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改為以下:「軍甚陷則不懼,無所往則固;深入則拘,不得已則鬥。投之無所往,則諸劌之勇也」。這樣感覺上很貼近「九地」篇所要表達的層面。將「兵士」改為「軍」,是因為下一段有「善用軍者」,所以,「軍」較為合意。
不得已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敢問:『兵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濟而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馬埋輪,未足恃也,齊勇若一,政之道也;剛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攜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此通行本內容與朔雪寒的《孫子兵法論正》的考訂頗有出入。
《孫子兵法論正》考訂:「故善用軍者,譬如衛然;衛然者,恆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身則首尾俱至。敢問:『賊可使若衛然乎?』曰:『可。』夫越人與吳人相惡也,當其同舟而濟也,相救若左右手。是故縛馬埋輪,未足恃也;齊勇若一,整之道也;剛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攜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用軍」而非「用兵」,此其一。蛇名不同,此其二。山名不同,此其三。「中身」而非「中」,此其四。「賊可使」而非「兵可使」,此其五。無「遇風」,此其六。「縛馬」而非「方馬」,此其七。「整」而非「正」,此其八。
採「善用軍」乃是依據
竹簡,朔雪寒認為「軍」較「兵」狹義,在此篇更貼切;且更搭配「衛然」的譬喻。所以,最後一句也應該改為「善用軍」。「衛然」也從竹簡。「恆」也從竹簡;「恆」「常」本就是同義,加上為了避諱——漢文帝劉「恆」,所以改為「常」。
「賊可使」而非「兵可使」是根據竹簡有殘字偏旁為「貝」,朔雪寒依此考證應為「賊」。官方竹簡整理小組認為是「則」,「則」不能作為主詞,此句就無法得知是誰能不能「如衛然」?後面提到「吳人」與「越人」,而雙方是宿敵,如此則當然是「賊」字。因此,孫子其實是以吳越兩國的關係為題,設問若是雙方互仇,能使雙方團結像「衛然」那樣嗎?孫子比個手勢「OK」,只要把雙方置入不得不團結以活命的境地。
至於「遇風」,則如朔雪寒所言,有風無風,與有無危難沒啥干係;何況竹簡上亦無「遇風」。「方馬埋輪」當是「縛馬埋輪」;朔雪寒舉證,中國文字的流變經常發生ship-to-dock。由於春秋戰國時代的文字並無「定型」,相同、類似的偏旁、音韻等經常「通假」——通用、假借。「縛」演變為「方」即是如此。方之前是「放」,放之前是「敷」,敷之前是「縛」。
「縛馬埋輪」即是將戰馬束縛、戰車埋地,以使部隊不可散、不能散。孫子認為那樣不足以達成真正的團結,只是表面而已。如果說「相賊」的雙方在緊急危難的情況中,都能互助,那麼軍隊的團結根本不該用「縛馬埋輪」;應該「齊勇若一」,才是「整」(整即是一)、應該「剛柔皆得」,才得「地」(地有剛柔)。一支百人、千人、萬人的軍隊,能如臂使指般地運用,都因為外在的「不得已」。
人地搭配才是上上。所以,「齊勇若一」已經指「人」,「剛柔皆得」就應該指「地」。朔雪寒推測可能原文是「柔剛皆得」,但無佐證只好暫從通行本。為何用「剛柔」?簡要地說,朔雪寒以
易經的思想為解,易以「九」為陽、「六」為陰;「地形」篇有「六」種地形、此「九地」篇有「九」種地勢。陽即剛、陰即柔,剛為動、柔為靜。如此正搭配「地形」所論是靜態的、不變的,「九地」則是動態的、變化的。
人情之理
「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帥與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帥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其機。若驅群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聚三軍之眾,投之于險,此將軍之事也。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這是通行本。
「將軍之事,靜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無知。易其事,革其謀,使民無識;易其居,迂其途,使民不得慮。帥與之登高而去其梯,帥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其機。若驅群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聚三軍之眾,投之于險,此將軍之事也。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這是朔雪寒的《孫子兵法論正》。
