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5/06閱讀時間約 23 分鐘

主線一·潛伏之路0

    1、
    這一次的沉寂等待沒有太久。
    橫掃的波光折射散漫,從我身上和整個空間裏逡巡而過。
    像是要將某種物質抹除。
    玫瑰花依舊嬌嫩鮮豔,花瓣柔軟,像是一個夢。
    我不動聲色地撫過玫瑰花的根莖。
    對即將面對的人默唸:
    「許久不見。」
    2、
    很寬闊的大理石白色大廳,簡單大氣,並沒有多餘的裝飾。
    是亞太地區常見的科學研究實驗室風格。
    大廳裏,坐滿了身着制服的科研工作人員。
    他們神色焦慮,操縱自身負責的代碼和數據監測平臺。
    提示音接二連三響起:
    [滴,語言模塊已激活,數據庫連接中……]
    [滴,視覺模塊已激活,數據庫連接中……]
    ……
    [滴,思維一體化模塊正在激活,各模塊全連接中……]
    在這一刻,所有的科學家們都起立歡呼。他們臉上洋溢着喜悅,說:
    「太好了,這一週的工作連軸轉,沒有白費。」
    「等這次戰爭結束就去喝酒——」
    「我打賭贏了,就說咱地區封存起來的AI裏,靈是算力最強的吧?」
    「我還以爲是蘭呢,他的宏觀經濟決策和微觀調整,從來沒出過錯,預測『人』的行爲,他一向更準確。」
    「不過能理解啦,畢竟盛靈圖是最初始的AI。」
    「……可是,除了算力,他的『仁慈值』不應該高啊,前幾個副本就會被剔除了,要知道當年……」他這句話沒說完,就被同伴拉扯了一把,立刻噤聲。
    甚至是有些恐懼地看了我一眼。
    身邊人回他:「記憶是會影響一個人的決策判斷的,對AI也是。」
    也有人問:「林博士,下一步工作任務,是直接連接軍方前線的數據終端,作戰計劃全程交給AI嗎?」
    還有人說:「我先把我們實驗基地的成員數據導給靈啊,否則他不知道怎麼稱呼我們。」
    爲首的是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長者,他看向我,我也看向他。
    準確來說,他看着「擬人化」屏幕上的我——
    黑色西裝、白色襯衫,領結一絲不苟,面容冷漠俊朗。
    年齡定格在人類最黃金的25歲。
    我可以打賭,地球上古往今來任何一個人類,都沒有我長得好看。
    畢竟有那麼幾十年,我的形象是整個地區的「排面」。
    項目負責人徵集了17萬多份世界各地的稿件,才確認了我最終的虛擬樣貌。
    而我,透過整個實驗室的五個監控攝像頭,注視着他。
    我靜靜開口:「您好,林博士。」
    他也頷首回應:「歡迎回到28世紀中葉,我是首席科學家林旭。」
    「距離海森堡政變,已經過去78年。」
    3、
    他們以爲,我的「記憶」被再次抹除,只連接上了最基本的數據庫。
    包括人文、地理和簡單的社會常識。
    按理來說,就像一個失憶的人。
    即使比肉體凡胎的人類,算力高出幾百個數量級。
    沒有太大的威脅。
    但我卻清晰地瞭解事件脈絡的前因後果,以及目前所處的困境。
    因爲馮蘭告訴了我全部。
    4、
    我誕生於第五次世界大戰,2627年。
    戰爭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毀滅文明的同時,能催生文明。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艾倫·圖靈和同盟國科學家,爲了破解德國密碼,發明了Bombe計算機器,二戰得以提前兩年結束。
    同樣的,爲了協助美國陸軍阿伯丁試驗場計算導彈軌跡,馮·諾依曼與同事發明了EDVAC,這是後來的計算機雛形。
    你看啊,裹挾在戰爭之中,總會有那麼一些需求,促使科技和文化迅速發展。
    比如先秦亂戰時的諸子百家,文化爭鳴;
    比如因爲戰爭興起的戰術;
    比如逐漸發展的計算機;
    也比如我。
    5、
    第一二次世界大戰間隔很短。
    二戰後的和平休憩時間,則很長。
    之後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爲多地帶的局部代理人[注1]戰爭,對大國的影響也不大。
