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暫落

　　話一出，比什麼嚇阻都有效。

　　不少原本要為臨海宗老宗主贊聲的人都縮了回去。

　　沒有人會想去挑戰一個能獨自深入霧蝕消滅鬼邪之心的強者，即使對方受傷也一樣。

　　卓述看到甚至為此不客氣發出嗤的一聲恥笑，也懶得再管更多，退至一旁打算完全當個純觀眾。

　　北見齊見狀心中生喜，不論好壞，慈悲天的影響力已展露出來，展權現則默默與他並肩同站。

　　而身為焦點中心的莫傀安，陰毒與傷勢同發的現在，他確實已感到有些不支，再拉長辯論不接受治療對身體恐有長遠危害。

　　見師姐為自己爭取到開口機會，立刻接著說明。

　　「關於要求無色調查員帶我前去尋找鬼邪之心一事，只能說當下別無他法，若未辯真假便全盤相信，帶出錯誤消息後果同樣難料。」

　　「且，在確認情報正確之後，我也已讓無色調查員盡速離開。」

　　「至於通知方法一事。」

　　「我曾自研出一套奇物紙人，結合本門秘法後，即便在霧蝕之中，只要未受到太過強烈干擾，依然能夠進行短暫且短程的定位，師姐便是藉此才深入尋找到我以及鬼邪之心。」

　　此話一出，令安靜旁聽的特使厄羅多雙眼放亮，這種好東西、好技術、好奇物，天下機關城也很想要。

　　不過，很快就被莫傀安潑了盆冷水。

　　「可惜此法只有葬陰門能使用，且鬼邪之心也曾反過來藉此設下引誘陷阱，欲令我在不知情情況下踏入其中，過程危險非常。」

　　「當時，若不是有無色調查員及時的提醒，後果實在難料，這些各位盡可一一核實。」

　　「而當師姐找來之時，無奈我已被鬼邪之心鎖定，她只能讓傷重的我先行離去，獨自一人留下對抗這強大的異變根源，並於力戰後得勝才倖幸歸來。」

　　「一切的經過就如同適才所說，是意外與巧合導致現在的結果，葬陰門只不過拼命盡了身為厲沙州一份子的責任，如此而已。」

　　這番解釋，雖不盡完美，但也說得上漂亮。

　　蕭玉鶴與何問天並不想放過慈悲天受創的好機會，可是眾目睽睽，沒有一個十足理由動手的話，只會激起各地門派反抗聲浪。

　　於是他們不進也不退，面露凝重神色的思考著。

　　趁此空檔，潛藏在人群中的路德發揮他經商多年本事，迅速觀察著各地區多名重要領導者及其核心門人，從神色、舉動、氛圍再到周遭動靜，判斷出輿論方向已有變化。

　　下好離手的他，做出大膽決定，向老友風來山莊之主打了暗號。

　　接收到通知，同樣也在審視情況的北見齊，他相信路德的判斷之能，本就因先前步出而受人注目的風來山莊之主，這時突然高昂發聲！

　　「何堡主，蕭老宗主，兩位是否可以聽我一言。」

　　再度橫生枝節，局勢又起變化，這讓蕭玉鶴心生不滿，一對老濁眼眸看向北見齊，像是要把這西南地區勢力牢牢記下，隨後才勉為其難的點頭。

　　「事已至此，鬼邪之心已滅，異變根源消除，只餘些許魔物尚存，這終歸是一個好結果。」

　　「厲沙州面臨霧蝕威脅，本就該團結一致方有喘息之機，不然沙舟聯合會先前也不需要強勢動員，更不會有今日站在一起的我們，這一點相信蕭老宗主心中最為明白不過。」

　　這番話一出，北見齊能感覺到來自蕭玉鶴的敵視更深了。

　　「誠然，葬陰門行事確實有草率魯莽之處，但他們也憑一己之力解決異變根源。」

　　「更不用說，先前莫先生曾不顧己身傷勢，無償製作並贈送出大量奇物紙人，也不知為各家門派子弟奪回了多少生機。」

　　如果說莫傀安未現面前，眾人還不明白他為何以陰氣漩渦掩面，如今露出病態真容，多少了解其有患在身。

　　這般想起再結合北見齊的話之後，不少人都開始感念起來先前紙人奇物的施恩。

　　「其盡心盡力的付出歷歷在目，更為尋回天下機關城的無色調查員一事奠基，這才能在之後順利得到鬼邪之心消息，並由慈悲天一舉擊殺創下這厲沙州從未有人能竟之功。」

