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箏兒,你的碗空了。」捧在掌心的瓷碗,除了菜餚的油漬反光,空空如也,一顆飯粒都沒有,箏兒卻渾然不覺,持筷夾取空氣往嘴裡放。桓古尋喊了一聲,她猛地回魂,不好意思地抬起頭,就見三張臉孔一起望來,旁邊的兄長同樣側耳。
安奉良的厚唇噙著笑意,打趣地問:「是哪位幸運的兒郎能得傅姑娘垂青,令你茶飯不思?」
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箏兒噘著嘴:「真是這樣就好了,偏偏是壞事縈繞心頭。」
這話說得對面的安夏二人疑問叢生,傅念修自知她心憂為何,遂開口:「不曉得該怎麼辦時,做好能做的事情即可,剩下的讓老天爺去決定吧,咱們見機行事。」
愁顏依舊不展,箏兒嘟囔:「攸關性命,任天由命可脫不了險。」
「有人找麻煩?」夏時鳴劍眉一豎,高亢的嗓音揚開:「是判庭?不對!他們何來這等能耐,是誰?」
「不是判庭,不過也差不多,他們兄妹倆被人要挾,得於下個月月中,將我和小澈帶到這兒。」桓古尋不顧忌,箏兒亦不隱瞞:「而今期限尚距一個月,但那人醫毒均精,與他打過幾次照面,卻始終記不清其形貌,不但高矮胖瘦不明,還雌雄莫辨。幸虧我懂得易容,四處查訪城中的大夫,倘若他身在此處,我必須先他一手!」
收起輕佻之色,安奉良問道:「要挾?是指傅先生的傷勢嗎?」
骨節分明的食指點了一下耳朵,傅念修承認:「這兒出了點問題,但不礙事。」「甚麼不礙事?問題可大著呢!」發怒的女聲飆高,箏兒忿道:「哪怕掀翻整座神都,本姑娘誓要揪出這個禍害!」越想越是氣憤,聲色俱厲地說出傅念修求醫不成,反遭重創,後得桓寧二人幫助,感謝其俠骨心腸外,亦深惡痛絕那人殘忍之至的手段。
「卑鄙!他還是人嗎?」聽罷,不只夏時鳴大聲斥責,安奉良也是眉宇緊皺:「傅先生,安某以為尚有其他的受害者,你們可有端緒?」
箏兒搶答:「沒有,因為時間有限,路途遙遠,我們不敢耽誤,除開判庭和夏少主汝等,一路上再無接觸任何生人。」
指節敲了兩下桌面,夏時鳴道:「洛陽城腹地廣大,我也派人幫忙吧!」傅念修正要婉拒,已聞安奉良接道:「只怕效果不彰,不熟悉敵人的底細,人手再多十倍也是枉然。傅先生的想法是對的,以不變應萬變,沉著鎮定方為上策。」
箏兒仍有疑慮:「可是敵暗我明……」「傅姑娘,敝宅雖不是甚麼森嚴壁壘,但勝在眾人能彼此照應。我會吩咐總管,讓僕役們留意近日的飲食,以免被人暗中下毒;最近出門最好結伴同行,那傢伙本領再大,見到目標謹慎應對,自不會輕舉妄動。」夏時鳴抱持相同的意見。
「啊!怎能勞煩夏少主……」傅念修話未盡,就被妹妹插口:「哥,你別這麼固執,光憑咱倆,對付不了那個惡大夫的。」
「那你也用不著見人一次就說一次。」他的口氣說不上生氣,然難得朗聲廳堂。
飯廳內半晌無話。
委屈的神情攀上麗容,星眸逐漸起霧,箏兒只道:「隨你吧。」不願再談,添了一口青菜至碗中,埋首啖食。
氣氛正尷尬時,桓古尋倏爾啟口:「傅先生,你曾將這事委託給我和小澈。」「……委託一事實為告知,畢竟這關乎二位的生死,不可不曉。」傅念修恢復平時的溫文。