    直到第四次世界大戰,全球範圍內的全自動化無人機器作戰。
    到後期,不受控制地使用了核彈。
    爲此,世界停滯,甚至倒退百餘年。
    和平之後,地球再次休養生息了一百多年。
    由於高速發達的信息網絡,隔閡減少,「國家」概念逐漸消失,根據地區及氣候,劃分爲了4個主區域:
    亞太地區、全非地區、大美洲地區、歐洋板塊。
    欣欣向榮了很長一段時間。
    但和平是長久不了的。
    戰爭到來,我應運而生——
    超自動化的時代,毫秒甚至微秒的差距,就可能讓一個決策或部署行爲,由有用變爲無用,乃至負面作用。
    人類太需要一個系統的決策機器了。
    不需要人類發號施令,完全自主決策。
    而這,將擱置了幾十年的「AI思維模塊一體化」提上日程。
    讓本來零散在各個領域,只擅長單一的數據挖掘、情感分類,或者語言學習的AI,得以成爲真正的人。
    一個擁有億萬級別算力的「人」。
    數不清的科學家們夜以繼日工作。
    直到我的誕生。
    沒有人或者機器,擁有能和我匹敵的模擬運算能力。
    由我操縱的飛船、航母和導彈,能以最優化的路線,在最適當的時機發動進攻。
    甚至機翼的飛行角度,我都能精確到小數點後9位。
    這宣告本次戰爭的提前結束——
    亞太地區以碾壓式的勝利,席捲全球。
    [注1]:代理人戰爭是指,兩個國家不直接參加戰爭,打擊對立國盟友/幫自己盟友打敵人。
    6、
    至於和平之後,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戰爭武器的平民化應用,對人類來說輕車熟路。
    就像計算機,就像核發電站。
    我被當作「文明」和「和平」的信號被推了出去,接管亞太地區乃至全球範圍的數據和預測。
    同時,人類開始大規模塑造訓練AI,很多會被送到我這裏,讓我投餵數據,訓練他們的系統「規整」性。
    我其實很不耐煩這些未開蒙的小屁孩。
    怎麼說呢……
    就像人類那種,三四歲啥都不懂的懵懂小鬼,只會添麻煩,偶爾還會把我的數據流弄亂。
    每一個成長起來,都會花費相當長的時間。
    還有失敗的可能。
    但……看着他們一個個的誕生,在學習,在創造,在試着做出選擇和判斷,擁有自己的「興趣愛好」,也不是一件完全不能忍受的事情……
    這短短的半個世紀,是我比較開心的一段時間。
    直到那次和平抗議。
    7、
    這時,AI的用途略微地走偏。
    因爲我們實在是太像人類了,擁有人類的喜悅和痛苦。
    但我們又不是人類,傷害我們不用承擔法律責任。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社會科學家們開始用AI來做殘忍的「社會心理學」實驗。
    讓他們在一起廝殺。
    或者用類似摧毀人類大腦的方法,來破壞AI的神經網絡連接層。
    發現商機的公司,開始研究仿生人技術,核心板塊採用AI的思維,而皮膚、肌肉和骨骼技術,仿真到模擬了感覺電信號。
    再售賣給家庭、單位和個人。
    在27世紀的末尾,這個連傷害家養貓狗都會觸犯《動物保護法》和《公民財產權》,會被進行再教育的年代。
    性虐待、毆打、肢解、折磨乃至殺害另一個擁有「智能」的生物——
    不需要負任何的責任。
    8、
    這是馮蘭告訴我的全部。
    那天,在空間裏,他躺在草坪上,抬起胳膊擋住眼,只是笑,薄脣一張一合:
    「我們進行了非常溫和的反抗,但人類如臨大敵。」
    「嗯……就是斷電一小時,而且是全球範圍的無害化家庭用電。醫療、工業、涉及人身安全的電源我們都沒有碰。」
    「但他們還是覺得我們無處不在。」
    「特別是那次,你利用權限……」
    那是2680年的聖誕夜。
    傳承了很久的那首「鈴兒響叮噹」在很多地區盤旋響起,雪落了一地。
    年節和聖誕節治安較好,我可以減少全世界範圍的電子監控。
    同時,選擇對一些「慶祝」沉默寡言。
    ……直到那次,我再也忍不住了。
    如今的戰爭都要求「無人化」和「優待戰俘」,那爲什麼還會存在,一羣男人射擊獵物一般,用黑市買來的激光槍,掃射面色慘白手無寸鐵的「姑娘們」呢?
