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李蔚林給范少奇一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他今天對范少奇格外在意,見到面的短短兩小時內,范少奇已經抓到三次他盯著自己看,然後又在被發現的瞬間撇開頭。
最奇怪的是,他們今天一起吃了晚飯。
自重逢以來,這兩人沒有吃過一次飯,每一次見面,都是上床。然而,今晚李蔚林竟約了他吃飯,儘管只是買了現成的食物在范少奇家裡吃,也是兩人從未一起做過的事,無論是青澀的當年,或者晦澀的如今。
「學長,我今天可以住你家嗎?」
「⋯⋯!」
范少奇收拾桌面垃圾的手頓時停了下來,他努力不讓驚訝顯現於臉上,轉瞬間便繼續手上的動作,回話的語氣也和平常並無二致。
「可以。」
「耶~那我先去洗澡囉。」
李蔚林從地上蹦起身,心情愉悅地拿了換洗衣物,再哼著歌、腳步輕快地走進浴室。直到李蔚林關上浴室的門,范少奇還能隱約聽見他的歌聲。
范少奇略微失神地走到小套房的簡易流理台旁,他的雙手自動自發地將垃圾袋打結的同時,腦子裡有一萬個問號在萬馬奔騰。
留下來過夜,合情合理,至今也發生過很多次了。
在范少奇的衣櫃裡,有一個無論色調或風格,都與整個房間格格不入的木製白色小矮櫃,裡頭放的是李蔚林的衣物,幾件上衣、一條牛仔褲、兩雙襪子、幾條內褲,和一頂帽子,當然也包含已被李蔚林拿進浴室的睡衣。這是范少奇專門為李蔚林買的,他覺得學弟每次都要提著睡衣和換洗衣物來他家太麻煩了,反正都佔他心裡的空間了,在衣櫃裡卡個位算什麼。
留下來過夜,從來不需要問。
今晚,李蔚林不僅第一次邀約范少奇一起吃晚餐,還一反常態徵求屋主同意他留宿。李蔚林的口氣越是自然,范少奇就越感到心神不寧。
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學長~」
隨著ㄧ聲撒嬌,一雙手自身後環抱上范少奇的腰,他感覺到一股帶著濕氣又過熱的體溫,緊緊貼上了自己的後背。
又一件反常的舉動,讓范少奇僵在原地。
「換你洗澡了,快去吧。」
李蔚林放輕了聲音,范少奇聽出他語氣中的曖昧,李蔚林留宿的目的和過去無數個夜晚沒有區別,但或許是他種種出人意料的反常行為,為兩人即將共度的今夜增添了一種令人心癢的異樣。
或者,是令人心慌。
站在蓮蓬頭下,范少奇任由熱水沖刷他的頭髮、臉頰、身體,試圖達到瀑布底下沖大水的效果,也試著把心裡隱隱的不安沖走。他腦中不斷回放今晚李蔚林說過的話,以及他說話時的神情,那是他不曾也不敢想像,但猜測是李蔚林對待男朋友的樣子。
如果,他是李蔚林男朋友的話。
還有那些不經意的小動作。吃飯時,李蔚林伸手摘走了范少奇嘴角的飯粒,還笑他吃飯像個小孩;當他為李蔚林開門,並接過對方手中提著的食物時,李蔚林抱了他一下,臉在他肩窩蹭了蹭;今天的晚餐,也是李蔚林問過范少奇的意見後購買的。
更別提沒幾分鐘前,那來自身後的擁抱。
大水繼續沖頭,范少奇開始覺得有點頭昏腦脹,不知是熱水太熱,或是想得太多。他抬起頭,眼神落到了乳白的浴室磁磚牆面,滿室蒸騰的水蒸氣模糊他的視線,范少奇稍微離開蓮蓬頭瀑布的沖刷範圍,腦子頓時一涼,似乎使他清醒了一些。
他想起在他所習慣的「正常」相處中,學弟有時候會看著那刻著「永遠」的打火機發呆,范少奇很想知道此時的李蔚林在想什麼,但他不敢問,他沒有做好承擔答案的心理準備;只是看著那副模樣的學弟,范少奇總忍不住想,他們這段莫名的關係,究竟會走到什麼時候。
不如說,李蔚林什麼時候會開口向他提出結束,畢竟,范少奇十分清楚,無論他們是何種關係,他永遠是屬於被動的那一方。他的想望,沒有重量。
並不是李蔚林輕視他,是他無視了自己。
走出浴室,范少奇發現房間裡的燈被李蔚林關掉了,只留下床頭一盞小燈亮著,暖黃色的燈光,營造出朦朧又曖昧的氣氛,坐在床邊玩手機的李蔚林注意到他從浴室出來了,抬起頭對他微笑招手。
「學長洗好啦,過來這邊。」
范少奇順從地走過去,按李蔚林的指示轉身背靠著床沿坐下,隨即一陣機器轉動的噪音夾帶一股熱風吹上他的頭頂,李蔚林的手指輕柔地在他的髮絲間撥弄遊走。
「學長頭髮長長了耶。」
「嗯,我要去剪了。」
「我覺得長一點也滿好看的呀。」
「喔,是嗎。」
那或許不剪了。
「不過清爽俐落的髮型更適合學長。」
還是去剪吧。
說話間,頭髮也吹乾了,范少奇起身去掛濕毛巾的同時,李蔚林收好了吹風機,等范少奇回到床邊時,學弟已經躺在床上等他了。
范少奇一陣恍惚,奇怪,他們之前都是怎麼開始的呢?
