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29 聖誕奇蹟
12月的亞特蘭大街頭冷到令人生氣,也令人感到相當熟悉。Christ在飄雪中慢慢地行走,週五夜的市區有種年輕的活力,Christ路過一對在雪中擁吻的情侶,忍不住會心一笑。
愛情,在每一座城市的每一分鐘,不斷萌芽、茁壯,即使花總有謝時,下次仍會再開。
Christ嘆了一口氣,他不告而別跑回美國已經快一週了,這期間,莊明杰不知道打了多少通電話、傳了多少封訊息給他,Christ完全不看不回。明明信上就寫得很清楚了,莊明杰怎麼還是不肯放過他呢?
他不想聽莊明杰任何一句大道理,也不想面對他得理不饒人的態度,更何況他的道理根本只符合他自己的標準,這要Christ怎麼忍?
「分開也好...」Christ自言自語,說話時臉邊冒出一陣陣白煙。
12月的亞特蘭大街頭雖然冷到令人生氣,卻也令人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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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事物總是需要時間等待,方文庭這麼安慰自己。
他坐在辦公桌上的雙螢幕前,一邊敲鍵盤一邊嘆氣。過分沈浸在戀愛中的他,完全忘記在有個新產品要趕在聖誕節前夕推出,身為產品經理的他,在產品上線宣傳活動結束之前,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週末可言,兩人自從上個月底以初次擁抱作結的約會之後,已經三週沒有好好約會過了。
沒錯,沒有約會並不是沒有見面,正處在曖昧最高點的兩人,不管再忙都要擠出一點時間,見見那一張只要自己一有空閒就會立刻思念的臉。
他們約了好幾次的宵夜,打了好幾通視訊電話, 每天不間斷的訊息往來,算是在不能約會的時期給方文庭的一點慰藉。
特別是那個討人厭的學長還在不斷地騷擾何平偉,方文庭不止一次想過要去跟學長正面嗆聲,捍衛主權,但是,一來他沒有所謂的「主權」,不僅「還」不是名正言順的男朋友,身為一個局外人,他也無權去干涉何平偉的交友狀況;而且,威寶說過他會把這件事處理好,希望方文庭能夠給他一點信任。
他知道威寶是在努力面對自己的心魔和過去,他願意給他無限的支持。
儘管心裡對學長的想法是,死人骨頭學長,我見一次打一次。
終於,在聖誕節前夕,產品終於測試完成準備上線了,方文庭簡直一刻都不能等地聯絡何平偉,兩人決定晚點到方文庭的租屋處見面,一起度過平安夜。
方文庭難掩心中的激動,因為...
何平偉今晚要在他家過夜。
晚上九點剛過,方文庭的小套房電鈴響了第三次。前兩次是外送,這次一定就是他在等待的人。果然,當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門時,何平偉就站在門口,裹著墨綠色大圍巾的臉頰微微泛紅。
「來啦,臉怎麼這麼紅?」方文庭笑吟吟地側過身讓何平偉進屋。
「因為很熱。」何平偉忙著把身上的厚重衣服卸下來,拿掉圍巾後的脖頸也透著淡淡的紅色,方文庭站在他的身後,眼神在威寶的後頸上來來回回地探索。
「今天滿冷的啊?」好想親一下。
「我走太快了就流汗了...啊!」
何平偉嚇了一跳,有個人從身後環抱住他,溫熱的臉頰埋在他的後頸窩,他可以感覺到一個柔軟的觸感貼在他的頸側,他猜得到那是什麼,他是做好準備才來的。
「我...我有流汗,很髒耶...」威寶抓著圍巾的雙手縮在胸前,方文庭突如其來的背後抱讓他不知所措,然而從喜歡的人身上傳來的溫度卻令人十分眷戀,三週前第一次擁抱後,他一直想念這份溫柔的親密。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第一次吃到糖的小孩,嘗過了一次甜頭就再也無法忘懷。
「你為什麼走太快,是很想趕快來見我嗎?」悶悶的聲音從耳後傳來,與嘴唇最靠近的皮膚泛起一股熱意,擴散至全身。
「...是因為很冷好嗎。」
「蛤~居然不是因為急著來見我,我可是很想趕快見到你耶。」方文庭的雙臂將何平偉摟在懷裡輕輕搖晃。從背後抱住何平偉是一時衝動,但他完全不後悔也不擔心會嚇到何平偉,因為兩人自從把話說開了以後,在相處上根本已經突破曖昧的天際,雖然肢體接觸的進度緩慢,但方文庭確信兩人的心意已經彼此心照不宣。
他從來沒有為一個人用上如此多的耐心,調整自己的心態以配合對方的步調,慢慢地等待何平偉打開心房、解開心結,一點一點接受他的進駐。在這過程中,他一度沮喪過、害怕過,患得患失,這是以前在情場從未失利的方文庭不曾經歷過的心情,但他認為這項等待絕對值得。
因為他也從來沒有遇過一個讓他這麼喜歡的人。
所以,現在的他只是稍微放縱自己一點點的情感,向喜歡的人討個抱抱(和一點點得寸進尺的偷親),作為他耐心等待的獎勵,應該不為過吧?