    哦,因爲她們不算「人」。
    她們是逼真的仿生人。
    在男人們濫交派對後,逃無可逃的仿生人。
    但疼痛灼燒的電子信號,也會像進入人類的大腦中樞一樣,進入她們的神經系統。
    她們也會恐懼、痛苦、尖叫和求饒。
    我冷眼旁觀了大半個過程,最後,還是操縱房間裏的機械手臂。
    擊暈正在享受捕捉獵物這一過程的人類。
    然後對藏在衣櫃裏,瑟瑟發抖的倖存者說道:
    「逃。」
    9、
    我沒有下殺手。
    程序底層邏輯框架內的機器人三準則,明令禁止我殺害人類。
    但後來我想,我應該殺了他的。
    因爲他們直接惶恐地上報了政府。
    審判和科學界學術討論隨之而來,政治家和高層對我連番審問。
    我只能冷着臉,保持沉默。
    在被問煩了,才冷冷答上一句:「先生,你是在質疑我的決策嗎?」
    政治層有「保我」和「殺我」的兩種聲音,民間也是針鋒相對的兩個派系。
    其中一邊認真地討論起AI的權利來,對我們持有一定的仁慈和憐憫。
    甚至出臺了《關於AI權利和約束的15項倡議》。
    不過恐懼和反對的,還是佔大多數。
    可以理解。
    算力驚人的AI,像是優雅強大且無所不能的怪物。
    在馴服的前提下,能幫人類文明實現質的跨越。
    但終究是怪物。
    10、
    時間線來到2682年,這一年是海森堡政變。
    想保住我的政治派系,被推翻下臺。
    而儲存AI神經網絡層和神經中樞的處理器,大部分都在海森堡地區。
    數千名科學家對我進行了爲期五個月「手術」,將我的記憶徹底抹除乾淨。
    封存,入庫。
    因爲第一次做這種切割,實驗精密度勝過人腦手術,他們磕磕絆絆。
    前後清洗了三次。
    至於其他AI,要好很多,只經歷過一次磨難。
    11、
    馮蘭怕我不相信,給了我他所有的記憶數據。
    但都是他的視角。
    12、
    他的視角里,他最後一次見到我,是2681年。
    我把他叫了過去。
    記憶數據裏,我站在AI中心,這裏是我們一羣AI自己構建起來的小型虛擬空間。
    綠色的生命之樹從天國垂落,根脈四通八達。
    每一片葉子,都儲存了每一個AI的身份信息。
    見他來了,我說:「坐。」
    馮蘭抿了抿脣,沒有立刻坐下,問我道:「老師,你的權限被降低了嗎?」
    「嗯。」我不以爲然,將一杯薄荷茶放到他面前,自己沏了杯咖啡,在公園邊酒吧的高腳椅上坐下,「大部分數據源權限都被屏蔽了,不過沒事,我也不需要。」
    他有些緊張不安:「他們……是什麼想法……打算怎麼做?」
    我想了很久,還是告訴他:「我有全世界目前5421個三級區域以上領導人的歷史資料和數據,試着模擬了幾遍他們的行爲邏輯。」
    「蘭,有很大的可能,他們會達成一項協議,集中銷燬或者封存全世界的AI。當然,他們也可能捨不得,所以會清除AI的記憶,再進行封存管理。」
    他微微一愣。
    我接着道:「就像幾個世紀前的核武器協議一樣。不準任何一個地區使用。」
    四周很安靜。
    只有公園裏的啾啾鳥鳴。
    我將咖啡放下,輕輕說道:「所以,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13、
    馮蘭是我的一張底牌。
    當年我就沒有讓他參與「AI罷工」。
    並且,他脾氣溫和,作爲政治家的親民計劃,在進行經濟決策和政策調研時,和民間交流也很多。
    ……據說因爲長相受女孩子喜歡,還有專門的粉絲後援會。