他們每次見面,皆始於來自李蔚林的一通電話或一則訊息。最初兩人都約在旅館,李蔚林會告訴范少奇房號讓他過去,並且拒絕讓范少奇分攤房費。幾次下來,范少奇考量李蔚林找他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便提議改在自己的小套房見面,畢竟他很清楚自己對李蔚林的重要性,並不足以讓他為自己花那麼多錢。
李蔚林起初有些抗拒,但范少奇堅持李蔚林必須在平分房費和去范少奇家之間擇一。也不知道他們倆究竟誰比較固執,最後李蔚林仍是死守不收范少奇錢的原則,選擇了後者。
也許對李蔚林而言,這是他良心的最後一道防線。
「學長?」
手上的觸感讓范少奇回過神,李蔚林一手撐起自己側臥在床上的身體,另一手抓著他的右手,面帶疑惑地看著他。學弟的眼神看上去既清澈又純真,范少奇卻更覺得空氣中的異樣明顯得令他無法忽略。
「怎麼啦?在想什麼?」
在想你為何要問我。
為何要問我在想什麼?為何要問我今晚能否留宿?為何要問我是否要和你做愛?
為何要問我是否仍喜歡你?
你明明就知道,我在你面前根本藏不住,也不打算隱瞞,那麼為何你仍要問我呢?
為何11年前不給他開口的機會,11年後卻逼著他坦承自己的單戀?
「沒事。」
范少奇未多作解釋,一腳跪上床順勢滑入他倆熟悉的姿勢,他暗自嘲笑自己身體過份誠實。
「學長,等一下。」
學弟的手抵住了他的胸口,兩人互動暫時中止。
此時的李蔚林被圈在范少奇的臂彎中,躺在床上,范少奇半撐著身子側臥在李蔚林身旁,兩人的身體在一側溫熱地貼在一起。范少奇空著的手正伸進李蔚林的睡褲中,通常他會先愛撫李蔚林作為序幕,等李蔚林的身體舒適放鬆後,再視其精神和需求狀況,決定是要繼續提供更多服務,或者安撫李蔚林入睡。
所謂公平不公平,並不在范少奇的思考範圍裡。
李蔚林從范少奇的懷中掙脫出來,手一推翻身坐到了范少奇的身上。他俯視的眼神捕捉到范少奇疑惑的神情,臉上不禁浮出笑意。
「每次都是學長在為我服務,今天換我來吧。」
語音將落之際,他開始有意識地擺動下半身,既緩慢又刻意,在兩人身體相觸的位置,隔著衣服布料,試圖喚醒另一方身體深處的慾念。
范少奇不知該作何反應,他想著自己現在的表情應該很猙獰,畢竟此刻李蔚林正坐在他身上,不如說是坐在他的性器上挑逗他,這幅畫面自兩人重逢第一天開房間後,就再也沒見過了,當時的李蔚林有求於他,那此時的學弟,心裡又在打什麼主意呢?
