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日本的時空膠囊系列||松尾芭蕉(終)-番外篇:芭蕉其實是偽裝成網紅的忍者?

我想用聽的之~podcast說書版

前兩回，我們跟著松尾芭蕉與他的學生河合曾良的腳步，一起繞了東北一圈。精力旺盛的芭蕉，在結束這趟旅程之後，馬上又接續著他的下一趟伊勢神宮的參拜之旅。因此，這趟東北之旅的遊記「奧之細道」，其實是他後來經過反覆的增減與潤飾之後，終於才在他們結束旅程的五年之後(1694)年才出版，且松尾芭蕉也在出版的這一年離開了人世。

另一方面，其實當初因為烙賽太過嚴重，而先行脫隊離開的河合曾良，在跟著老師旅行的途中，也沿途發了許多推文，只不過他的推文型式並非完全是俳句，反而是比較像流水帳一般的筆記，像是幾點到了哪裡、看到了甚麼畫面等等，他都用比較白話文的方式隨筆記錄下來(恩，比較像隨興的臉書打卡?)。相對於芭蕉經過反覆修飾過、兼具情感與畫面的俳句；曾良的這些隨筆紀錄比較像是一本私人日記(所以也無需太多的修飾)，因此並未正式出版。在他過世之後，長年下來，先是由家人保存並輾轉流傳之後，一直到了非常近代(1943年)才被研究學者發現，並出版為「曾良旅日記」(或稱為「曾良日記」、「随行日記」)。

芭蕉其實是偽裝成網紅的忍者?

有趣的是，在「曾良旅日記」出版之後，許多研究「奧之細道」的學者就拿著兩本書來相互比對，這才發現，原來芭蕉在奧之細道中，居然有為了流量而「造假」的部分?當然，我們怎麼可以說俳聖造假呢?有學者猜測，可能只是因為他在整理奧之細道的俳句時，已經對旅途中的事物記憶模糊(畢竟是結束旅程五年後才正式出版)，因此，對某些地方的敘述與時間點有所矛盾，又或是他根本沒有到過該地，但因為在行前看了太多旅遊資訊，因此在回想旅程的時候，誤以為自己曾經造訪?總之，就是因為兩本書對於旅程的描述有些出入，也有人從兩書的內容中發現，松尾芭蕉好像刻意在隱瞞一些甚麼，故意不寫出來，或是聲東擊西。因此坊間也開始有人提出很陰謀論的猜測，認為松尾芭蕉其實就是一個偽裝成行腳網紅的忍者?或是曾良才是真忍者，而松尾芭蕉則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老師而已?

不知道大家一聽到「忍者」一詞，直覺想到的畫面會是甚麼?是不是包著頭巾只露出眼睛、手裡拿著手裏劍、然後在月黑風高的夜裡，飛簷走壁的黑衣男子?但其實真正的忍者才不會這麼「高調」呢。其實忍者主要就是效命於當代掌權者底下的特種部隊(就是詹姆士龐德嘍~你要說他是間諜或spy也行)，負責為老大蒐集情報、刺探敵情與暗殺對方老大等工作。所以真正的忍者，反而必須非常低調，假扮成各行各業的一般老百姓，可能是農夫、行走藝人、四處經商的商人、修驗道的修行者等，所以他們的武器與道具，可能就是農具或是把刀藏在枴杖或扇子裡之類的。甚至是你家隔壁每天倒垃圾的時候都會跟你聊上幾句的阿姨，這些人可能都是忍者，跟你聊開了之後，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資訊了。因此，現在有許多研究芭蕉的學者根據許多奧之細道旅程中「不太合理」的地方，提出了下面幾的疑點，這次我們就來一起看看，芭蕉到底是不是個假俳人、真忍者呢?

