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20|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江上寒月明-第207章

    封天虹在短暫的顫抖後,承認了自己的落敗,無言退向一旁。

    他的心中有着十足的遺憾,又無法表露這種遺憾,仔細想來,遺憾中也摻雜了幾分滿足。

    他想要領教的是真正的滄浪劍,爲此將自身的劍道修爲毫無保留,然而對方的滄浪劍看似恢宏霸道,劍氣森然,實則缺了幾分真意,於他眼中完全沒有登堂入室的水平,全憑其中力道強行碾壓,與他所想的滄浪劍完全不是一回事,而最終將他擊敗的,也不是這滄浪劍,而是……神道劍。

    同樣缺乏真意,毫無美感可言,甚至那一道險些取下他性命的虛劍……他心中確定,這絕對不是劍氣,只是某種玄妙手段僞裝成劍氣而已。

    似是而非的神道劍,似非而是的滄浪劍,兩種劍法都這般不倫不類,可偏偏是這兩門劍法。

    同時敗在滄浪劍與神道劍之下,他如何能不滿足?

    可偏偏這根本不是真正的劍道爭鋒,真正破他分虹劍的分明是劍道之外的純粹力量,他又怎能不遺憾?

    江月白對他的退場行了一禮,以示對其的尊重。

    無論來意如何,封天虹是真正癡於劍之人,他的分虹劍也確實強大。

    不等他放言尋找下一個對手,已有一個透着不滿的低沉聲音在荀氏衆人中傳出。

    “什麼時候,神劍山莊的傳人會去學劍閣的小玩意了?”

    江月白神情頓時一凜,望向聲音所在的方向。

    神劍山莊與劍閣本身沒有什麼仇怨,但劍道的巔峯從來只容許一人存在——除非雙方是親人,當年的劍閣劍神有資格與一門雙聖的神劍山莊相提並論,劍閣與神劍山莊的競爭自是一刻都沒停過,直到神劍山莊最終覆滅的那一日。

    如今敢將獨尊劍道的劍閣神道劍稱作“小玩意”的人,身份已呼之欲出,更何況在袁人鳳口中,便已經點明瞭這一種可能。

    江月白沉默了一會,抱拳道:“是哪一位神劍山莊的師兄當面,可否現身一見?”

    “神劍山莊早已不在,你也不必叫我師兄。”

    一名壯碩大漢自荀氏衆人中走出,身高足足九尺,在荀氏衆人中鶴立雞羣,故而江月白早已鎖定了他這個人,只是相比而言,其腰間的三尺長劍顯得那般細小,彷彿根本沒有任何重量。

    “我名杜峯。”

    江月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可他周身散發出的靈玄境氣場以及屬於劍意的鋒銳之意,都表明了他強橫的實力。

    修行劍意的靈玄境,與尋常的靈玄境,可能有着猶如天塹的恐怖差距。

    因爲前者或許已經改走劍意的修行路線,再不行靈力之途,縱本身修爲卡死於仙途之下,手中劍已可通天。

    當年的尚絕穹,尚擎空皆是如此,如今的獨孤凌雲,或許也是如此。

    文星耀沒有嘗試算過神劍山莊的倖存者,因爲這些家破人亡的傢伙干係太大且太直接,相比於算那些有干係卻而各有各的糾葛的更容易避免天道感知,而江月白也沒有將這些人從暗處揪出來的打算。

    不過現在想來,或許他們之中的許多人,都已經到了明處。

    比如袁人鳳口中的那位朱燦。

    還有現在的這位杜峯

    ,儘管這肯定不是真名。

    江月白眼神複雜的看着對方,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杜峯點頭道:“現在的我,只是荀氏的門客而已,若刻意忘記一些事情,你也可以過得更好。”

    “真的能忘記嗎?”

    江月白苦笑開口。

    杜峯認真的回答道:“人總得向前看,對我們這些人來說,能堂堂正正的活着,已是最好的結果。”

    “哪怕不能公開使用滄浪劍?”

    “神劍山莊從來不只有滄浪劍,在我看來,滄浪劍遠遠不如我這赤陽劍。”杜峯沉默了一會,繼續道,“師弟,你當年還未曾真正得傳滄浪劍吧。”

    江月白心中嘆息一聲,沒有反駁對方。

    不是不想,只是不願多費脣舌。

    他見過的神劍山莊倖存者很少,文星耀,王策,還有唐悔,前兩個嚴格來說並非神劍山莊中人,只是與其有些干係,受了池魚之殃,唐悔則是真正的親歷者,同時爲了殺邱裕不惜將自己暴露,自有一腔血性,而眼前這人已經在荀氏的託庇下消磨了對復仇的打算,甚至可能早已知曉荀氏在當年扮演的角色,現在對他表露出的,也是敵意多過懷念,興許,這只是一個因爲沒能得傳滄浪劍而懷恨在心的傢伙。

    “我這滄浪劍是自己悟的,它原本是什麼樣,我並不在意。”

    江月白劍鋒挑起,指向杜峯:“心裏不爽的話,不妨過來一戰?”