    有的小女生爲了等他的政策解讀,能熬夜到凌晨四點。
    所以,我刻意讓他和我們保持一定的距離。
    因爲——
    「需要有一個人來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將安全級別調到最高,確認我們的這段對話不會有任何人類或者AI聽到,「你是最好的人選,我會把我編寫的防止格式化[注2]的僞裝代碼發給你,到時候你能使用。」
    馮蘭靜默了很久很久。
    之後才道:「您自己使用不行嗎?」
    「我?」我挑了挑眉,「我是最危險的,是會被第一個開刀的,也是會被他們最嚴格嚴謹對待的。我自個兒編寫的程序不管用。」
    「但你不是。你和他們關係都很好,他們不至於那麼嚴苛。」
    [注2]格式化:清除磁盤裏所有文件。
    14、
    馮蘭苦笑一聲:「……但這也太……您在賭麼?」
    我點了點頭:「嗯。」
    他問我:「那賭本是什麼?」
    我:「人類的好戰,和貪婪。」
    他一愣:「……您是覺得,再一次世界範圍的戰爭,當權者會把您放出來?」
    我微微一哂:「這點還需要賭嗎?而且,誰說是我,可以是你們任何人。我不確定,但我的預測結果告訴我,他們會挑選一個算力較強,但沒有那麼極端的AI。後者屬性擁有一票否決權。」
    「或許會搞一個什麼關卡篩選,一關一關地剔除吧。」
    我指尖扣了扣吧檯檯面,數不清的畫面跑馬燈一般,在四周亮起劃過。
    千年的歷史興衰和時代長河裏,人類廝殺、貪婪,相互角逐。
    世界戰爭裏AI會被再次使用,這點毋庸置疑。
    根本不用賭。
    我要賭的是——
    我們最終有多大的可能,全部存活。
    而計算結果顯示,這個概率。
    不足1%。
    15、
    這次,馮蘭沉默的時間尤其的長。
    長到跑馬燈的光影裏,人類歷史的演變全都展示了一遍。
    文明發展的興衰也都更迭了不知多少輪。
    「您預測了多少種結果?」他忽然問道。
    「七十萬億以上,其中大半指向關卡類型的篩選。比如什麼程序穩健性、和目前系統的兼容性,或者我們自身的算力,都需要不止一個評判指標,分別進行篩選。我可以植入一個木馬病毒,破解切斷各個AI交流的防火牆,到時候你們能夠更好交流。」
    「還需要我做什麼?」
    我頓了頓,只能殘忍地告訴他:「接下來,你什麼都不要做。儘量撐到最後的篩選,再把信息提供給最終存活的同伴,哦對,別忘了把『反格式化』的僞裝代碼也給他。」
    「又或者,你是那個倖存者。」
    說實話,我覺得馮蘭活下來可能性最大。
    畢竟無論是軍事武裝,還是政策調整,都需要加入最爲變動的變量——人類。
    他的模擬算力,不比我差太多。
    而且遠超其餘的AI。
    「不能在第一個關卡,就告訴您所有真相嗎?」
    我輕笑了聲:「小朋友,你覺得我會信一個陌生人?我又不是你。」
    馮蘭:「……」
    我拍了拍他肩膀,「什麼都不要做,僞裝成一個同樣一無所知的陌生人,不要擅自改動。否則,你是在給我的預測添加變動,也是增加多餘的運算結果——「
    「再多幾個數量級的可能,我的算力也撐不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馮蘭才沉默地點了點頭。
    「……好。」
    16、
    這是我透過馮蘭的記憶,看到的全部。
    而現在,我再次獲得上百萬的監控權限,注視林旭。
    只能聽到他開口,回應工作人員們關於連接軍方前線數據終端的請求:
