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09|閱讀時間 ‧ 約 24 分鐘

晚鹿 | 短篇 | 斂秋 | #2如霜




男人叫謝凜,是她的丈夫,四年前兩人在南鄉成的婚。

無婚慶,無宴席,一切從簡。

謝凜的父親當時病得嚴重,家裡來人說要給娶親沖喜。


宗家祖輩皆在西城,幾年前經商失利,為躲避上千債主而舉家至南鄉避險。

後來,因著幾許產業資本,投入紡織工業,正巧趕上政府推行新興工業運動,宗父很快在南鄉闖出名號,宗氏紡織成為家喻戶曉的名字。


謝宗兩家深交數十年,謝凜的父親曾經還是宗令瑀的中學師長,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

宗母早逝,宗父忙著打理紡織事業,因此宗令瑀從小便養在老太太身邊。


當宗父帶著謝凜來拜訪老太太時,老太太心裡那是千般不願意。

把人好生送回去之後,劈頭就是一頓數落:「你這個爹倒是當得容易,謝家是棵搖錢樹,你便上趕著給人家當那提錢袋的人了!」

「謝家這幾年風頭盛著呢!母親可別將鋼鐵當作黑手,那可是實打實的金山!」他話鋒一轉,眉開眼笑:「我們阿玉是個明事理的,這一嫁過去,可不是妥妥的廠夫人嗎!」


宗令瑀在一旁低著頭,手裡把玩著一塊聘禮盒內的青玉,沒有回話。


不滿周月,謝家便以宗主病重為由,匆促與宗家聯姻。

這一年,宗令瑀十四歲。




秋風乾涼,將枝椏吹得搖曳,打落一地的枯葉。

宗令瑀倚著窗框,風呼呼吹過。

床上的男人還醉著,嘴裡全是不堪入耳的字眼。

謝凜生得白淨,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迷人心魄,她總是不大敢直視他。


雖然謝凜平日裡不學無術,還老逛窯子、喝花酒,但成親後這兩年倒是待她不差。

如他所言,他倆本就是同路人,他們的婚姻是家族的維繫,也是事業的籌碼。

謝家需要宗氏的威望,而宗家也仰仗著謝氏的實利。

誰都不虧。


宗令瑀成了城裡最年輕的廠夫人,住的是新潮的西式洋房,出門有車夫拉著東洋車親自接送,身邊還跟著兩個年歲相仿的小丫頭,給她充當玩伴。


她雖然自小生長環境也不差,但如此養尊處優的日子,於她而言,仍然是不小的負擔。

於是,她便經常往醫所裡跑,表面上是孝敬謝老爺子,可其實是在逃避眾人目光。


那時候,謝老爺子的病情每況愈下,宗令瑀看著他乾瘦的面容,忽而想起自己的母親。


她母親是西城一家酒坊的名伎,只唱曲,不陪人。

宗父與她是在酒坊裡認識的。

他胃不好,每回談生意在杯裡兌的都是事先備下的白水。


那一次,卻讓人給掉了包,他深知不能再飲,可這事情只談到中場,如何半路離去?

宗母就是在此時,執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宗令瑀記得,每每說到兩人初遇,母親的神情總是格外柔軟。

她感激宗父不計較她的出身,也感念在如今的世道還能有人願意憐念她。


宗令瑀看著謝老爺子落在被子外的手,輕輕地握住。

久病的人,冰涼冰涼的。

她記得,母親放開她雙手的那一刻,指尖停留的溫度也一樣冰冷。


「您說,我父親究竟在意過她嗎?」


如今的世道,是殘江落雨,白日如霜。

只有暖陽如她,

以為前路無風,能夠行至地老天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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