    他現在在用劍,可這劍法的核心還是武神訣,霸道無雙的純粹力量配合流雲手的萬化,足以像仙人欺負凡人一般,將一次純粹的碾壓僞裝成用劍勢在劍鬥中壓垮對方。

    雖然荀氏的大多數人都能看出來,可在他們眼中,自己是藏拙還是有別的打算,都已經認了尚青天這個身份,畢竟,他的劍招在劍道意義上一塌糊塗,劍意還是純正的。

    於是江月白又補了一句:“對付你,我只用劍法。”

    這句話對杜峯來說無異於羞辱,神劍山莊的人無論性情如何,多是精於劍,癡於劍之人,江月白的劍道幾斤幾兩大家有目共睹,當下怒火中燒,對遠處的大長老拱手一禮,拔劍上前。

    “那就來吧。”

    ……

    寒江畔的第二場戰鬥相比於第一場要顯得綿長許多。

    準確來說,前一場是堂堂正正地對戰,而這一場,則是純粹的劍鬥。

    封天虹的分虹劍並不只是劍法,更有惑心亂神之能,萬道霞光呈現斑斕異彩,就算打得過也得被纏得頭昏腦漲,於是江月白很不客氣的在劍法中融入了武神訣,直接了當的與其一擊定勝負,算是將這些麻煩直接扼殺在萌芽之中。

    可現在與杜峯交戰,情況便不一樣了。

    對於對方忘記神劍山莊的恩怨,安心做荀氏的鷹犬,江月白覺得無可厚非,人各有志,並不能強求,但其對神劍山莊殊無敬畏懷念,甚至毫不掩飾的表露對神劍山莊滄浪劍的厭惡,而本人實際上並未脫離神劍山莊的劍道修心法門,這種端起筷子喫飯,放下碗罵孃的行徑,他無法容忍。

    說只用劍法,就只用劍法。

    他要在劍道上壓制這位神劍山莊的舊人。

    而杜峯也沒有

    運轉靈力,同樣只以劍招相應,一招一式皆似柔實剛,如冬日暖陽初照,其中熾烈卻時不時展露鋒芒,光明正大之中暗藏奇招,正是杜峯的赤陽劍。

    無論其心性如何,這份劍道上的造詣便已可稱登堂入室,相比於封天虹的分虹劍紮實太多。

    相比而言,江月白是個完全的三流劍客。

    他本就不怎麼用劍,刻意不用後更加生疏,但他有着天下劍修所不能比擬的優勢。

    萬化。

    流雲手在武神訣配合之下衍生出的高妙手段,能依託招式的路數以及其勢氣的軌跡進行衍化,達到高妙的模仿,只要能夠看清招式,掌握大勢,天下萬千技法皆可一手演化,絕對是一門可以震驚天下的奇功。

    這是隻有他會的功法,先前的滄浪劍,神道劍,無不是以萬化施展,不論似是而非還是其他情況,明眼人看得再仔細,都會覺得他是有些功底在的。

    此刻與杜峯對劍,他自然毫不客氣,從墨名處留下深刻印象的神道劍,來自童年記憶的滄浪劍,還有不少不知道來路,只是被他見過的劍法,都被他信手拈來,任意施展。

    或許劍道修爲一塌糊塗,可這般奇詭百變,防不勝防的攻勢,已然比赤陽劍巧妙太多。

    正大光明,偶出奇招的赤陽劍完全無法預測江月白下一劍的劍路,彷彿一個人剛剛身居高位,下一秒就被貶稱了庶民,轉頭又成了皇親貴族,片刻後卻又淪落成路邊乞丐,壓根沒辦法有一個定性的身份,偏生每一次轉換都似行雲流水,全無凝滯,彷彿原本就只是這樣一個人罷了。

    杜峯在神劍山莊之時,的確專修赤陽劍,甚至在這門正大光明的劍法中另闢蹊徑,使其多了幾分絕妙的奇詭,但心中所想還是得授滄浪劍,神劍山莊覆滅後,滄浪劍基本失傳,他便轉爲嘗試證明自己的赤陽劍在滄浪劍之上,日後未嘗不能與劍閣神道劍一較高下,於是根據兩門劍法的特點形成幾式奇招,只能有朝一日能夠證明自己。

    不久之前,他在與墨名的劍鬥中落敗,如今卻又遇到了江月白。

    他驚怒的發現,這位他“寄予厚望”的滄浪劍傳承者,劍道修爲居然真的是一坨稀飯,然而就算是一坨稀飯,他的赤陽劍偏偏沒法擺脫這一坨稀飯的糾纏,滄浪劍,神道劍,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劍法不住交纏,甚至於連赤陽劍的影子都落入他眼中,就是無法撕出一個突破口。

    荀氏的人羣中已有竊竊私語傳出,嘲笑意味明顯。

    神劍山莊舊人本就不是什麼好身份,杜峯又一貫以劍道高手形象行走,然而現在,這位高手居然在純粹劍鬥之中被那般稀爛的劍法纏的焦頭爛額,很難不讓人懷疑他以往在欺世盜名。

    杜峯哪裏能忍,當下再不留情,出手便是赤陽劍中最爲霸烈的一劍。

    縱無靈力相輔,劍意相通,寒江畔亦升起了一輪赤紅炎陽,熱意與鋒銳噴湧,直可燒盡劍鋒前的一切。

    但在赤陽未燃之際,江月白的劍已落下。

    他的劍道修爲稀爛,出手的速度可從來不慢。

    這一劍,冰寒徹骨,尊威自現,縱赤陽初升,也得避讓三分。

    正是北冥王族的寒冥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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