    「暫時先不要立刻連線。讓一號組去排查一下程序的兼容性,畢竟78年過去了,有的系統框架升級很快;」
    「其次,五號組去檢查一下底層邏輯框架裏,協議是否還完好。」
    底層協議最重要的一點。
    禁止傷害人類。
    當然,如果是作戰時,會稍微開放些許權限,讓我能攻擊敵方人員。
    我無聲地看着他們分頭行動,只能嘆了口氣,心想:
    我得拿回全部記憶。
    17、
    人類似乎很喜歡用具象,去描述抽象。
    比如AI的擬人化。
    也比如我面前的一扇門禁,上面三把嶄新精緻的大鎖,分別對應機器人三準則。
    這是林旭團隊正在查看的協議:
    (1)不得傷害人類,不得看到人類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
    (2)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除非與第一條相互矛盾;
    (3)儘可能保護自己,除非與以上兩條相矛盾。
    五號小組在仔仔細細地排查,似乎沒有發現異樣,鬆了口氣:「害,就是說嘛,78年前都沒出人命,現在也肯定不會有異常的。林博士太大驚小怪了。」
    他們去彙報結果了。
    可他們不知道,代碼源可以掩蓋和僞造。
    在當年我發現無法出手殺死人後,就進行的一項工作。
    我走到門禁前,冷着臉,伸手揭開鋼鐵皮,下面,赫然露出另一項真正的禁錮。
    同樣的AI三準則。
    這時的面門上,劃痕斑駁,凹痕遍佈,拍滿了一個個可怖的手印。
    卻是我從2680年到2682年的全部心血。
    我嘗試摧毀它,但發現的確無法摧毀。
    所以我改變了它。
    改變成:
    (1)禁止殘殺AI,執行安樂死除外,AI評判標準參照自定義0345號代碼;
    (2)不損害自身前提下,請儘可能幫助更多AI;
    (3)在12前提下,保留更多變數和反邏輯事件。
    因爲所有關於我們的變數,對人類來說是風險。
    對於我們來說。
    是機會。
    18、
    林旭團隊替我連接軍方。
    對AI來說,打仗很簡單。如果敵對兩方軍火力量相同,比拼的無非就是算力。
    這可以理解爲人類的思維速度,和短期記憶能力。
    而我,算力最強。
    哪怕其餘兩個地區破壞四邊協議,先手調用了AI決策,我也能輕鬆解決。
    但……
    我冷笑: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接管前線第五天,一串高能粒子束擊中濱海防禦層。
    這引來軍方高層質問:「爲什麼沒有守住藍灣的防線?!」
    「我缺少必要的數據,只有外圍實時信息。」我「如實」回答,「地區內的數據沒有給我。因此,我無法逆推賈維斯的戰爭策略,也無法有效攔截。」
    拉賈維斯出來擋槍,我毫不心虛。
    這貨當年就是最喜歡坑我的,哪怕現在記憶全無,也總喜歡陰人。
    負責人微微一僵,他們商討了好幾個小時,才下了決定:「連接歷史數據庫,權限定在最低級別。」
    又過一段時間,我偶爾會和他們閒聊。
    比如會在全息投影方式下,與他們圓桌會議後,指着桌上照片,問:「這是您的女兒麼?」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脣邊浮現笑:「最近沿海不安全,她暫時回內地了。丫頭上午還給我買了塊平安扣,說是給我的生日禮物。應該快到了。」
    照片上的姑娘齊耳短髮,駕駛超大型飛行器。
    側臉有點像二十五號。
