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朋友那兒聽說,知心的你曾回來過。想請他替我向你問候,只為了怕見了說不出口。」熟悉的旋律從廣播節目中播放出來,我一邊開著車,無意識的眼淚滑落,只能匆忙的找路邊黃線稍作停留,好讓這首歌順利落幕之後,平復自己的情緒。
「你如果不把心門打開,我永遠都進不去,永遠都無法真正支持你、理解你。」這是我的初戀情人,在一次我與家人激烈爭吵,奪門而出的時候,他收留了深夜躲在24小時自助洗衣店裡無助的我。在他的房間裡,他靜靜地聽我宣洩悲傷情緒之後,直視我的雙眼、摟著我的雙肩,真誠的吐露這段話,至今,仍縈繞心中。
「什麼是把心打開?」自那一天開始,我不時的問自己。我沒有打開嗎?他已經是我最能敞開心扉的對象了,為什麼,他還對我這麼說?
在短暫的交往時光裡,我沒有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依舊跟著他時常碰面,一起吃飯,偶爾做愛,也見過彼此的父母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待我這樣好。」我心想著,但要跟他步入婚姻嗎?還不到25歲的我,實在無法想像那種畫面,我還想認識更多人,想體驗四處雲遊的滋味,甚至想結交不同的異性、同性朋友,我還沒……真正探索這個世界。
我以為這份感情能持續的很久,他陪伴我考上研究所,在分享喜悅的同時也注定了分隔兩地的命運,我以為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關卡,但其實,我們都比想像中的還脆弱,兩個弱小無助的人,能相互依偎、彼此扶持,但遠距離無法時刻感受到彼此的真心和溫暖,猜忌、懷疑、擔憂在這段關係裡蔓延,以為堅定不移的繩索,其實就像細絲一般,一碰、就斷了。
「是因為我的心門沒有打開嗎?」我忍不住想,但其實他也沒有打開,而且在分手之後,闔得更緊了,就像是被冰封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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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我結婚前,我們都還是朋友,打了電話問他是否願意祝福,他應聲了,我們便在一間餐廳裡話家常,順便把印製好的喜帖交給他。意外地他點了一瓶紅酒,與我舉杯說「敬十年友誼!」我也應和著,似乎帶著微醺氣息的他,仍體貼的為我分菜、倒酒,親口恭喜我找到合適的對象。
我其實不明白他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因為在我遇到結婚對象前,無論交了幾個男友,都難以對他忘懷,直到他有了穩定交往的對象,我才決定死了心,好好的尋覓一個能讓我再次敞開自己的另一半。
「我是故意這麼做的,為了讓你遇到更好的對象。」幾杯紅酒下肚,聚餐幾近尾聲時,他說了這段話。
我瞬間傻了。
「這不是什麼偶像劇的台詞吧?」、「這年頭還有這種……因為我很愛你,所以放你走的情節?」微醉的我還保有理智地在心裡吐槽,但情感層面的我完全懵了,因為研究所畢業後,我試著想與他復合,可是他始終跟我保持著紳士的距離,然後再跑到澳洲打工,暗示他已有了新女友。
婚姻在即,我沒有任何選擇,他的話只是告知,對現實沒有任何影響了。
未婚夫來餐廳附近接我,初戀的他堅持跟我的未婚夫見面,然後握手道上恭喜。
「現實人生往往比戲劇精彩吧!」我這麼想著。
我需要他的時候,他在,我們相濡以沫;當我說服自己不再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吐露了真意。
所以,愛到底是什麼?他對我這麼做是愛嗎?而我又是真的愛他?還是只是在脆弱的時候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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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這個問題持續的煩擾著我,「是愛還是需要?」、「我真的愛過他嗎,還是……我只是在利用他?」罪咎與困惑在我步入婚姻的前幾年仍糾纏著,如果我搞不清楚,便無法好好地面對這段婚姻關係,我不想再讓另一位珍愛的人心碎了,更不願帶著對曾動情的人的牽掛,持續的走在新的情感關係上。
一日早晨醒來,如往常的為自己沖泡了一杯咖啡,端坐在沙發上,我思紂著。
當時不成熟的我,在他面前自在的歡笑、大聲的抽泣,再美好、再醜陋的一面都暴露了。心沒有打開,是因為我對自己沒有自信,我沒有勇氣看見也接受自己的所有面向,我必須把某部分的自己收起來,埋藏在深處,不讓另一半觸及,好讓對方能繼續停留在我的身邊,這樣匱乏的我,心像是有了個空缺,恰好找到一位合適的人來填補,於是這份感覺就變成了需要,它無法獨立於愛,因為我的愛來自於對他的依附,然而,細看那段不到兩年的交往日子,我仍然對他有愛,就跟需要、依賴一樣,它們揉合在一起無法分割,卻也真實的並存著。
豁然開朗的我,瞬間原諒了當時不成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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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五年,再見了他一次,他的樣貌依舊,看起來卻不快樂。確信當時已用盡全力的我,知道他此刻的好或不好,已不再是我的責任了。
「我當時真的愛過你。」我以為我已經找到內在的平靜,卻意外地用哽咽的語氣才能說出口。
他看著我說:「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是啊!我們彼此的聚合,就在青澀的那時刻,自分手的當下起,我們便循著各自的道路前行,即便彼此掛懷,仍然已過了最相似的那一刻、最渴望彼此填補的那一刻。
「愛,是一種需要、一種缺乏……愛與被愛,其實,都是一種喜悅。」
在不懂愛的時候遇見,在別離時萌芽對愛的知見,直到確定此生無需再碰面時,才真正觸及愛。
於是,我從此能打開心中的那扇門,對與我結褵的先生,真實的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