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06|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Love Crime




  這真是個難忘的夏天。

  妳說,朋字拆開兩個月,所以,我們當六十天的朋友就好。




  猛火似的陽光燒在劉舒雲身上,絲絲熱氣蒸騰,心也隨溽暑躁熱起來。

  穿過馬路,她直衝書局鑽上二樓,想買些畫冊安撫自己被教授評得一無是處的心。摸到熟悉的區域,這時間一向少有人佇足的畫冊書櫃前站了一名女子,高高紮起的馬尾露出釉質般瓷白皮膚,寬大淺藍罩衫掩不住儂纖合度的苗條身軀,牛仔短褲下是一雙修長美腿,腳上的運動鞋正隨著音樂輕踩拍子。


  劉舒雲邊走邊望著那道身影,腦中不合時宜的亂想:該不會是背影殺手吧?


  正想找書,眼睛不經意的瞄到女子手上的那本畫冊正是自己想拿的《莫蒂里亞尼》,她忍不住興奮的想開口搭訕,就在此時,那女子轉過頭,讓劉舒雲原本想說的那句:妳也喜歡莫蒂里亞尼啊?不知怎麼成了:「妳好漂亮!」隨即,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唐突,結結巴巴的解釋卻越描越黑。


  眼前的少女約莫十七歲左右,一雙鳳眼點漆似黑亮,細緻鼻樑纖小挺秀,巴掌大的瓜子臉襯著略厚的小小菱角嘴,泛出自然健康的嫣紅。


  少女愣了愣,慢慢漾開一個微笑:「妳還真……有趣。」


  劉舒雲滿心想挖坑將自己就地掩埋,少女卻大方的開口自我介紹:「我叫柳淇,柳樹的柳,三點水淇,妳呢?」


  「我、我、我,叫劉舒雲,卯金刀劉,雲捲雲舒的那個舒雲,妳好。」

  「要不要找個地方聊聊?」柳淇揚了揚手中的畫冊,顯然看出眼前侷促的女生本來想說什麼。



  「叫我淇淇就好。」

  劉舒雲忽然覺得,夏天似乎有那麼點可愛了。


  燠熱的風阻擋不住兩個少女行向各處的腳步,美術館、電影院、藝術展……僅僅半個月,倆人便親密無間。劉舒雲認為淇淇一定是老天特意送她的天使,她們無話不談,甚至可以說無處不合。


  「今天睡我家,我們可以開睡衣派對,玩真心話大冒險!」柳淇拉著劉舒雲,興奮地邀好友同樂。


  「好啊,我跟爸媽說一聲就行。但要不要穿得正式點……」


  「不用,我父母在國外渡假。只有我一個人在家。」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那雙魅惑的丹鳳眼似含了霜雪又像譏誚,劉舒雲正狐疑想多問幾句,那張嫣紅的菱角嘴卻揚起好看的弧:「就這麼說定了,晚上來接妳。」柳淇一蹦一跳的從展演廳台階而下,顯然心情極好。


  晚間六點,劉舒雲準時背著包包等在約好的巷口,正伸長脖子遊目尋找好友蹤跡,一台黑色賓利緩緩駛到她身旁,打開的窗口露出淇淇飛揚的笑臉:「快上來!」

  劉舒雲張了張嘴,賓利?這不是貴到爆的名車嗎?少女遲遲不敢上去,柳淇不耐,便親自拉了她上車。


  開到近郊半山腰的一幢別墅,駛入車庫後,柳淇直拖好友逕自入屋。

  劉舒雲給這豪宅震得有些呆滯:「淇淇,原來妳根本就是公主……」

  她忽地搔起好友癢:「下次再敢抱怨人生,小心我把妳亂棒打死!」


  二人嬉鬧間,柳淇仍是不停發號施令,看著好友井井有條吩咐晚餐,而幾乎都是自己愛吃的食物,她心頭暖暖,忍不住給淇淇一個緊緊的擁抱。

  柳淇儼然相當習慣「獨居生活」,連她要了一支看起來要價不斐的貴腐白,管家眉頭都不皺一下,便即端上。


  「淇淇,我們還沒成年……」


  柳淇翻個白眼,擺明沒要聽劉舒雲說教,指揮管家將酒送入房內,便拖著好友入自己香閨。

  洗漱後,兩個女孩坐在柳淇那軟到可以把人活埋的床上,邊啜酒邊講心事。

  原來,淇淇是家族裡掌握實權的二房老么,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姊姊,精明的母親早將大權獨攬。大房後代不成材,也只能眼睜睜地接二房掃掃門縫掉下來的零頭過日子。偶爾見面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應酬」。