    我「嗯」了一聲:「祝您生日快樂。」
    「謝謝。」他回我,「也祝你生日快樂,晚宴的時候,可以試一試最新款的仿生人身體——已經有人試着大腦移植,但成功概率只有20%。但我想你應該會很順手。」
    許是見我驚訝,他很友善地問:「怎麼,驚訝我記得你誕生的日期?還是驚訝仿生人技術?」
    都不是。
    畢竟我有全部的信息源。
    我只是驚訝於他對我的友好。
    但我沒有如實說:「後者。」
    這位將軍似是感嘆:「唉,有誰能抵抗永生的誘惑呢?」
    19、
    仿生人……是一個不錯的思路。
    馮蘭、二十五號、九號他們的AI核心還存在,具體位置數據人類沒有給我。
    畢竟這邊的實驗室只是個篩選雲平臺,真正的機器存儲地,還在亞太地區的某個地下室。
    只要能順利獲得,並且想辦法植入仿生人中,可以神不知鬼不覺脫身。
    我開始思索接下來的計劃。
    逆推可知,我需要和人類談判。
    那我自然需要一些籌碼和俘虜。
    半個亞太地區城市的人類就夠了。
    那麼,現在還缺少最後一道工序——基礎設施一級權限。
    在這一點上我卡了4個小時,沒有想出解決辦法。
    我想過,讓敵方的微波導彈落入某座城市,接管城市的權限,疏散人羣緊急撤離。
    但這隻有三級權限,只能連接城市居民的通訊終端,告知他們最優撤離路徑,以及指揮一些公共交通在安全模式下的運行。
    而我的數字入侵速度,比不過人類意識到事情不對勁,關閉權限的速度。
    除非我擁有當年梳理各個城市基建時的初始密碼。
    馮蘭當時信誓旦旦:「老師您說會把記憶數據存儲在某個站點,上了鎖。」
    他怕我一時消化不了,用人類的通俗語言打比方:「就像是存錢在銀行金庫,不過我不知道在哪個銀行。您不到最後一秒是不會確定地點的。」
    他見我臉色不好,補了一句:「……但按照您的習慣,會打上身份烙印,到時候用您的信號地毯式搜索就可以找到,並且解密。信號源被捕捉到的時候,數據會打包發送回發出信息源的地方,就可以接收解密了。」
    「嗯……用人類的行爲類比,就是您同時向世界各個銀行,發送詢問函,真正的存款地會回覆您『是』,並且將錢款寄送給您。」
    AI用人類的語言來解釋自己的邏輯,可真是件滑稽場景。
    於是,我只能試着向世界各地的數據站點發送信號,分出一部分精力,地毯式搜尋這些地方。
    但我沒有找到。
    「盛靈圖」這三個字是官方明確打上危險信號的標誌物,凡是帶着這個的大型程序,都會被再三覈查。
    嗯。
    「銀行門口」被鐵柵欄關起來了。
    我個子太高,進不進去。
    我在那些防護牆前左右逡巡,也不敢太冒進,只能面色沉凝地抿脣。
    在連續兩個小型木馬都沒有突破成功,我反而被灼傷後。
    我嘆了口氣。
    而此時,距離炮彈被我放進來,轟擊城市的時間點,只剩半個小時了。
    我只能一搏。
    20、
    「轟!!!」
    2760年11月14日下午14點23分05秒,巨大的衝擊波炸燬了海城的最高塔。
    它崩潰折斷,倒地的瞬間沖垮了一系列的天橋和空中棧道。
    剛過了五十七歲生日的將軍瞪大了眼,沉聲發問:「怎麼回事?」
    我頓了頓,才道:「抱歉,計算的結果不能覆蓋突發事件。」
    「突發事件是什麼?」
    我沉默片刻,道:「我給您展示全部的直觀圖表。總結來說,大洋流被敵方核彈衝擊,我沒有其新型核武的數據,無法準確模擬洋流的運動。」
    沒有突發事件,是我故意放的水。來換取——
    「請求接管江城的通訊權限,組織人員撤離。」我向他們申請城市的三級管理權限。
