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尕慫,來自甘肅白銀,一個民謠歌手,一個輾轉於不同城市巡演的異鄉人。
他的創作有著濃厚的西北風情,秦腔、三弦,他戴著耳機拿著錄音器材,在家鄉四處遊走,有時興起,還會拉著路過的人唱上兩句。
尕慫患有嚴重的口吃,只有在唱歌的時候,言語才變得流暢,尕慫說,有次他到一個地方巡演,那個演出空間的老闆是個口吃,樂手也是口吃,他們三個聊了一整個晚上,樂手問他:「你知道為什麼唱歌的時候你不會口吃嗎?因為你太喜歡唱歌了。」
他太喜歡唱歌了。
所以叫上兩位朋友去了上海,報名歌唱節目,尕慫笑著說希望自己能紅,如果紅了就可以買房、可以娶妻,可以生子。總而言之也算是能跟上了年紀還努力出外打工賺錢的父母有最基本的交代。
但上了節目後才發現,一切不像他想得這麼簡單,他不能只單純上台唱歌,電視台給了他一份劇本,讓他在鏡頭前展現他們為他擬定好的人設。
「他們說我在電視上要展現可愛的一面。」尕慫無奈地說。
觀眾們笑他的口吃,「他們笑的時候,我真想罵一句,有什麼好笑的。」不出意外,尕慫他們被淘汰了,連同出演片段也被節目組盡數刪除。
他實在太喜歡唱歌了,因此無法忽視心中的某個部分正逐漸萎縮。
他的音樂收錄的是家鄉的聲音,尕慫在陌生的城市唱著熟悉的歌,他唱著村里的老漢還有他的奶奶,他唱的情真意切,可台下無一人在乎,這些人來酒吧是尋歡作樂的,沒有人在乎他從遠方帶來的故事。「今晚演出希望大家能保持安靜。」尕慫用這句話開了場,他唱得撕心裂肺,對這座城市吶喊著孤獨,可台下碰杯的喧鬧聲,終究沒過了他。他的滿腔熱血被浸泡在滿屋的菸味還有酒精中。一次朋友無意地聊天,問他:「張尕慫,你的本名是什麼?」,尕慫驚恐地看著對方說:「我忘了。」這樣的回答逗得一群朋友們哈哈大笑,沒有人注意到尕慫的呢喃:「我忘了,我真忘了。」
忘記姓名這件事在宮崎駿的神隱少女裡面也出現過,千尋必須想起自己的名字才能離開湯屋。而忘記姓名的尕慫依舊被困在城市的燈紅酒綠裡。像個幽魂,沒有安身的地方。
直到家鄉傳來尕慫爺爺去世的消息,尕慫回了趟家,守靈的時候,他拿著一把吉他,即興的唱了幾句詞,用他的歌曲緬懷每次出遠門都堅持送他到家門口的爺爺。那時的尕慫雖然神情悲傷,但彷彿開始想起自己的名字了,正如歌詞裡的老漢還有奶奶、故鄉的山還有土壤的氣味,乘載著千年歷史滋養著好幾代人的黃河,原來心中的故鄉便是他的名字。
後來,《黃河尕謠》上映後,張尕慫再一次專訪中提到,他當時不明白為什麼導演要安排自己到黃河旁的羊皮筏子上,直到電影播映,尕慫看見螢幕裡那個躺在筏子上緩緩順流而下的自己,他說:「我當時不知道導演為什麼樣這麼做,但是看完電影,我清楚地想起,那時候我很累了,需要回來休息。」
現在的尕慫娶了老婆,有了一個兒子,他在家鄉開了雜貨店,平時會窩在店裡和兒子一起看佩佩豬,他從未離開過音樂,就好像他的心從未真正離開過家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