「好啦...你先放開我,先吃東西啦...」不過為免功敗垂成,還是見好就收,方文庭於是戀戀不捨地放開了何平偉,瞬間空了的懷抱一下降了溫度,留下一陣惆悵。
「方文庭...」還沒來得及多傷春悲秋一下,方文庭抬起頭對笑著看向轉過來面對他的何平偉。
「嗯?」
仍敞開著的懷抱突然又被溫暖填滿,不久前還被抓在何平偉手上的墨綠色圍巾掉在兩人腳邊,方文庭幾乎是以等同反射動作的速度抱緊了投懷送抱的人。
「我也很想趕快見到你。」
神啊,這個人實在太可愛了!但我的理性快要撐不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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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Christ失聯的一週間,莊明杰依然正常上下班,正常去健身房,正常回到他和Christ共住的家。
在他第一時間發現無法連絡上Christ時,感到一股失重的心慌,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是來自於那封Christ留給他的信,他剛發現的時候完全不敢看,反而是立刻在家裡地毯式地巡訪了一遍,確認兩人的東西都還在後,他還是不放心,直到看見兩人的牙刷都還放在共用的牙刷杯裡,他才稍微覺得踏實一點。
然而,當他鼓起了勇氣拆開Christ的信並細細閱讀後,他腦袋裡的疑問沒有一個獲得解答。
Christ在信裡說,他要回美國了,兩人各自分開冷靜一下,請莊明杰這段時間不要找他。
就這樣?為什麼突然不告而別?為什麼要分開冷靜一下?為什麼不可以找他?
看完信後的莊明杰更加困惑了,他的直男腦裡缺乏線索,無法把直到昨天都還發訊息跟他說晚安、幾天前和他吃晚餐還有說有笑、他週六早上回老家前還和他kiss goodbye的Christ,與他在信裡看到的訊息連接起來。
莊明杰並不是一個沈不住氣的人,但他認為遇到問題就應該要解決,而他現在的腦袋裡只有多到數不完的問題,他必須要立刻聯絡到Christ,和他談個清楚。
然而一週過去了,Christ電話不接就是不接,訊息也不回,莊明杰的外在狀態看似正常,內心簡直就要瘋了。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週,他實在撐不下去了。隔天上班,他立刻藉討論專案的理由,拉了何平偉到小會議室裡。
「所以,Christ之前跟我提過的對象,原來就是你啊...」莫名其妙被沒有共同專案合作的同事拉到小會議室的何平偉,莫名其妙被餵了一個大八卦。
「對,就是我,現在那個不重要,我問你,Christ他現在是休假回美國嗎?」眼下莊明杰也不在乎讓何平偉知道他和Christ的關係了,因為他發現,對於Christ的家人和朋友,他竟然一個也不認識,只要Christ不願意和他聯絡,他很有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他。
一想到Christ會從他的世界消失,莊明杰就一刻都冷靜不下來。
「對啊,他要回家過聖誕節,你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他是去過節的,還會回來就對了?」
「對啊,他說一月初就會回來了,怎麼了嗎?」
「沒事,確認一下。那他本來就安排好上週回去的是嗎?」
「喔,不是耶,他本來這禮拜才要飛的,結果月底那一週通知我們說他要提早一週回去,說媽媽很想他啦!」
上個月底...是在他生日之後,那時我們是有一點不愉快,但都解決了不是嗎?