  頭上有父母兄姊撐起一片天,柳淇過的雖自由卻也寂寞。名為「家人」,同桌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富人交際圈怎麼可能不私底下蹊落兩句?自孩提時代,柳淇便明白那些裹在禮儀裡的惡毒,故從未有過真心的朋友。直到她遇見劉舒雲。


  倆人喝得半醉,柳淇將自己的衣飾一件件往劉舒雲身上套,甚至幫她化起妝,打扮起來。


  「穿這樣好看,超適合妳!以後都要穿這樣出去喔。」柳淇摟著劉舒雲,在她頰上「啵」地親了一個響吻。對淇淇的熱情,她雖詫異,卻也沒深想。


  劉舒雲望著鏡中那個陌生的漂亮女孩,忍不住既開心又羞澀的應下,柳淇聽了更是使勁折騰,直鬧到半夜倆人才睡下。


  劉舒雲背對著柳淇,拉緊那條擱在自己腰上的纖長手臂:「淇淇,我們要當一輩子的朋友喔。」

  那隻手臂緊了緊她的腰間,頸後傳來一聲軟糯的:「嗯。」


  劉舒雲卻沒注意原本輕擱的手成了佔有的環。

  那夜後,倆人便常同進同出,親密無間,可說是彼此幾乎沒有密秘。


  當劉舒雲鼓起勇氣將自己被教授嘲笑成心理色盲的心結告訴好友時,她拉著自己:「走,我們去美術社買色卡。」

  自此,基礎設計的配色皆出自柳淇的手筆,而她才驚覺,生活裡的大大小小、點點滴滴,也都有淇淇干涉的痕跡。


  「我們一輩子都不能分開喔。」柳淇笑著跟她勾手。

  劉舒雲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隱隱感受到什麼,卻又模糊不清,就像手中正被淇淇一口一口舔拭的霜淇淋,她忽而有一種自己就是那支霜淇淋的錯覺。劉舒雲忽地難以忍受這陌生的異樣感,猛然推開了柳淇,手上溶化的黏膩似糊在心頭揮之不去。


  「朋字拆開兩個月,所以,我們當六十天的朋友就好。」在柳淇滿臉愕然中,劉舒雲扔下話再不敢看她一眼便落荒而逃。


  電話催命似的打,劉舒雲交待家人說自己不在,死也不接。她不明白,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淇淇是有生以來最了解自己,也是最好的朋友,可,她卻無法忽視那不舒服的感覺存在。她描了眼房間角落,堆滿淇淇托家人轉交給自己的禮物,都是她慣用的畫材和喜歡的畫冊,可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卻不停攀升。

  終於,在家人忍無可忍之下,劉舒雲還是硬著頭皮接電話,約好再見一面,將彼此的東西還給對方。


  劉舒雲行至巷口,柳淇已拎著大包小包,正徘徊著。

  倆人見了面,瀰漫尷尬的沉默。

  那張小小的瓜子臉看上去有些憔悴。


  許久後,柳淇似下了決心,將手上的物品交給劉舒雲時,遞出了一支黑玫瑰:「送妳,算是最後的禮物。」


  劉舒雲沒注意她眼神閃出異樣的光彩,接過花的瞬間,一股涼意順著喉嚨抹過,猩紅,染滿她的白襯衫和落在地上的黑玫瑰。

  那把握在柳淇手中的美工刀仍汨汨滴落像徵生命遠去的紅。


  劉舒雲逐漸模糊的意識裡依稀聽見柳淇不住的喃喃自語:「不是說好一輩子不分開的嗎?妳是我的,只能永遠都屬於我。




  忘記說,這篇短文來自這個創作挑戰,有興趣可以去挖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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