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樹下】八、切磋─1

　　離綰深吸一口氣，來到毓秀對面三五步遠處站定，只見她反手一抓，一柄通體赤紅的九曲槍出現在掌中，這是她親自撿材、鑄造、打磨至成的兵器，離綰給它起名紅鳶，槍桿赤紅，鐫刻有墨紋飛鳥，七寸長的槍尖亦是墨一般黑，鋒銳的邊角此時在陽光下閃著利光。

　　當年小離綰打磨完成時，喜孜孜地捧著一路奔去父君離景的書房獻寶。一通誇讚以後，離景問了閨女喜歡哪樣的槍纓，說是要贈她一個，當時小離綰隨口要了一個白的，說因為父君的梨花槍是白的，所以要一個白的。

　　離景聽完心花怒放，當即找人縫了一個，白頭紅尖、柔軟如絮的槍纓，送給寶貝女兒，離綰自是十分愛惜，可用了幾日便發現，這白槍纓著實不耐髒，隨便舞一輪槍便要洗上老半天，所幸取下收在床頭，替自己省點心，是以此刻她的紅鳶沒掛槍纓，僅一根孤傲火紅的長棍，為合虛宮前院平添一束火光。

　　毓秀自隨身布包裡拿出一對大砍刀，刀身晶亮鋒利，足見主人愛惜有加，握柄及護手琳瑯地鑲滿寶石碎玉，與紅鳶內斂的鋒芒不同，毓秀手裡的大砍刀閃著張狂耀眼的光。

　　小姑娘伸腿一踏，紮起馬步，地面伴隨一聲悶響，揚起幾許塵土，毓秀不卑不亢地招呼：「綰兒姐姐，請多指教！」只見她沉下身，眼神褪去幾分活潑稚氣，驀然專注起來，齊雨見了點頭表示嘉許。

　　離綰收斂心神，雙腳併攏，負手將紅鳶背在身後，廣袖迎風獵獵。

　　「綰兒姐姐，加油！」

　　「毓秀，仔細些，莫傷著了。」

　　雙方應援團稱職地給兩人鼓勁兒以後，齊雨再次交代：「綰兒，切記不可施術，準備好了便開始吧。」

　　氣氛一時凝結，兩人動也不動，可相較於離綰的安然，毓秀明顯毛躁了些，目光飄忽。

　　果然，沉默僅維持半盞茶不到，毓秀大喝一聲，隨即足下發力，掄起雙刀向上一蹬。

　　毓秀這莫名其妙的走勢令靖琛兄妹摸不著頭腦，怎地不是朝離綰過來？往上竄是幾個意思？

　　兄妹倆一頭霧水的當口，陸封默默向前半步，稍稍遮在兩人前方，抬起手安靜迅速地掐個訣，一道淺泛漣漪的透明屏障陡然出現在三人身前，靖瑤見了，拉拉陸封的袖子想問問此舉何意。

　　疑問還沒羅織成句，她便知道為何了，毓秀氣勢騰騰的一喝似有形體一般，挾風帶勁地砸向離綰，以及在她身後觀戰的三人，這聲怒喝主要是奔著離綰去，可朝陸封等人衝來的餘波也不是能置之不理的程度，陸封早一步在震波抵達前張起一方屏障，將之攔在兄妹身前，明白過來的小郡主立時對這位魔族小哥哥投去崇拜的目光。

　　再見離綰這頭。

　　河東獅吼，倒是十分契合毓秀這樣的身板，離綰忍不住分神想，可惜到底是稚嫩了些，雖說已頗有些架勢，畢竟還是個孩子。

　　離綰腰腿一沉，攥緊紅鳶，正面迎擊毓秀還有些奶氣的喝聲，手裡九曲槍舞了圈花，震顫的槍尖如碎石入池一般，迅速沖散鋪面而來的震波，百忙之中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散去的餘波在槍尖連番圈纏下鬆鬆收成一束，幾經轉帶，不偏不倚地撲向場邊掠陣的齊雨。

　　「……」齊雨輕一拂袖，撥去餘波，臉上不見波瀾。

　　毓秀顯然沒料到拿手一吼就這麼被卸去了，過去與同窗過招時，這樣一聲暴喝可是戰無不勝的，若想迅速避去橫幅甚廣的獅吼，唯有向上躲閃，因此她才先一步高高躍起，等著對手隨後跳上來時將其擊落，可如今離綰輕鬆打發了獅吼，人依舊穩穩的釘在地上，反倒是空中的她無處使力，只能任由重力牽引，沒頭沒腦地朝離綰撞去。

　　見自己一出招便落了下風，毓秀驚慌起來，一時拿不定主意，可儘管如此，她依舊本能地握緊兩把大砍刀，於胸前交叉，勉強在空中架起兵器，併起雙腿，準備乘墜勢再補一擊。

　　離綰略偏槍尖對準毓秀其中一把刀，拉開腿紮穩步，抬頭看著毓秀迅速逼近。

　　下一刻毓秀已近在眼前，只見她雙刀一推，用盡全力向離綰砸落，小姑娘這身重量砸將下來，連齊雨都有些擔心，倒不是擔心離綰，是想他院裡好好的石磚別給砸裂了。

　　離綰側身移步，槍尖搭上刀身，飄然上纏，側向施力，將毓秀筆直的攻勢往身旁卸去，同時趁機推進槍桿，槍尖直逼毓秀握刀的虎口。

　　「撒手！」伴隨離綰一聲輕斥，毓秀在紅鳶的脅迫下鬆開右手，大砍刀噹一聲敲在地上，緊接著落地的毓秀頓時急了，伸手要拾，離綰推出紅鳶，幾下撥點，再次逼退小姑娘拾刀的手。

　　畢竟是孩兒心性，毓秀三番兩次失利，眼圈兒一下就紅了，腳步也虛浮起來，離綰見了忽然便有些不忍心，遂朝齊雨投去詢問的目光，想著是不是到此為止就行，齊雨看見了，卻只輕輕擺手，表示再打一會兒。

　　離綰並未追擊，對面毓秀緩了口氣，決定放棄撿拾另一把大砍刀，改由雙手握刀，採取單刀起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