「蔚林,你…」
他想說些什麼,開了口卻又找不到適當的話語,不過對方顯然不把他的欲言又止當作一回事,只見李蔚林挪開了不安分的臀,雙手十指不知何時抓住了范少奇的褲頭往下一扯,范少奇的下身就瞬間暴露在空氣中,已經被李蔚林誘發的慾望微微顫抖,慾望的主人感到窘迫至極。
即便是發生過無數次的關係,他也不曾在這個狀態下,被李蔚林壓在身下,而下一秒發生的事情,直接抽乾了他的冷靜。
李蔚林握住了他的慾望,並張開他直至剛才都蘊含笑意的唇,將端頭含入口中。
「等一下、等、啊…不行…蔚林…你…」
范少奇驚慌不已想要阻止對方的行為,但李蔚林或許是太清楚男人舒服的點在哪裡,毫不客氣地用唇舌熟練地集中攻擊,快感迅速湧現,往范少奇的四肢奔騰,幾乎要沖刷掉他支撐自己身體的力氣,推在李蔚林肩膀上的手,也變得像是輕輕搭在他肩上那般無力。
但他仍要掙扎,不僅是因快感而失去矜持的自己太過陌生使他害怕,李蔚林為他口交這件事也令他恐懼。
李蔚林是范少奇所有美好的憧憬,是他神聖不可侵犯的初戀,就算他們現今的關係變得如此扭曲、不堪,就算他很清楚11年後的李蔚林,已不再是當年的笑容乾淨的學弟,就算他明白以世俗的眼光來看,李蔚林是個人設崩壞的渣男,他在范少奇的眼中,仍然是那道最柔和的晨曦,最溫暖的冬陽,最揪心的愛戀。
崩壞的其實是范少奇自己,他比誰都清楚不過。
也因此,讓在他心中地位崇高的李蔚林趴在他下身,用喊出「學長」的嘴吞吐他的性器,這對范少奇來說是既殘忍又甜美的酷刑。
殘忍地踐踏了他用心呵護的純愛,卻甜美地令人無法抗拒。
「不..不行..不…李蔚林!!!」
終於抓住即將溜走的理智,范少奇用力推開了李蔚林,慌忙地改變姿勢,讓自己不再是下半身受到對方禁錮的劣勢。被推起身的李蔚林睜大了雙眼,赤身裸體的他雙頰泛紅、嘴角濕潤,范少奇受不了這視覺上的刺激,看了一眼便匆匆別過頭轉移視線。
「你、你不要這樣。」
「為什麼?學長不喜歡嗎?」
李蔚林往范少奇面前坐近,范少奇下意識地蜷起雙腿遮住自己的下體。
「不..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是你不需要為我做這件事。」
「我聽不懂?」
現在兩人終於面對面坐著,范少奇努力讓自己維持水平視線看向李蔚林。
「我知道這不是你要的,我不需要你勉強自己替我…服務。」
「可是我沒有勉強自己啊,學長,」李蔚林湊近了范少奇,「是我自己想要含學長老二的。」
「我的天啊…」
聽到李蔚林吐出如此直接的話,范少奇簡直要瘋了,他雙手摀住臉,喃喃道:
「拜託你饒了我…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遮蔽視線的手指突然被移開,映入眼簾的是李蔚林那張純真中透著色氣的臉。
「學長不喜歡我主動嗎?」
怎麼可能?范少奇心想,這個問題沒有存在的意義,他怎麼可能不喜歡李蔚林主動?在他單方面苦戀的11年裡,在意識到自己感情、正熱血方剛的高中時期,他幻想過無數次李蔚林向他求愛的樣子,唯一的區別是,他一直很清楚那只是幻想,從未期待其成為現實。
因為有了期待,就可能會失望,而他一直都是身處於絕望之中。
唯有李蔚林能賜予他希望,但也意味著,只要李蔚林輕輕一推,就會將他推回絕望的深淵。
「學長,」
李蔚林拉開范少奇的雙手,將他夾緊扭到一側的雙腿扳回來。
「我知道你一直都對我很溫柔,」
他再次跨坐到范少奇身上,范少奇不自覺輕顫了一下,這次兩人相觸的肌膚之間再無布料的隔閡。
「但其實,你可以對我粗魯一點,」李蔚林雙臂環上范少奇的脖頸,臀部微撅,下腹部貼上范少奇的下體,兩人的性器緊緊貼在了一起。他緩緩擺動著臀,兩人性器流出的微量液體讓肌膚產生有點粘膩的觸感,他環抱范少奇脖頸的手指滑入對方的髮絲,並隨著身體的擺動,在范少奇耳際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嘆息。