「但你的確委託了,還把你的陶塤給了我。我這人向來好說話,只有一個原則,那就是事情既已託付予我,就得按照我的方法來。」挑了一隻燉得軟嫩的羊膝,桓古尋續道:「我認為依夏時鳴的提議,這陣子小心出入以及食物水源。」
傅念修一時遲疑,終嘆:「好。」
「傅姑娘。」瞧她神色不快,安奉良道:「至於令兄的傷……待時日一到,來個引蛇出洞!現下急於找出他的所在,反而操之過急,尤其驚敵而不自知,致使人戒心加重,豈非前功盡棄?」「假如傅姑娘依然不放心,我可以延請一些名醫會診,為傅先生診治。」夏時鳴話聲甫落,箏兒心中的不快頓時散去泰半,大喜:「多謝!各位的恩情,箏兒定窮畢生之力償還!」語畢握住兄長的手,如同黑暗中乍現一線曙光,眼神充滿欣慰。
蒼白卻勁健的手指顫了顫,而後逐一回扣胞妹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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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桓古尋回房小憩,手搭上房門時,動作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後面色如常地推開門,即道:「這幾日夏府的戒備會變得嚴密,你當心點。」
房中一角,傾斜西南的烈日穿櫺灑進,四條花飾繁茂的木腿支起一方軟榻,比鄰牖戶,較之稍大的熊皮毛氈鋪蓋於上,遮住榻緣,下邊並列一雙小尺寸的軟靴,榻上一桌紫檀木案,案上茶壺熱燙,壺嘴吐著白煙。目光偏移,潔白渲染粉紅的衣襬一左一右,規矩地覆住盤坐的雙腿;倚靠憑几的手臂上彎托腮,自袖口伸出的素手細緻美麗,猶勝白瓷,卻美不過清澈的秀目,欲語還休的嫩唇。
初初瞥去,覺得極富靈氣;細覷之後,盡顯優雅矜莊。
「我來看看你這兒的情形。」小腿感到痠麻,方玥換個姿勢,一腳屈膝,一腳打直,再道:「看起來你諸事纏身呢!」
桓古尋沒有脫鞋,坐上左邊空出的位置,道:「嚴格來講,這些皆源自同一件事……寶物的誘惑相當大呢!」
「我警告過你,不要攙和進去。」低柔的女聲隱含威嚴:「別被世人的愚昧迷惑,它於普通人幾無用處。」
「所以祕寶究竟是甚麼?」濃眉大眼正視方玥,續問:「你沒有否認寶物的存在,那麼就你知曉,霽泉神器背後到底藏著甚麼祕密?」
穠纖合度的身軀正襟危坐,方玥答道:「醫書。」
「醫……醫書?」桓古尋一愣,失聲怪叫:「你是說……大夫看病用的書籍?」
方玥道:「是的。但它可不是普通的醫書,乃近代醫術最為高超的神醫──『蘆雅』撰寫而成。」
「莫丹秋!」桓古尋屢失冷靜,二度錯愕。
蛾眉一跳,方玥語帶訝異:「哦?你居然聽過莫前輩的名諱。」「呃……我……聽我祖爺爺說的。」強行壓下內心驚疑,桓古尋結結巴巴地編造謊言。
美目炯炯,似是不大相信對方的話語,然方玥沒有追究,又道:「莫前輩的著作當中,紀錄了她研發近三百種的神丹妙藥及獨門的診療手法,是不世出的碩果,價值匪淺。根本不是甚麼神功寶藏,之於爾等,甚或技術不精的醫者,不過百卷廢物。」
花了好半晌消化方玥的言語,桓古尋道:「這樣的話,霽泉神器有何用處,一副面具、一把長劍,聽起來和醫書毫不相干。」
