘事。
之所以會說「又發生」,是因為從前天開始,這人就一直是衰運連連。
前天,江恭被派去出差,要到外縣市和幾個不同的客戶開會,而在他一早就出發,搭上計程車之後,他的厄運就開始了。
先是在第一天,趕往高鐵站的路上計程車拋錨,再攔了一臺計程車後路上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大塞車,於是在他趕到高鐵站時,高鐵早五分鐘前就開走了。不過幸好約定開會的時間是下午,所以最後江恭還是順利地在約定時間上壓線抵達了目的地。
接著在第二天,江恭依約前往另一位客戶的公司,卻在江恭抵達並通知對方櫃台時,對方的員工便帶著十二萬分的歉意站在他面前,表示負責人在和他定時間的時候說錯了時間,真正的開會時間是兩個小時之後,於是江恭只能坐在對方公司的會客室裡,乾等了兩個小時。
重點是那個客戶不僅要求一堆又龜毛難搞,讓江恭當天開完會後頭痛得不行,回飯店休息時也差點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真的要死的話他比較想死在過過懷裡啊!
而到了今天第三天,雖然在客戶那邊沒遇到什麼痛苦的事情,但在下午的時候,他手機沒電想拿行動電源充一下的時候,就發現那顆昨天晚上明明就充飽了的行動電源竟然壞了,讓他沒辦法隨時跟過過傳訊息!然後又在晚上他要用電腦傳一些資料給上司的時候,赫然發現電腦也壞了開不了機!還被機車的上司罵了一頓!
請問他出個差到底惹到誰了!什麼事都這麼不順!
聽完了江恭今天的慘事,又想到前兩天發生的那些,吳宇過不禁也覺得對方似乎真的是蠻慘的,便試圖想說些讓對方能夠開心一點的事情。
「別哭了,不是明天就回來了?」
『嗚嗚嗚......過過,這世界怎麼可以這麼爛......』
似乎是因為回憶起了這幾天煩心又不順的事情,江恭一時之間又陷入了低潮難以平復。
那有點耳熟的話從電話裡傳來,吳宇過忽然就想起了三年前,他們好像也有類似的對話。
而且,也是在一通電話裡、在這樣的深夜裡。
『嗚......這世界怎麼可以這麼爛......』
『沒辦法,這世界就是這麼爛。』
『但就算這世界再爛,你也還是在這世界活著。』
『說不定哪天,活著活著,你就會發現,這世界其實沒有這麼爛了。』
吳宇過低頭笑了笑,語氣低沉而輕柔地對著電話那頭的人重複著和上次一樣的話。
「沒辦法,這世界就是這麼爛。」
聽著對方那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吳宇過笑著頓了頓,又接著說。
「但現在,你在這世界有了我,還覺得爛嗎?」
大概是沒想到吳宇過會突如其來地講情話,江恭不禁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幾秒才終於破涕為笑地朝自己所愛的人喊著。
『過過——』
「早點睡覺,明天不是九點的車嗎?睡過頭的話你要更晚才能見到我了。」
『睡!現在就睡!過過晚安!』
「晚安。」
笑著掛斷電話,吳宇過將手機放回了茶几上,在靠回沙發椅背上時,看向了那始終在自己身旁,只有在他接起電話的那一刻才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就又趴回去瞇著眼睡覺的白貓。
吳宇過還記得,他是在大三的時候,某天下課回家時,在一個小巷子裡撿到牠的,據獸醫推測,那時候的牠大概才一歲左右。
那時候吳語黎還跟他住在一起,在看見他帶著貓回家的第一眼就堅決要把貓留下。
『看牠多可愛啊!留下來!』
『你要養?』
『你撿到的,你負責養。』
『......』
由於當時的吳宇過覺得養隻貓也沒什麼關係,再加上深知自己永遠鬥不過自家親姐姐,最後這隻白貓便在這個家住了下來。
『要取什麼名字呢......』
『胖白。』
看牠長得肉又白,吳宇過第一個想到的名字就是這個。
『......吳先生,請你尊重牠。』
『不好嗎?我看牠胖胖又白白的。』
『牠胖是因為毛多!』
吳語黎對於吳宇過說出這種名字,氣得差點把弟弟趕出家門。而以此為鑑,吳語黎也就剝奪了身為貓咪主人的吳宇過的命名權,決定自已給牠取一個好一點的名字。
當時的吳語黎想了一個晚上,才終於在吳宇過快要受不了準備去睡覺時,想好了名字。
『就叫薰衣草吧。』
『......為什麼?』
『因為牠以後會一直陪著你。』
『啊?』
『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語是什麼嗎?』
「過過!我回來了!想我嗎!」
中午,某個從外縣市風塵僕僕趕回來的人,一打開家門,就在玄關處邊朝家裡喊著邊換著鞋,也不知道家裡的那個人到底有沒有在客廳裡。
見沒人出來也沒人回應,江恭換好了鞋,想著這時間的吳宇過可能還沒起床,又急急忙忙地要往吳宇過的房間走去。
結果,一早就坐在客廳懶骨頭上看書的人,看見江恭看也沒看客廳一眼就往自己房間裡衝,才淡淡地開了口。
「去哪裡?」
「過過!」
聽見了那令他這三天朝思暮想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江恭急忙轉過身,邊喊著邊撲向了那穩穩坐在原位上的人。而一直在吳宇過腳邊睡覺的薰衣草,似乎是被江恭的動作給驚動了,起身就跳到了另一邊的沙發上趴下,睜著雙眼觀察著兩個主人的一舉一動。
「過過!你早就在這裡等我了嗎!想我了嗎!」
「嗯。」
吳宇過輕輕應著聲,笑著抱住了撲在自己身上的人,並在對方唇上蜻蜓點水般地落下一吻。
嗯,早就在等你了,也想你了。
『——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