疑點一:推估平均一天步行距離約50公里

芭蕉師徒兩人耗時將近五個月，徒步完成距離約2400公里的奧之細道，如果直接把距離除以時間的話，平均每天行走距離為16公里左右，以現在成年男性平均行走時速4公里計算下來，每天走個4小時左右好像沒有甚麼不正常的地方。然而，根據奧之細道與曾良旅日記的描述與紀錄中可知，他們並非每天都在移動，有時候遇到喜歡的地點，他們可能會連續住個幾天後才離開。因此，後人在扣除了他們在景點停留與觀光的時間之後，換算下來之後推估他們平均一天的步行距離居然將近50公里左右。這就算是拿到現代，要一個成年男性去走，也得花上12~13個小時，而且這還是用平地步行速度計算的結果，芭蕉他們還得爬山，所以要嘛就是每天必須走更長的時間，又或是要用急行軍的速度，才有可能在時間內完成這趟旅程。以松尾芭蕉高齡46歲的年紀，又是個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書生樣，想必是經過一些特殊體能訓練之後，才能有這樣快速移動的能力。(當然啦，也有人說，不是啊~說不定他們在途中有偷偷騎馬或是叫taxi載他們啊?恩...好像也有道理)

疑點二:松尾芭蕉剛好出生在「忍者的產地」

日本有兩大有名的忍者產地，分別是在滋賀縣的甲賀與三重縣的伊賀，如果有在打電動的朋友們，應該對於服部半藏這個角色不陌生。服部半藏出身的服部家族，就是在三重縣的伊賀；服部家族世代都為掌權者底下的重要武士軍團，服部半藏則是為德川家康效力，從事間諜兼士兵的工作，非常得到家康的賞識。例如，現在皇居(以前的江戶城)的其中一個城門，就叫做「半藏門」，其實就是取自當時幫家康固守江戶城的優秀忍者-服部半藏-之名而來的，而服部家的後代當然也就繼承特種部隊的工作，持續為德川幕府效命。因此，有人便猜測，同樣出身於三重縣伊賀的松尾芭蕉，之所以可以在46歲時，還可以保持這麼好的體力，應該是跟他的「神秘忍者身分」有關。

疑點三:長途旅行的錢與護照哪裡來的?

原本隱居在深川的芭蕉，其實並不富有，平時是靠著學生們的束脩與照顧，過著非常簡樸的生活。雖說生活還過得去，但若想要來趟環遊世界之旅(在那個年代，可以到東北這樣走一圈，其實已經是相當於環遊世界了)，以現實層面來考量，是不太可能的。那麼，芭蕉出外遠行所需要的鉅額費用是哪裡來的呢?有一個說法認為，其實這跟他的學生曾良有關。原來曾良跟德川幕府的關係不錯，所以有學者認為，其實曾良才是真正的SPY，他受幕府之命假裝成與芭蕉隨行的學生，但實際上卻是要到日光、仙台藩(仙台一帶)、越後(新潟一帶)、加賀藩(金澤一帶)打探各地大名的動向與竊取他們的內部情報，以防範遠在東北地區的大名(相當於諸侯)叛變。所以，他們告訴芭蕉，如果你願意讓曾良一路隨行，讓他完成這項秘密任務，那我幕府就可以贊助你的旅費。而且包括旅行的路線、要去哪裡、吃甚麼、住哪裡等所有事宜安排，其實都是由曾良細心地一手包辦，表面上看起來像是理所當然地為老師打點好一切，但其實實際上是因為經費來自於幕府，所以支出自然就必須掌握在曾良的手上嘍。

除此之外，我們之前在講伊勢神宮的那幾篇也有提到，在那個出了江戶就相當於出國的年代，每跨過一個藩都像是到了一個新的國家一樣，除非你是要去進香，才能取得參拜簽證與護照，否則一般平民老百姓是無法在不同藩之間啪啪造的。所以，除了錢以外，幕府一定也幫他們準備好了全日本通用的最高等級通行證(護照)，才能讓他們一路暢行無阻(這根本就是可以輕鬆拿到假護照的國際間諜啊)。

疑點四:棄老師不顧，才不是因為鬧肚子，其實是因為任務結束?還是因為吃醋?

