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靈之印》——第六章

纏著迷你符咒的銀針一個勁地朝著西北方指去，但受限於末端的金屬細鍊，它只能留在深褐色木質基座的周圍，無法朝著目標直奔而去。

這根銀針就是當時用來標記靈印彼端的銀針，它被作為靈印的追蹤裝置，放在賴璽車內的後照鏡下方。

賴璽正握著方向盤，等待前方的紅燈轉變成綠燈，而簡靜妍則坐在副駕駛座，一邊看著銀針，一邊和賴璽聊天。

「是說這個東西不能讓它電子化嗎？看起來實在有點俗氣欸。」簡靜妍戳著銀針外罩著的玻璃罩說。

「電子化可能有點困難，但把它設計得現代化一些倒是有機會。」賴璽說。

「你說文青風的驅邪工具嗎？」簡靜妍說著便笑了出來。「感覺也太不搭，不過又好像滿有趣的。」

賴璽也露出微笑。「不就是妳想要的嗎？還是妳是指像國外靈異影片的那種探測道具？」

「那個感覺又太蠢了，維持現在這樣搞不好還好一點。」

他們天南地北地聊著天，同時也密切注意著銀針的方向變化，免得不小心偏離了目標。

經過一連串的左彎右拐、羊腸小徑，甚至開過了連柏油路都沒有的泥土路面，他們停在了一間破敗的木造房屋外，銀針筆直地朝著房屋指去。

這間木屋位在大亭山的半山腰上，周圍是一片茂密的樹林，通往山下的唯一道路是一條僅能容納一台車通過的狹窄泥土小徑。而屋子本身也相當簡陋，像是一間臨時避難小屋，但單薄許多，僅有的兩片玻璃窗早已碎裂，連牆壁和屋頂的木板都有許多破損。

賴璽站在屋外，拿起手電筒照入門板已不見蹤影的入口，一眼就看到了擺放在屋子內的兩個怪異法陣。

以及蜷伏在一旁的惡靈。

那個惡靈蹲踞在靠內側的法陣的左後方，外觀大致呈現人形，手臂卻過於修長，雙腳則異常壯碩，頭部基本上和一般人一樣，卻有著過大的耳朵和空洞的眼窩。

「那是……什麼東西？我從來沒看過那樣的靈體。」簡靜妍走到賴璽身旁悄聲問道。

「還不清楚，有點像是魑魅魍魎一類的東西，但卻有一種不自然感。」

賴璽在木屋前的空地蹲下，從帆布袋中拿出兩張符咒、一罐香粉和一個金屬圓盤，把前兩者放入圓盤中用打火機點燃，直到完全燒成灰燼。

他用手指沾了一些灰燼，抹在自己的眉心和鎖骨間，簡靜妍也重複了一遍他的動作，在自己身上抹上灰燼。

「符有帶著吧？」賴璽問。

簡靜妍往自己胸口摸了一下後點了點頭，接著兩人就謹慎地步入屋內。

靈體依然蹲在屋子的角落，對祂來說，抹著符灰、戴著符咒的兩人形同隱形。

賴璽用手電筒照向較靠近門口的法陣，仔細地檢查它的構造。

法陣由石碑、木棍、蠟燭和顏料構成。黑紅色的顏料在地面上寫下無法解讀的文字，加上數條直線和曲線，形成近似六角形的形狀。圖騰的正中央立著一根細長的石碑，木棍從三個方向固定住石碑，根部釘在圖騰外圍，上面還掛著一些破碎的布料，蠟燭則剛好和木棍錯開，以石碑為中心向外延伸，擺成三條直線。

石碑的頂端釘著一名女性的黑白半身照，下緣沾著乾掉的深褐色液體，照片裡眼睛的位置被燒穿，徒留一個空洞。

「你覺得這個女生還活著嗎？」簡靜妍看著照片問。

「可能性不高。」賴璽正用手機拍下法陣的每個細節，並研究了一下圖騰上的文字，不過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大概就是那個靈體的來源了。」

「所以他們殺害了這個女生，藉此來創造了那個靈體。」簡靜妍用憐憫的眼神看著靈體說道。

「從祂的型態和地點來看，我推測他們利用這女生被殺害後殘留下來的靈魂碎片和意念，吸引了周遭的魑魅魍魎，最後形成了祂。」賴璽說。

簡靜妍抿起嘴唇，雙拳緊握，看起來相當為那女生感到痛心。

賴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太過在意，已經發生的事我們也無法改變。」

簡靜妍稍微放鬆了一些，點了點頭，和賴璽一起前去檢查另一個法陣。

這個法陣相較於前一個簡單許多。同樣無法辨識的文字構成一個正三角形以及連接中心和頂點的三條直線，三個頂點各放了一個蠟燭，中心則擺著一個形似花朵的金屬器皿，裡面盛著混濁的棕色液體。

兩人蹲在法陣的右前方觀察它的結構，本能地遠離靈體。

「這個大概就是靈印的陣了。如果把它拆掉，應該就能暫時解決李志丞身上的問題。」賴璽說。

「先不要！」簡靜妍看起來有些慌張。「還不是時候。」

「嗯，我知道，我也不打算現在就拆掉它。」

賴璽一樣用手機詳細記錄了法陣的每個角落，甚至將鼻子湊道棕色液體上聞了聞。

「有什麼味道嗎？」簡靜妍問。

「有一些油脂、中藥材和不知道什麼的味道，還有微微的腥味。」賴璽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簡靜妍擺出一臉嫌惡的表情，然後站起來環視了屋內一圈。