「那他這段時間都有跟你聯絡嗎?」
「有啊!他雖然說是休假,其實是申請work from home啦,所以每天還是會上線處理事情、開會什麼的。他沒跟你聯絡嗎?」何平偉一句無心的問話,直直穿透了莊明杰的心臟。
何止沒有聯絡,我好像已經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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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偉此刻如坐針氈,或者該說是睡在釘床上的感覺,因為他正僵直地躺在方文庭的床上,被柔軟的羽絨被包裹在暗燈的房間裡。
方文庭就躺在他的身邊。
曾經他和方文庭也同床共枕過,還兩次,在上海那次他每天都是在方文庭的懷裡醒來,對方說是不小心把他當抱枕了,當時何平偉還傻傻地信以為真,現在還想想根本都是偷吃豆腐的藉口。而一起去泰國玩的時候,兩人雖然也睡一張床,但都沒有發生任何越界的行為,而且因為和程月他們玩得太瘋,何平偉總是一躺上床就睡著了,根本沒有什麼旖旎的心思。
今天不一樣,就算是他這個戀愛小白,也十分清楚答應來曖昧對象家過夜,代表著什麼意思。
就說了,他是做好準備才來的,心理準備。
曖昧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身邊的氣息會因而變得不一樣,他雖然沒有碰到方文庭,卻彷彿能感覺到對方和他一樣緊張。
他知道,如果他什麼都不做,方文庭是不會強迫他的,對於方文庭所給予他的耐心和尊重,何平偉全身心都感受到了,方文庭明明就是個很喜歡肢體接觸的人,卻為了他處處忍耐。
對此,他感到很抱歉,但更多的情緒是感激。
所以他做了很多的準備,沙盤推演無數次,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上到對方的床,要是臨陣脫逃的話,連何平偉都覺得實在太不夠意思了。
更何況,他其實也很想很想觸碰方文庭。
何平偉默默做了幾個深呼吸,無聲地跟自己說了幾聲「加油」,然後慢慢地轉身面向方文庭的方向。他在被窩底下伸出了手,摸索著,握到了方文庭的手。
他感覺到對方先是抖了一下,接著立刻回握住他的手。這一點點試探的成功,讓他的膽子稍微大了起來。於是,他開始挪動身體向方文庭靠近,感覺對方的緊張從緊握的手中傳來。終於,他靠到了方文庭的身邊,兩人交握的雙手成為彼此身體間唯一的阻隔。
他猶豫著該如何開口時,方文庭也挪動了身體轉向他,黑暗中,他看不見方文庭的臉,但從彼此身體散發出的熱度和呼吸,他知道兩人的臉此刻已經靠得很近。
沒有人先開口說話,曖昧卻膨脹填滿了整個空間。
「文庭...」何平偉開口。
「嗯?」方文庭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溫柔,但比起平時多了一絲沙啞。
何平偉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他的語言中樞暫時被膨脹的曖昧氣息給麻痺了,他伸出了空著的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朝著方文庭臉的方向探索,直到指尖碰觸到了溫熱的肌膚,他輕輕撫摸著估算嘴唇所在的位置,大拇指觸到了方文庭的唇角。
他向前微微仰頭,按著方才摸索到的目標物,羞怯又期待地靠近。他感覺到方文庭略微低下了頭。
兩唇相觸的那一瞬間,何平偉的雙眼一陣酸楚。
那是源於超出負荷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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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吻之後就停不下來了。何平偉幾乎是立刻愛上了接吻的觸感,而他接吻的對象一開始還有所克制,但當他主動吻了第二下、第三下後,方文庭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翻身壓上他,奪走了主權,也奪走他的呼吸。
蜻蜓點水般青澀的吻變得深入,僅僅是唇瓣的碰觸滿足不了成年男子壓抑許久的情慾,方文庭的溫柔帶著霸道進入了他的口腔,帶著他笨拙的舌頭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舌起舞,何平偉無意識地發出了聲音,兩人的呼吸聲逐漸粗重、急促。
然後他感覺到方文庭的手掌滑進了他的上衣,他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背上溫熱的觸感頓時消失,壓在他身上的方文庭用雙手把自己撐起來,他們兩人都在喘氣,一時之間沒有人能找回言語能力。
待兩人呼吸稍微平順,方文庭先開了口。
「你先睡,我...去一下廁所。」說完,他就側過身,讓出何平偉身體周圍的空間,但正當他要翻身下床時,何平偉拉住了他。