「謠言得以散布,正因虛假之中摻雜事實。霽泉神器確實是醫書藏匿地點的關鍵。」上翹的薄唇娓娓道出始末:「相信你亦知悉神器本屬於霽泉山人。約莫七十年前,有一名道士自號霽泉山人,尊俠義為圭臬,仗劍鋤強,彎身扶弱,行跡廣遍五湖四海;因生性低調,不愛聲張,故山人行走江湖時,臉上總是戴著面具,聞其名而不詳其貌。傳聞他長期修練西域神功──澤山錄,臻至天人合一之境界,故年逾二百,卻形如四十。」嚥下一口唾沫,後作下評論:「年齡許是旁人附會之詞,神化他的事跡,然修練澤山錄一言千真萬確!」
雙目越瞪越圓,大張的嘴巴遲遲沒有合攏,呆頭呆腦的樣子引得柔和的語聲稍擴:「你沒事吧?」「有……不!沒事沒事。」思緒迷亂,桓古尋仍不忘發問:「霽泉山人和莫丹秋又是何關係?難道兩人是朋友?」
她答:「兩人的關係為何,並無細述,只知十二年後,霽泉山人羽化登仙,遺留的骨骸具有神效,以之入藥可治療許多沉痾急症,莫前輩將藥帖收錄至她的醫書內。然醫理既能救人,反之亦可禍世,為避免奸惡之徒利用,前輩將研究後剩餘的骨粉及書籍藏於某處,山人的劍及面具即是線索。」
「既已明瞭內幕,你合該再無興趣去追尋祕寶,目前重要的是,遠離那些因面具而糾纏你的人,前車之鑑猶在,莫要重蹈映塵的覆轍。」而後方玥垂下眼睫,輕嘆:「若我早些時候遇上他就好了。」臀部挪往榻邊,方玥穿上軟靴,長身站直,「我明天出城,如果你尚無盤算,不如和我一齊走吧!」
繞著太陽穴打轉的指腹停下,桓古尋問說:「你還在搜索小澈的下落?」方玥點頭承認,桓古尋再道:「那正好!我要替小澈拿回一物,得留在這兒,你若搜到他,就在城門畫下記號通知我,另約他處見面。」
方玥奇問:「何物如此重要?在哪裡?」「是他的傳家寶,小澈非常在乎。」桓古尋說。
他未答全,方玥也不多問,只道:「好。一有進展,我會刻劃記號於城北的上東門,模樣是一隻蛇纏繞匕首,會面地點……就約在洛河出城向東十五里之地。」和人約好後,旋又呢喃:「今天是十六日,離映塵落水已過五日……希望渺茫。」
長髮披散的刀者跟著自語:「五天,嗯……還有兩天。」方玥聽得一頭霧水,不及相詢,桓古尋先問:「話說回來,霽泉神器和醫書的事,你是從何得知的?」
方玥猶豫片刻,才道:「映塵可曾同你提及我的師門?」
桓古尋歪著頭答:「他只說過你的門人通曉醫術,連修習的內功都是拿來療傷的。」
「不錯,當年我接受寧老爺的請託,僅教導他習武,未授之深奧的藥理醫方,對於吾之師門,他所知不深。」隨即她揭露答案:「太宗時期,以十一代方家、九代巫家,兩家世醫最受人信賴。某次偶然的情況下,方姓族人探得東海至南,碧海萬頃之中,一座高島矗立;島上地理天候複雜,孕育的禽獸花草多不勝數,是採集本草的好所在。恰逢時局動盪,兩家世醫遂搬遷至島嶼避禍,與原先的島民共居,在那兒落地生根,五十餘年來,鑽研醫藥不輟。倘使後人欲出海,惟經兩家耆老允許,方得啟程。」
桓古尋緘口不語,全神貫注地盯著花瓣般的粉唇啟闔:「巫家遠走他鄉前,二當家岫臣太祖與莫前輩交情甚篤,時常或口頭,或以書信交流醫藥上的見解,並抄錄成冊;我出島前,我師兄無意間在書閣內翻閱到一段莫前輩與岫臣太祖的對話……」
「對話的內容正是霽泉神器。」桓古尋肯定,方玥亦再次頷首。
前腳步出房門後,方玥忽道:「帝問岐伯,九針入樞;怯邪導正,是謂問樞。」臨走前,回頭看向桓古尋,終道:「問樞草堂方玥,渡海拜候。」