「看起來就只有這些東西了，我們趕快出去吧，免得那個靈體突然活躍起來。」簡靜妍說。

「妳在懷疑我的符咒的效力嗎？」賴璽開玩笑地說。

「我怎麼敢呢？只是凡事都有意外嘛，保險一點總是好的。」

賴璽用手電筒檢查了屋子的每個角落，確認沒有遺漏任何線索後，兩人就出了屋子。

回到車上後，賴璽發動引擎，在倒車離開木屋前的道路時格外謹慎，畢竟道路旁就是山谷，一不小心可能就會連人帶車翻落山下。

「沒想到最危險的部分竟然是倒車離開的時候。」賴璽說。

「來調查靈異現象卻死於駕車意外，聽起來有夠荒唐的。」簡靜妍也笑著同意。

以緩慢的速度離開了狹窄的山道後，賴璽才稍微放鬆一些，不必隨時注意車輛翻落峭壁的可能。

「你覺得會是誰出於什麼目的創造了那個靈體？」簡靜妍看著窗外逐漸文明化的景色問。

「從李志丞遇到的事情來看，靈體被創造的原因可能是為了帶走其他人，」賴璽踩下煞車，停在亮起的紅燈前，「但也不清楚這麼做是為了什麼目的。」

「有沒有可能是作為獻祭祭品或是交換條件，讓下咒的人能透過靈達成某些願望？」簡靜妍說。

賴璽思考著這種手法和目的的可能性，過了幾秒後才回答。「如果那個靈體確實是怨靈和魑魅魍魎的聚合體，應該是不具有實現願望的能力。」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不過因為不確定那個法陣的確切效用，所以也沒辦法斷定祂做為更高階靈體的可能性。」

「我回去調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好了。」簡靜妍說。

「嗯，我也會盡量蒐集資訊。」賴璽應道。

兩人陷入沉默，徒留車子引擎穩定的運轉聲，和車外傳來些許的雜音。窗外的高樓逐漸變多，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密集。

簡靜妍從她的提包中拿出了濕紙巾，擦去剛才抹上的符灰，也小心地在不擋到視線的情況下替賴璽擦掉。

賴璽輕聲道謝，簡靜妍也微微頷首。

「啊，你可以直接載我回廟裡嗎？拜託！」簡靜妍雙手合十，用懇求的表情說。

「可以啊。」

「謝謝！」她說著露出開朗的笑容。

打了左轉燈後，賴璽將車子迴轉，朝著反方向駛去。經過了將近十分鐘的路程後，車子停在了一間中等大小的廟宇前。

「那我如果有找到什麼資料再連絡你喔。」簡靜妍再次道謝後就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後又突然把頭探進車裡。「但就算沒事也會聯絡你，再見！」說完後她才關上車門，朝著廟宇走去。

賴璽開車回到辦公室後，就將在木屋裡拍下的照片傳給了一些在研究宗教和神祕學的朋友們，詢問是否有看過類似的儀式。

在等待回復的期間，他也上網搜尋有沒有相關的資料，但幾乎沒有任何進展。

這些和宗教、巫術或神祕學相關的資料，在網路上通常不是錯誤百出，就是資料相當不齊全，而且也沒有系統性的整理或歸納。即使改用英文搜尋，能找到的資料也幾乎都是單純的目擊資訊或網友的臆測推論，甚至是一眼就能看穿的造假內容。

如果有個人來統整歸納這些資料，也許能夠幫助到更多人。賴璽在心裡默默記下了這個想法。

在他瀏覽著那些幾乎都無法作為參考的網頁時，螢幕的右下角忽然跳出了一則訊息，一個研究宗教學的朋友回覆了他的問題。

賴璽滿懷期待的點開訊息，不過那位朋友只說了「我沒見過法陣裡的那種文字，不過很多原始宗教都有類似的儀式」。

期待落空後，賴璽跟對方道了謝，就繼續自己的調查，他甚至特地註冊了各大論壇的帳號，貼上自己重新描繪出的圖騰裡的文字，詢問是否有人看過。

接下來他詢問的那些朋友陸陸續續地回應了他，但終究沒有人能為他指出一個較為明確的調查方向，大部分人都和最早的那個回覆一樣，只是見過類似的圖騰。

還是應該去詢問語言學家，至少先知道這個儀式是來自何處？這似乎能做為一個調查的方向。

賴璽接著傳了訊息給目前在大學工作的朋友們，其中不乏剛才連絡過的人，希望能透過這些人脈連絡上能夠幫助他的語言學家。

而其中一個研究神秘學的朋友很快就回覆了他。

「我有個好朋友是悅華大學語言所的副教授，他說能幫你調查看看，不過需要些時間」

看到這則訊息，賴璽大為振奮，總算有一個看起來可行的方向了。

「非常感謝！也請替我向他轉達謝意，我會提供相應的報酬的」

接下來只要等到調查結果出來，也許就能有所進展了。

而為了能早點釐清這件事，也為了以防萬一，賴璽繼續從不同角度著手調查這個神秘的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