「怎麼啦?」方文庭回過頭,何平偉卻不說話。
方文庭輕吁一聲,回過身輕輕摟住也坐起身來的何平偉。
雖然他現在十分不好受,但就這樣把人拋下確實不太好。
「怎麼啦?對不起啊,我剛剛不是故意的,就是...有一點忍不住。」方文庭把下巴靠在何平偉的頭上。
「哎~說好要陪你慢慢來的,是我太心急了,對不起啊,你不要生我氣喔。」他一邊說,一邊拍撫著懷中人的背。何平偉乖順地讓他抱了一會,然後輕輕地將他推開。
「你剛剛...是要去廁所...處理一下嗎?」
「呃,嗯,嘿嘿,對不起啦,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誇張?但是我也沒辦法啊,喜歡的人就在這裡,誰忍得住...」
看何平偉又不說話,方文庭難得覺得尷尬到不行,這下威寶肯定把他看成是性愛怪獸了,滿腦子只想著那件事,只是接個吻就起反應。
「....」
「你說什麼?」方文庭湊近何平偉的臉,他沒聽清楚剛剛對方說的話。
「...我說,你不要去廁所了,我...我幫你。」
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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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f course I’m home. You told me to wait for you to go dinner together, didn’t you? Hurry up, I’m starving.(我當然在家啊,妳不是叫我等妳一起去吃晚餐嗎?快點,我要餓死了。)」
Christ掛掉了電話,癱坐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發呆。紐約的住處已經在他待在台灣的期間內處理掉了,所以他這次是直接回到了母親位於亞特蘭大的家。剛才就是一個小時前出門的母親打來的電話,她一早就囑咐Christ今天哪都不要去,晚上和她一起外出吃飯。
Christ不懂他媽媽哪來的點子要特別叮嚀他這種事,因為他根本無處可去,每天不是待在家裡,就是待在家裡。
但不管怎樣都無所謂啦,他現在心情很糟,什麼都不在乎。
莊明杰這一整個星期都沒有聯絡他。
或許他終於看到了Christ留下來的信,那他也只是按照Christ所說的做而已。真好笑,明明是自己提的要求,卻自己感到難受是在演哪齣?
又或者,莊明杰放棄他了?覺得Christ擅自跑回美國又失聯的舉動太過分,他也受不了了?
他覺得談戀愛的自己真的是矯情得可以。
他想要的,只是莊明杰能夠理解他的想法,不要那麼直男武斷,他只是想要莊明杰哄哄他,而他明明就比任何人都清楚,莊明杰有多麽地直線條,如果他不說,莊明杰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懂他的感受。
即便如此,他還是選擇了驕縱和委屈,理直氣壯地為自己搬來一座舞台,以為聚光燈只為自己而開,卻在燈光掃過觀眾席的剎那,驚覺這是一場自導自演自賞的獨角戲。
簡而言之,他後悔了,但他拉不下臉來去主動聯繫莊明杰,更不敢這麼做。
他怕對方以相同的方式對待他,甚至,真的不要他。
門上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看來是媽媽回來了。
「Christ?」果然是媽媽。
「Living room. (我在客廳。)」Christ維持不變的姿勢,對著母親的叫喚回了一句。
「Here you are. You know what, I’ve changed my mind. I’m going to dinner with your aunt Babara, and you, will have dinner with this young man right here.(你在這啊。我跟你說,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去和你Babara阿姨吃飯,至於你呢,要和這位年輕人一起吃晚餐。)」Christ媽媽神情自若地說,全然不理會Christ逐漸傻眼的表情。
「What young man?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Don’t tell yo…(什麼年輕人?妳在說什麼啊?別告訴我妳...)」
Christ原本要說的是,「別告訴我妳幫我安排了相親喔」,但這顯然與事實不符的句子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It’s me. I’m the young man.(是我,我就是那個年輕人。)」Christ前一秒鐘還在想念的人,從他母親身後走了出來。
Of coure you 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