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的燈光再度亮起,我坐在葉馨對面。
她四處張望,「詹宇鴻呢?」
「大概藏在貨倉好幾個角落吧,」我扶她起身,「妳知道的嘛,小孩子都很會藏東西的。」
「你的意思是 - 」
「一切都結束了,」我笑了笑:「再也沒有人會威脅妳,妳可以開始新的人生了。」
她嘴巴微張,愣在那裡。接著一把抱住我。
「喂,妳 - 」我嚇了一跳。
「來玩吧!接下來你想去哪裡?」她端著我的腦袋,將雙唇印在我的唇上。
腦海中不斷響起她輕柔似風鈴般的聲音,像遊樂場中的旋轉木馬,還帶著迷人的霓虹光影:
『等到這一切結束了,你會留下來嗎?』
『我們可以去天后廟拜拜、在廟街逛夜市,上太平山看夜景。』
『我們可以把他們生回來。』
『你喜歡小孩長什麼樣子?男的還是女的?要高一點?還是矮一點?』
但不管再眩目的旋轉木馬,終究還是要走下來的。
我伸手從腰帶上抽出一支注射筒,另一隻手解開她繞在我後頸的手。
「葉馨,」我凝視她的眼睛,試著將她的輪廓、眼瞳、還有那抹唇牢牢印進腦海中。然後將注射針扎進她後頸,「對不起。」
注射筒裡是算好劑量的超短效麻醉劑,以前在急診室受訓過,應該不會扎錯地方。
「為什 - 」她整個人軟癱下來,我連忙扶住她。
車道傳來引擎的轟隆聲,一個身穿黑西裝的男子騎著越野摩托車衝了進來,在我面前急煞,後輪彈了起來。
「你來晚了。」我說。
「哇拷,你怎麼傷成這樣啊?」男子脫下漆成鯊魚頭的安全帽,是齊亞克。
「很正常的職業傷害而已,」我搖搖手,「你又不是沒見過,對吧?」
「聽我說,他們派了特別行動連過來,大概有二十個人,兩分鐘後會到,要一起走嗎?」
「不用了,」我把葉馨扶上後座,從齊亞克接過安全帽幫她戴上,用腰帶綁緊,「把她送到我告訴你的地方,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在廟街一家專宰觀光客的日本名產店買的,」他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我,「你確定要這麼做?」
「我想給他們上一課,」我從紙袋抽出一個不上漆的木頭面具,面具上用簡陋工具開出來的洞,構成日本傳說中凶惡的『異人神』面容,「不曉得以前是誰講過:『在這張面具後面的不是血肉之軀,是一個信念,而信念是刀槍不入的』?」
「這個藉口留著以後寫回憶錄再用吧,」齊亞克瞄了我一眼,「你愛她,對吧?」
「去你的,」我戴上面具,「快走吧,我要上課了。小心保護她。」
「放心吧,」他戴上安全帽,發動引擎,「我在密爾瓦基騎老爸的摩托車送貨跟送報時,你還在 - 」
「用老爸的褲子當尿布,對吧?」我擺擺手。「快走吧。」
摩托車衝出停車場,轉個彎消失在車道。
根據特別行動連提交的報告,他們攻入貨倉時,發現滿地都是屍體和殘肢,一直延伸到停車場的最上層。
疑犯坐在停車場最上層的裝卸平台,戴著日本傳說中『異人神』的木質面具。背後的牆上用滿地的血寫著幾個大字:『警察玩法該殺』。
行動連分兩列攻入時,疑犯從裝卸平台一躍跳到隊伍前方,先以直拳擊凹攻堅隊員的防彈盾牌,隨即衝入隊伍奪取隊員的衝鋒槍及手槍,隨手拆解後丟棄,並與隊員發生肉搏戰。
幾乎所有隊員的臉、手和身體都有程度不同的瘀傷,但都沒傷及致命部位。
疑犯在打傷大部份隊員,拆解其隨身武器後,跳出停車場外車道的通風窗,一路攀扶各層通風窗緣落至底層,衝過貨倉外的包圍警力,警員追趕五百公尺後失去對方行蹤。
因疑犯熟稔作戰技能及武器使用,具高度危險性,特別行動連建議發佈通緝,並通令各級警員注意。
躲進一條暗巷時,天已經濛濛亮,細雨從低垂如棉絮的灰色雲層細碎飄落。
我累到一屁股坐在地上,抬頭望著鉛灰色的天空。
臉上的異人神面具早就吃不住打擊,喀喇裂成兩半。
雨絲飄落在掌心的觸感顯示雨勢不大,但不知為何臉頰早已濕透。用手一抹,從某個地方還在不停地湧出水來。
胸膛裡某個碰觸不到的地方在隱隱作痛,痛到不由得把頭埋在臂彎裡縮成一團,對著某個看不見的自己嚎叫。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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