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有惡霸依存症？《周處除三害》為何只有程小美接受救贖

陳桂林持槍返回「新心靈舍」，警告眾人，不走，就殺。一個殺過一個，來到正中央，槍指着彈結他，尊者的女伴蕭湘湘始終抱着結他唱歌，沒一絲逃跑的念頭。

這裡，我不懂。

蕭湘湘知道一切都是假的，甚麼尊者治病，癌症康復，全部只是騙取信眾財帛的謊言。她懷有身孕，作為人母，不值得好像也不必要為一個死去的林祿和犧牲性命。逃過陳桂林槍械一劫，她抱着騙來的財產，餘下日子大概也足夠了吧？

偏不，她選擇與林祿和同生共死。

《周處除三害》的女人們好難懂。這套爽片，快意殺戮，暴力血腥，背後卻描寫着一堆難以理解的複雜人性。這到底是甚麼回事？

周處除三害故事梗概

全台排名第三的通輯犯陳桂林一日得悉自己患上末期肺癌，聽從黑巿醫生張貴卿建議去警察局自首。自首過程十分滑稽，明明是探花，卻跟一般民眾一樣要排隊自首，沒有特權也沒有盛大場面迎接。這讓陳桂林很不滿意，原來自己是Nobody呀！走在街上都沒人認得，這四年東躲西藏為的是甚麼？開玩笑，一不做二不休，老子要當狀元。做狀元的方法很簡單，把前兩名做掉就行了。

他找到排名第二的「香港仔」藏身處。這段戲非常好看，高手過招。袁富華流利講粗口，居然沒有被和諧。袁富華與通輯狀的臉容轉變很大，兇狠卻不因年月減褪。導演讓他演了一段「閃電七爆樽」，要求王淨幫他洩慾，營他兇狠的形象。爆樽其實還好，王淨那一段比較刺激到觀眾。

陳桂林先做足功課，先踏點，再深入敵人地頭查探敵情。香港仔相當疊馬，剃刀刮到眉心，眼皮也沒眨一下。有來有往的試探、交鋒之後，香港仔不敵陳桂林，當場死亡。讓王淨脫離惡人，回復自由。這一段戲很有意思，袁富華和陳桂林的力量是平等的，兩人搏鬥生死相逼。與前面陳灰那一段同樣是相對公平的單挑。陳祿和那裡就全然不同了，一場武力和精神不對等的屠殺開始了。

依循線索去到澎湖尋找陳祿和。神奇地被尊者感化，為清洗自己的罪孽、治好末期肺癌，陳桂林徹底相信尊者，忠良賢淑，洗心革面。這一段我還不算很理解，陳桂林看起來是清醒的人，絕對不笨，何以這麼輕易相信尊者？或許是氛圍與群眾壓力，或許是死到臨頭渴望救贖。後來我們也知道，陳桂林算是挺容易相信人的個性，才稍稍接受這段情節。

又或者他只是裝睡而已，覺得在那個時刻，人生最後階段，做點善事也不壞。一旦清醒了，則是一發不可收拾。他持槍回到新心靈舍復仇。「香港仔」和陳桂林無仇無怨，殺了，感情投射不在陳桂林除惡，而在王淨得到釋放。林祿和全然不一樣，他和陳桂林的因怨，馨竹難書。觀眾看見林祿和的惡乃是精神上操控他人，比起爆樽更加令人髮指。我們透過陳桂林迷途又醒覺的旅程，尤如自身經歷了一場人生最大的詐騙，陳桂林幫我們一槍解恨。

屢勸不聽的信徒一個接着一個倒下，大快人心。此時此刻作為觀眾，覺得陳桂林把我們生活中遇到的白痴同事、愚昩上司、八卦街坊、好事鄰里、討厭親戚……逐一在生命中除去。真是爽快。

鐵槍邊沿，明知一切虛假的蕭湘湘，不閃不避，成了槍下亡魂。她讓我聯想到電影裡從現身，程小美監牢裡的母親。

依存暴力強權的女人們

《鋼之鍊金術師》序幕故事寫愛德華兩兄弟來到一座偏遠城鎮，遇上少女羅莎。羅莎虔誠地相信小鎮雷特教主，人生也圍繞着雷特教打轉。愛德華兩兄弟輕鬆解決教主後，頓失生活重心的羅莎哭喊問愛德，她以為要怎麼走下去。愛德說，你不是有健全的雙腳嗎？

程小美「獲救」之後，問陳桂林同樣的問題。陳桂林殺死香港仔，程小美的所有權自然轉讓到陳桂林身上。可是陳桂林不帶她走，只給她一輛車，一條車匙。自由對於程小美來講是虛無飄渺的東西呀！她媽媽和她，這輩子都是依附在強大的男人身邊。香港仔做掉程小美前一任父親，「娶」走了程媽。程媽因而甘願給香港仔頂替販毒罪名。而小美則取代母親，依附香港仔解決慾望。

如今，陳桂林突如其來的「救贖」，她反而不知所措。

蕭湘湘的依附感則更重了。她戲份雖然不多，對白也不太足夠展現內心的想法。長年與林祿和在一起，陳桂林給她「解決」的機會，她直接放棄，追隨林祿和的身影離去。哎，她不是剛說自己懷孕了嗎？就這麼輕易地放棄？

她的行動理由和邏輯，感覺和程母很相似。我是因為這個男人的「命令」「指示」心甘情願，這不是愛，是嚴重的依存和依賴。當一個人的思想被另一個人佔據，她會失去思考的動機，所有行為都只是複製、聽命或以權力者為核心。腹中塊肉雖然與權力者有關，終究不是權力者本身，留與不留無所謂。而自己，更加早已視為與權力者融為一體，我不是愛這個人，選擇和他同生共死。純綷因為這個人、這個模式可以讓我繼續重複昨天的生活，所以我繼續營運這個地方，繼續服從一個已死的存在。

《周處除三害》唯一有自主意識的女性，恐怕只有張貴卿。張貴卿過去幾十年大抵和蕭湘湘差不多。不知何故好好的醫生不當，要替惡人、壞蛋、罪犯療傷治病。電影裡交待不多，動機和因由難以猜測。

直到她患癌，末期，同袍問她一句︰貴卿，你也是醫生呀！張貴卿才醒悟，嗯，對喔，這些年我在幹嘛呢？啊，既然都到了盡頭，不如開個玩笑吧！觸發陳桂林除害事件。劇情尾升，程小美前往看守所幫陳桂林整理儀容，看到她的樣子，我想她也找到自己的路，不必再依附在其他人了。

獨行俠的華麗終局

陳桂林始終是一個人。比他排前更前的兩人，均是團夥式經營。他純粹的個體戶，連個女伴都沒有。他追求的，無非是一個龐大的終局，要讓全台灣人記得，他從客船下來，無數警車警察圍捕他，警戒他。這是他想渴求的成功感和知名度。很屁孩，也很單純。

這個男人可以為這些「無聊」的理由大開殺戒。他只是單純地想要讓別人知道他的名字，他不是桂林仔也不是第三名。做甚麼無所謂，既然我擅長殺人，我去殺人。只求一個痛快。

事情做到了，他沒有逃避，決不反悔，打電話給陳灰自首。。行刑官問他需不需要麻醉，他說，不用。很公平嘛，我殺這麼多人，沒一個麻醉的。我跟他們一樣就好，公平。不擺弄他人，不遷怒蒼生，目標為本。惡而不邪，隨心而行。想到人們為了一口飯委曲求存，稍稍羨慕陳桂林，搞不好他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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