　　說話間，北見齊也不忘自己的未來設想，悄悄在論述中加入一點私心，試圖將慈悲天抬至前所未有高度。

　　「是以，葬陰門雖有小過，但不掩其大功。」

　　「更何況，霧蝕之內詭奇難測，本就一切難如人意，如今之計還是該盡速討論如何剿滅殘存魔物，使厲沙一州恢復安穩方是重點。」

　　「何堡主與蕭老宗主以為如何？」

　　北見齊話說到這裡，決定權又回到蕭玉鶴與何問天身上，數千道目光向他們齊齊望來。

　　而就在這期間，幾乎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守天閣閣主身形隱秘，但已悄悄退至與環首山山主同一陣線了。

　　但是，如此站隊舉動，又怎麼可能避的過蕭玉鶴與何問天的目光。

　　四大門派已退去其二，僅憑他們或許還是有可能強勢拿下葬陰門，但要付出的代價無法想像，甚至會使全盤計畫崩潰。

　　而且慈悲天即使受創，但誰也不知道她真正實力深淺，多年前拜訪所留下的陰影，依然籠罩在每個親眼見過之人心中。

　　如此，得不償失。

　　兩人頓時明白，今日之事難成矣。

　　仰天，蕭玉鶴閉眼，先前強壓住的喉中老血終是忍不住，自澀扁失色又被皺紋襯托的嘴角流落，心胸苦悶最終化為一口長氣呼出。

　　「北見莊主所言也有道理，葬陰門一事就先按下吧。」

　　「沙舟聯合會目前當務之急是剿滅剩餘魔物，這還有賴在場的各位與天下機關城的傾力相助。」

　　蕭老宗主言畢，所有人聞聲，知道危機與混亂已然過去。

　　終於不用再送死探路、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終於不用再託付遺書！

　　二輪金陽溫暖照耀之下，清風於大地上吹拂，使歡舞慶祝聲音漸漸大放，形成人聲浪潮一聲高過一聲，直至許許多多人臉上都露出開心笑容。

　　歡頌歌舞、盡情嚎叫、喜樂洋溢。

　　不過，蕭玉鶴卻是冷眼看著這一切。

　　她心中的不甘和怒意隨著聲音不斷高漲，認為這群所謂的厲沙州精英都是一群蠢貨！

　　他們許多人都沒有實際經歷過，數十年前厲沙洲前那一場真正的霧蝕異變，不曉得有多少驚才絕豔之人都死在其中。

　　如今，好不容易她動勢、借勢、用勢創造出一個能夠統合所有力量，讓全州同心應對霧蝕的大好局面，卻要被他們這些眼界淺薄短窄之輩打斷！

　　面對霧蝕異變，準備時間再久都不夠。

　　經此一役，原本精算師預測的真正異變之日更會加速到來，而那可惡、可憎又可怕的慈悲天與葬陰門，將成為壓垮厲沙州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同於過往在蕭玉鶴的有心操作之下，四大門派和沙舟聯合會總能勉強隱瞞住其名諱。

　　可是。

　　今日、今地、今時之事之景，終將隱藏不住。

　　爾後，慈悲天與葬陰門將會真正名傳天下。

　　不僅僅只限於厲沙州。

　　能獨力深入霧蝕並擊殺鬼邪之心者，放眼當今世上不過雙手可數！

　　蕭玉鶴心中清楚，自己付出眾多、犧牲巨大、謀畫許久的一切終是大半落空，厲沙州依舊無法完全融為一體以對抗霧蝕威脅。

　　如此失敗，令她終是忍不住轉頭，看向身旁小自己足足一輩的何問天。

　　獅首惡面上絲毫不見喪志頹氣，只有滿滿邁向未來的激昂挑戰烈火，沒有因為異常強大的慈悲天攔在眼前而退後半步。

　　不由得，蕭玉鶴心中發想，自己是真的老了。

　　或許對方當初的計畫才是正確做法。

　　幸好，此次霧蝕異變的根源已解決，一切都還來得及，現在重頭開始尚為時未晚，只要能夠達到目的，她的腳步不會停下。

　　蕭玉鶴深深的相信，身旁何問天也同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