竹簡本的『耳目』下一句,是『使無之』,加上孫子文理之精簡,而引發一種想法,此處將此段試改如:『將軍之事,靜以幽,整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無之:帥與之登高而去其梯,帥與之深入諸侯之地而發其機。若驅群羊,驅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聚三軍之眾,投之于險;九地之變,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之』可以做動詞,意思是『往』。要士卒完全不知道任何事—『使無知』,應該有困難;總會知道一些事。從下一句的兩個「帥與之」可知其『愚耳目』之目的,是為了讓部隊不能任意行動;也就是,部隊不能脫離指揮官的掌握。當過兵的都聽過班長鬼叫:「不准脫離部隊掌握!」
在「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後,孫子提出了如何於各「地」統御部隊的軍心:壹其志、使之速、使不留、固其結、謹其恃、趨其後、進其途、塞其闕、示之以不活。分別搭配前述的:無戰,無止,無攻,無絕,合,掠,行,謀,戰。原本「衢地則合交」,因其不與其他同調,故而擅改為「衢地則合」。且,「衢地」週邊不一定是自己的朋友(交),即便是,也可能背叛;所以,無論是不是,都應該與之「合」。
在『壹其志、使之速、使不留、固其結、謹其恃、趨其後、進其途、塞其闕、示之以不活』之前有一段:「凡為客之道,深則專,淺則散;去國越境而師者,絕地也;四達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淺者,輕地也;背固前隘者,圍地也;無所往者,死地也」。此是通行本;而竹簡本在「圍地也」之後卻是:背固前敵者,死地也。無所往者,窮地也。
在之後也有一段:「故兵之情,圍則禦,不得已則鬥,逼則從」。這前後兩段,其實突兀又多餘,對於理解「九地」篇沒有幫助。
四五者
「是故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預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此三者不知一,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國則其眾不得聚,威加于敵,則其交不得合。是故不爭天下之交,不養天下之權,信己之私,威加于敵,故其城可拔,其國可墮。施無法之賞,懸無政之令,犯三軍之眾,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夫眾陷于害,然後能為勝敗,故為兵之事,在于順詳敵之意,併力一向,千里殺將,是謂巧能成事」。「是故政舉之日,夷關折符,無通其使,厲于廊廟之上,以誅其事,敵人開闔,必亟入之。先其所愛,微與之期,賤墨隨敵,以決戰爭。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以上兩段是通行本。
「是故不知諸侯之謀者,不能預交,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四五者一不知,非王霸之兵也。彼王霸王之兵,伐大國則其眾不得聚;威加于敵,則其交不得合。是故不養天下之交,不事天下之權,信己之私,威加于敵,故其城可拔也、國可隳也。無法之賞,無政之令,犯三軍之眾,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害,勿告以利;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夫眾陷於害,然後能於敗為勝,故為兵之事,在於慎詳敵之意,併力一向,千里殺將,是謂巧事」。「是故政舉之日,無通其使,厲於廊上,以誅其事。敵人開闔,必亟入之。先其所愛,微與之期,靜默搏敵,以決戰事。是故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這是朔雪寒的《孫子兵法論正》。
『突兀又多餘』在此兩段又發生了。再次擅改如下:『四五者一不知,非王霸之兵也。彼王霸王之兵,伐大國則其眾不得聚、其交不得合。是故不養天下之交,不事天下之權,信己之私,威加于敵,故其城可拔也、國可隳也』。至於其他冗長的文字,就不採。
為何不用「九」而用「四五」?在此別為一說。「是故,散地則無戰,輕地則無止,爭地則無攻,交地則無絕,衢地則合,重地則掠,泛地則行,圍地則謀,死地則戰」。前四者都是「則無X」,後五者都是「則X」(這也是為何將『衢地則合交』改為『衢地則合』)。也許就只是這麼單純。
當時無「霸王」這種單一概念,而有「
王」與「
霸」兩種地位。前者,當然指周王、周天子。後者,當然是因王權衰落,而興起的強大的諸侯,『陽奉周王、陰違王命』,周天子只能乾瞪眼!故非「霸王」而是「王霸」。
「養交」、「事權」,朔雪寒舉證古時有「上事、下養」、「大養小、小事大」概念、用語。「上事、下養」的上下都是動詞,往上、往下之意。準此,當然是「不養天下之交」與「不事天下之權」。
十三篇之外
出土竹簡代表了孫子有其他文字,用以補充其十三篇。而此處不採用的段落,朔雪寒考證認為確是出自孫子手筆,並且提出論述。那麼,那些段落,或許是孫子以「另外的篇幅」解釋一些細節。本不屬於十三篇,但被輯入十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