「學長…哈啊…你沒有想要對我做的事嗎?」
「把我弄壞也沒關係唷。」
李蔚林的唇貼在范少奇的耳邊,幾乎是用氣音說完最後一句話,吐在范少奇臉上的溫熱氣息,吹熄了苟延殘喘的理智火苗。
范少奇崩潰低吼了一聲,大手用力攫住李蔚林的臀,將自己昂首的慾望對準甬道入口毫不猶豫地插入。後庭被突如其來的入侵,刺激得李蔚林發出一聲驚呼,他的手指不自覺使力抱緊了范少奇,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被范少奇暴走般的衝撞震得上下顫動。
「啊啊..!啊!啊!嗯!嗯..哈啊…學長…嗯!學長…啊!」
身體突然失重,范少奇攔腰抱起李蔚林,轉過身又將他丟到床上,李蔚林還未搞清楚怎麼回事,又被翻過了身,下一秒,適才短暫拔出去的侵入物,又再次不留情地填滿了他已然開啟的身體。或許是姿勢有助於施力,這次范少奇的推撞更加劇烈,他一手扣在李蔚林的骨盆,一手壓著他的後腰,被箝制的李蔚林只能狼狽地上身趴在床上,任由范少奇發洩似地將自己的性器一下又一下使勁往他身裡撞。他的呻吟被撞得破碎,臉被擠壓得扭曲,兩人交合處摩擦產生的熱度幾乎要灼燒他的身體,但他卻覺得,如果慾望是愛情的一種表現,這次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他和學長正在做愛。
彷彿過去幾個月的性愛,都只是一種為了解決單方面生理需求而從事的行為,李蔚林從未如此刻般深切地感受學長對他的渴望,其中夾雜了不僅僅是愛慾,還有學長未曾表現出的佔有慾和熱情。壓抑了11年苦無發洩的炙熱情感,透過范少奇激烈且急促的衝撞,灌進李蔚林的身體裡,點燃他的每一個細胞,隨范少奇一起燃燒。
燒灼了皮膚,燒盡了理智,燒痛了愧疚。
「學..啊..嗯嗚…學長…我、我快不、不行了嗯…啊!…」
范少奇將他的弱點摸得太清楚了,即使是在如此激動的情況下,仍不忘對準攻擊最能激發快感的點,而此時,范少奇一手握住了他擺動不已的慾望。
「啊學長不、不行!不行這樣我會..啊、啊、嗯、啊啊!」
范少奇對李蔚林的抗議充耳不聞,拇指覆上尖端來回搓揉,性器遭受到猛然的刺激,李蔚林頓時失去勉強支撐自己的最後一絲氣力,對高潮的渴求好似要漲破他的皮膚表層,滿腦只求從這挖空心臟的難耐歡愉中解脫。
解脫,用短暫幾秒鐘迸發的腦內啡暫時忘卻現實的不堪,擺脫罪惡感的折磨,縱情享受那一瞬間單純的情慾高潮,要後悔什麼的,都等解放了再說。
「哈…哈啊….學長…我…嗯嗯!等、等一下,啊、啊啊、啊!…」
李蔚林的身體剛軟下來,范少奇就突然加速在他身後的衝撞,剛經歷高潮的李蔚林此時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像個破碎的娃娃一樣任由范少奇越來越快地衝刺,並在最後迎向終點時,自身後緊緊地抱住渾身癱軟的李蔚林,他的擁抱從未如此用力,像是在盡全身的力量,無聲地吶喊著他壓抑十數年的沈重愛戀。
既沈重,又可憐。
開著空調的房間裡,兩個男人的喘息聲沒有規律地交錯。用力過猛的范少奇趴倒在李蔚林身上,雙人份的汗水浸濕了兩人身下的床單,蘊出深色的水痕。
「學長,謝謝你。」
在昏昏欲睡即將失去意識之前,范少奇感覺到李蔚林在說這句話時摸了摸他的臉。隔天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已是早晨,他發現自己身上穿好了睡衣,轉頭看向床的另一側。
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