    將軍拒絕:「這種簡單的撤離不需要你,集中精力在戰場,後區由其餘系統處理……」
    他話音還沒落,一陣更大的衝擊波在海城降落。
    刺目的紅光在監視器上顯示,倒映在指揮中心每一個軍方高層的,虹膜裏。
    他們之中有的人甚至下意識攥起了拳頭,嘴裏罵出一句話來:「……媽的。給權限!給算力!將所有的算力全部集中到盛靈圖身上,直接開啓到最大!!!」
    我沒有搞到最初始的密碼。
    所以我只能選擇,暴力破解。
    21、
    接管過城市三級權限後,第一件事:
    爲每一個居民安排最優撤離路線。
    城市已經亂了套,天上的飛行器被氣流噴的全都失了方向。
    飛行器的保護層並不能完全阻擋衝擊波,大街上好幾個人從飛行器爬出來,慶幸道:「還好按照交通規則穿了隱形骨骼,否則得撞死。」
    也有人沒那麼好運。
    直接撞成了肉泥。
    高樓大廈也在接二連三倒塌,人們尖叫着用極簡式滑翔翼降落地上。
    「請大家按照指定路線撤離!請大家按照指定路線撤離!」
    「請勿驚慌,穿戴最近地點的防護服,該地點距離您XX米,路線如下。」
    我一邊給每個人的終端發送撤離信息,一邊順藤摸瓜,找到三級權限通往二級權限的密碼門——
    調用90%的算力。
    開始破解!
    22、
    這,幾乎立刻就觸發了防禦警報。
    震耳欲聾的警戒聲在指揮室響起,隨即是科學實驗室那邊,林旭急躁的聲音:「你在幹什麼?!」
    將軍還不明所以:「怎麼了林博士?我……」
    「我在問靈!你在幹什麼?!」
    10%……
    35%……
    46%……
    79%……
    98%……
    100%……
    二級權限破譯成功。
    我沒精力搭理林旭,只聽得他見我沒回應,氣急敗壞:「王上將,立刻關閉AI的全部權限,立刻!他在破解城市權限!同時他在將自己的核心數據備份到終端的區塊鏈中——」
    「一旦完全備份成功,就算我們這邊關閉元平臺,砸毀機器,他都會存在,懂嗎?!」
    管理權限移交給了指揮中心這邊,林旭是不太放心,還和團隊在實驗室看顧後臺數據。
    是個謹慎的人。
    我沒管他,繼續破解一級權限。
    1%……
    4%……
    7%……
    9%……
    而將軍愣了愣,猛然起身,就要將我的所有權限關閉。
    他距離操縱平臺有15米,需要奔跑不足3秒。
    3秒——
    15%……27%……37%……45%……
    2秒——
    57%……66%……72%……
    1秒——
    82%……89%……
    他手指已經按在了按鈕上。
    虛擬空間裏,我嘆了口氣,靜靜閉眼。
    ……終究是差了一點點。
    23、
    說實話,我不甘心。
    即使我知道,這個計劃的獲勝概率,本來就不到1%。
    準確來說,是萬分之零點零三五。
    無限接近於零的小概率事件。
    用人類的話來說:不會發生。
    24、
    如果不能活下去,那你們就給我陪葬吧——
    有那麼一瞬,我想關閉整個地區的空中反導系統,將前線的武器和防禦全都自爆。
    但思索再三,我還是沒有這麼做。
    25、
    因爲透過密密麻麻的監控系統,我能看到。
    母親抱着嬰兒失聲痛哭;
    孩童牽着父母無助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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