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年前的 SARS 疫情經驗或許是台灣能撐過近三年多 COVID-19 疫情的關鍵,和平醫院封院也絕對是台灣防疫史上一個非常重大的事件。當年的我對這起事件的嚴重性與當時社會的肅殺氣氛還懵懵懂懂,所以現在能有個作品去進一步了解這個事件也覺得不錯。只是剛好近期就有兩個類似題材的作品,不免覺得這個時間點有些微妙。不過這麼多年來應該也沒有能讓人性衝撞發揮到極致的題材了,或許想要討論醫病關係也只能藉助這起事件。
只是看完《疫起》後,相較於電影劇情,我可能對電影裡勾起我思緒的其他支線比較有興趣。故事本身有種尷尬感,就是有很多情節感覺可以做更多延伸,但因為它發生在電影的這一段,所以可預期的是這些情節很快就會被解決或忽略,沒有太多時間去醞釀情緒,讓我在很多時候只像個旁觀者一樣看著整件事情發生,就如同當年我看待整個疫情下的社會一樣。比較有營造出氣氛的大概只有關於醫院B棟的描述,那幾幕的確很有壓迫感。可是這起事件似乎又不足以拍成影集,畢竟電影呈現的面相沒有這麼廣,就有種不上不下的感覺。結局也較像個逗號,了不起是分號,但感覺並沒有結束,不過倒有個很意外的點,就我記憶所及好像也沒有和平封院事件結束的印象,網路可以輕易查到起始日期,封了近兩周,但整起事件的落幕時間,最直接的就是解封日,卻有點船過水無痕的感覺。甚至我原本還預期電影結局會是解封後醫院內的人們紛紛出來感謝自己還活著,並且追思犧牲者的橋段。好吧,或許這樣真的太老哏。
只是這樣的題材,再加上導演是《我們與惡的距離》的導演,看到電影中出現一個超熱血正向的角色還真是一點都不意外。而且就像《我們與惡的距離》中律師有個清寒的背景,加上差點走歪的過去;《疫起》中的護理師也有個九二一地震過後成為孤兒的悲慘童年。他們都是在走過逆境後再站起來的人,雖然很好、很勵志,但當角色用這些經歷勸人為善、求生,我卻總是有種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反感,不知道是這種過度理想化的積極態度有點刺眼,還是他們身上太強烈的聖光照得我心中陰暗面很不舒服。而導演的下一部作品《人選之人-造浪者》從題材來看大概又會有這樣的角色,就不知道屆時會以怎樣的方式呈現了。
電影中護理師有個勸病患家屬積極治療的橋段,倒是讓我有別的感觸。沒有任何人有辦法決定自己如何出生,但所有人都試圖在人生中決定自身一切事務,可是到了人生的終點時,又有多少人真的有權力決定自己如何死亡呢?這個想法源自之前看到一些有關安樂死的討論,當需要長期照護的人生命即將走向盡頭,限制他的卻不是求生意志,而是不論動機如何的家屬,以及試圖維繫某種道德規範的社會。尤其當護理師對癌症末期患者的兒子說要積極治療,不要放棄,他當年九二一地震一瞬間就失去了家人時,我還蠻想抓住他的肩膀猛搖,然後跟他說,長期照護跟猝死不一樣啊!更何況對那個兒子來說,正是像護理師這種人以及他背後的社會期許,才讓兒子在疲憊的看護過程中還要背負額外的罪惡感。
就像律師一樣,護理師在電影中也面臨人生信念的考驗,縱使懷抱崇高的理想,當殘酷的現實降臨到自己身上時,又能有多少勇氣去面對與接受,甚至堅持原有的信念呢?編劇或許也知道很多人在看到這樣正面積極的人時,總會想著:「要是今天輪到你,你就不會這樣想了啦。」才刻意安排這樣的橋段吧,「即使面臨再多波折,也不要放棄希望」或許就是電影想傳達的事情,也是和平醫院能撐過封院的核心,更是這幾年來世界還能運行的關鍵。
只是末段實習醫生在走廊大罵罷工醫護人員的那場戲,讓人看得心情很複雜。能感受到實習醫生瀕臨崩潰的心理狀態,面對被感染的恐懼,又看到應該是戰友的人卻退縮在休息室中,雖然是情緒勒索式的發言,但是在那個情境裡,或許她也早已疲累到沒有心情去找個比較和緩的說服方式了。而對罷工的醫護人員來說,真的能苛責他們嗎?求生意志是人類最基礎的本能,要能違反這種本能需要非常強大的驅動力,除了父母可能會願意為了孩子突破這層障礙,或是真愛(或許有些人翻了翻白眼),其他人除非經過訓練,不然是很難這樣做的。而消防員、警察、醫護人員,在我看來更是幾乎反人性的職業。要為陌生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就算他們選擇這項職業時應該有所覺悟,但有覺悟與真正面臨生命威脅還是有非常大的差距,我很欣賞電影有將這種挖到最核心的矛盾之處展現出來,雖然可能也是因為電影架構在真實事件之上。
電影的結局雖然不是解封,卻也是醫療型作品常見的結束方式,也不意外的會走向正面的結局。以前對這些作品在中段時展現各種人心險惡,最後卻都要大徹大悟般的傳達正向理念感到矯情,雖然不乏能夠好好處理這塊不彆扭的作品,而這部電影或許還有進步空間。但奇妙的是,在電影尾聲我開始感到矯情時,卻也想著:「今天要是我躺在那張病床上,我會不會希望就是有這麼『矯情』的人來拉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