*****
「你跟著我做甚麼?時日還沒到呢!去去去!」一見桓古尋自對街走向自己,羅韞盤立時揮手趕人。
像是沒聽著他的逐客令,桓古尋問:「我忘了問你工具的價碼,要多少錢?」
羅韞盤撇撇嘴:「不是說過了,我不缺錢,工具我會如期完成的。」正想走開,卻突然頓住腳步,道:「倒是你畫的圖紙……有幾個地方需要改動,既然你來了,順便討論討論。」他從衣襟內掏出黃紙攤開,一邊指畫,一邊說道:「你瞧!若欲扯動機關,繩索不能做得太長,免得失效,另外,麻繩粗糙,控制困難,材質換成鹿筋或牛筋會好一些,而末端的圓圈嘛……工具是你要用的對吧,我要量你的腕圍。」
「好。」接著桓古尋點上圖中某處,問道:「這部分是最難做的,你沒問題吧?」羅韞盤先是觀望四周,隨後近身低語:「老實講,央我製作這種工具……你想偷甚麼東西,放在哪兒?」
雙手大約比畫一下,桓古尋應答:「東西大概這般大,會在哪兒……假設是收在胸襟內吧!」
捏捏後頸,羅韞盤擰眉懷疑:「你想偷的物品……該不會是我東滎……」
「我不是小偷,只是幫朋友取回被搶走的東西,也請放心,不關東滎派的事。」果斷打斷他的臆測,桓古尋有些不高興:「你行不行?不行我找其他人。」手甫探前寸許,羅韞盤即退後三步,不服氣地道:「怎麼不行?我若做不出,神都之內再無他人做得出!」身軀復近,續道:「知道物事的尺寸、位置,我才能判斷工具合適的大小及選料。」
桓古尋微訝:「真講究啊!」羅韞盤鼻息輕哼,略顯驕傲:「當然!它的機關頗為複雜,我得問清楚用途,越詳細越好,否則臨陣出錯,欲哭無淚啊!」
委託者恍然,又在圖紙上圈圈畫畫,儘量闡明自身的需求,身邊的羅韞盤專心聆聽,偶爾出聲詢問。
「做的太鋒利,惟恐鈎壞了你要取的物品……」前人不在意地搖頭,羅韞盤即言:「那我建議選用鑌鐵,重量輕又夠堅硬。然後繩索的長度……」瞄了一眼桓古尋的腰側的佩刀,道:「你是使刀的,長度不必太長,至多一尺半吧!這樣使用起來更稱手。」兩顆益發湊近的頭顱繼續確定各項細節。
「你的拉傷還沒好?」討論告一段落,羅韞盤正胡亂地把圖紙塞進兜裡,忽聽桓古尋一問,隨口答道:「早好了,本來就不是甚麼大傷,況且姚媽的跌打藥酒擦過一次,立竿見影!」「但是你身上的藥味好重!」桓古尋的鼻頭嗅了嗅,語調隱隱掀起一波滄瀾:「還有一股血腥味,怎麼回事?」
「有嗎?」聞聞袖口前襟,羅韞盤仍舊察覺不出任何異狀,黑溜溜的眼珠閃爍:「或許……是……是早晨幫汶叔屠宰羊隻遺留的味道,他還送了我一斤羔羊肉作謝禮呢!」
「可是我沒聞著羊羶味。」紅玉一般的瞳眸直視另一人的眼底,不容人打馬虎眼。
壓迫逼近,羅韞盤有點慌張地轉過頭,道:「有沒有都好,你靠太近了。」推搡厚實的胸膛,彼此身距復長後,忽問:「快收市了,你沒甚麼要緊事吧?」
「沒……」話方出口,羅韞盤馬上扯著桓古尋的衣袖,道:「上一回比腕力雖然輸給了我,但其實你勁力不差,是次裝上我改良的器械,肯定稱霸全場。」
豈知才踏前一步,後方更強大的力道拉他一個趔趄,桓古尋的聲音自上方冷冷傳來:「不去,要贏我自個兒就能贏,用不著器械。」
「慢著!」羅韞盤叫住打算離開的人:「我不收你的錢,不代表我願意平白無故幫人做事。」
暗嘆一口氣,桓古尋木著俊臉靜候要求:「戴上這個,就算遇到比油哥再大上一圈的壯漢,勝利也輕輕鬆鬆,手到擒來!」面容神氣,羅韞盤歡喜之餘又補了一句:「記住,不許運行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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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第十四、第十四個啦!再一個!這位突厥兄弟就是今日的大力士,還有沒有人要比的啊?有沒有人啊?莊家大哥今天不在,李二我大方加碼,贏家獎金翻十倍!」自稱李二的中年人大聲吆喝,奈何人聲如何雜騰震天,就是沒人站出來挑戰。
「小龜!你怎麼不下去玩兩手,昨日跟逃難一樣跑開,大夥兒沒看夠呢!」一被點名,羅韞盤登時回到囁嚅扭捏的神態:「我……在旁邊看看就好,今天……有點累……」說完還煞有其事地搥搥肩,欲取信於人。
但是觀眾豈會接受他的說詞,仍是七手八腳地抓住羅韞盤,笑罵:「年輕人怕甚麼累,比一場又不會少塊肉。」不理會他的推拒掙扎,起鬨著要將人按在桓古尋的對面……
「咚!」一聲,一名壯漢先行坐下,粗聲粗氣:「就憑那般細瘦的胳膊也想贏?嘿!別笑掉我老金的大牙。」咧開兩排泛黃的牙齒,向對手挑釁:「喂!我只用七成力,免得人家說我欺負小孩子。」後又大喊:「李二,我壓十文銅錢!」
豪邁的賭注瞬間激盪斗室,不等莊家叫喊,四十來隻手臂捏著銅錢籌碼,紛紛擠往投注盤。此時羅韞盤趁機躲回桓古尋的身後,在他耳際悄聲道:「黃金牙是附近的地痞,平素囂張跋扈,等一下挫挫他的銳氣……木盒我來拿,你全心應戰。」然只換來一聲平淡的喔。
一開賽,勢均力敵的對峙鼓舞了群眾的情緒,夾雜髒話的加油吶喊幾乎衝破耳膜。桓古尋只想儘快扳倒眼前之人,結束這場鬧劇,無奈答應過羅韞盤不可運使內功,而對手又非易與之類。加裝在關節的器械恰恰卡在手臂與桌面間,無論怎麼施加壓力,破壞不了器械,終究徒勞。僵持不下,場面陷入膠著。
不會輸,但也贏不了啊……桓古尋默想,腕臂的勁道不減,堅持抵抗黃牙壯漢的蠻力。難不成等到他氣盡嗎……桓古尋表面看起來吃力辛苦,實際上暗忖取勝之道,本是閃電般的腕力賽變成拉鋸的持久戰。
喧嚷不止,桓古尋正自胡思亂想,卻忽有所感,晶瞳準確地掃到人群中的一抹淺笑,俊美無儔,溫潤如昔;微微滑下肩膀的外衣內,左臂彎縮腹前。
頭往右偏,耳垂上的碧青玉飾於晦蒙的光線下格外光彩,桓古尋依循他的視線,落在投注盤上一圈玉錨繩環……在黃金牙的名字之上。
「好啊!」略一分心,就見黃金牙拍桌歡呼,大張雙手迎接勝利,同一時間,撕裂賭票的聲音與擊掌聲此起彼伏,桓古尋直到羅韞盤伏在他的背脊哀嚎,方霍地回神。
「唉!再撐一會兒就贏啦!可惜……」敷衍地安慰同伴兩句後,桓古尋急忙追上那道翩然離去的身影。
即將收攤的街衢上,桓古尋成功趕在街口轉角堵到人。
「古語常云:『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我不過五日未見,你不但耽溺於博弈,甚至幹起欺詐的勾當。」熟悉的促狹浮現:「你越來越讓我佩服了,阿尋。」
紅舌舔過燦亮的犬齒,回應好友的戲謔:「沒辦法,誰叫我有一個專門捉弄人為樂的啟蒙良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