上一篇的內容中我們有聊到，一路陪著芭蕉從江戶繞了一大圈，最後走到了山中溫泉的曾良，最後因為一直烙賽止不住，而選擇提早離開了老師，一個人先行離開，獨自前往三重縣的親戚家養病。一早起來看到紙條的芭蕉，還為此難過不已，因而拿清晨的露水和著淚水把帽子上的兩人同行字樣擦掉。關於這一段描述，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哪裡怪怪的?肚子痛到快往生的曾良，怎麼會有力氣起身，而且還趕在老師之前「迅速」前往三重縣呢?照理來說，生病的人應該會留在原地繼續養病，而提前離開的應該是芭蕉才對吧?因此，後來有許多學者也針對這一段回憶，分別對照芭蕉與曾良的日記來做了許多的推測。

第一個推測是呼應剛剛疑點三的說法，有人認為，其實芭蕉從頭到尾都只是擋箭牌，而曾良才是真正的忍者。因為仔細翻開芭蕉的奧之細道與曾良的曾良旅日記來比對之後就會發現，曾良常常在芭蕉感性地創作之際，他就到處走來走去，到處觀察並紀錄下許多與俳句無關的理性資訊，像是當天的天氣、地形、出現的建築與人物、道路配置、港口規模、抵達與離開該地的時間等，簡直就是個筆記魔人。這也難怪後人覺得他的俳句創作水平普普，因為他主要的工作在於偵查，至於芭蕉回頭要他來上一句的時候，他就隨口來一句應付老師就好。而最後曾良之所以會在山中溫泉隨便找了個理由就提前離開，也是因為他的調查任務已經結束(該去的重要地點都去了，接下來沒有需要蒐集的情報了)，所以被幕府給召回。至於芭蕉呢?他接下來想去哪就去哪玩吧(還好沒有利用完就滅口)~

第二個推測是「曾良吃醋鬧分手說」雖然跟忍者傳聞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我覺得也是蠻有創意的。據說芭蕉其實是個同性戀者，年輕時跟他的小主子藤堂良忠就曾有過一段戀情，而他跟學生曾良其實也是一對戀人，常常可以在他們相互呼應的俳句中，發現一些不太尋常的情愫。據說，最後兩人一起在山中溫泉留宿時的旅館主人，也是一個非常有天分的俳句狂熱分子，於是芭蕉在教他俳句的時候實在是太欣賞他了，因此將自己推特帳號「桃青」中的一個字，賜給這位旅館主人，取名為「桃妖」。這帳號是不是聽起來就...哪裡怪怪的(笑)?總之，曾良就是因為看到兩人互動這麼密切，心裡很不是滋味，所以才會在一氣之下，留下一張紙條就此不告而別(吃醋啦)。而另一方面，其實早從他們經過金澤開始，就有另一個學生過來一起隨行在側，服侍著芭蕉，所以即便曾良先行離開，芭蕉也根本不是一個人獨旅。但芭蕉卻在看到曾良的紙條後，哭著說自己只剩一人，會有如此誇張地反應，如果不是芭蕉真的情感豐沛很愛演，那就是兩人之間真的有甚麼師徒以外的情感了吧?

疑點五:在奧之細道中消失的「松島」?

從江戶時代就開始出現日本三大景的說法，分別為「天橋立的雪、松島的月、嚴島神社的花(這裡的花，其實指的是紅葉)」。松尾芭蕉想必也曾在網路上看過不少人推薦過松島的月色，因此在出發前就將已將松島納入旅遊的夢想清單之中，並且在奧之細道的序文之中，就曾經提到過松島的月色；甚至也在前往松島的前一晚，興奮到失眠。然而，最後我們卻在奧之細道本文之中，找不到半句跟松島有關的俳句?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由於在芭蕉出發前往奧之細道的前幾年，德川家的靈廟日光東照宮，因為遭逢大地震而受損，因此德川幕府便命令各地的藩主要出錢出力來幫日光東照宮大整修。此時，據說仙台藩的藩主為了這件事情非常不爽，為什麼我要花我跟仙台藩人民徵來的稅收，去幫你將軍家修廟。因此，德川幕府接收到仙台藩可能會謀反，甚至打算將天皇接到松島的瑞嚴寺去住的消息，將軍十分不放心，這也才會派忍者(芭蕉)前往蒐集相關情報。於是，假扮成網紅的芭蕉，當然不能說自己是為了這麼不浪漫的原因而特地繞來這裡的，所以他才會特地在奧之細道的前言中提到松島月色，用以當成幌子，但其實他真正的目的地是瑞嚴寺、仙台城與石卷港等軍事重地。

因此，有人說芭蕉其實根本就沒有到松島，因為他忙著到處勘查，根本沒時間欣賞松島的美靜，於是，在沒有親眼看見松島的情況之下，當然無法PO文。不過，根據芭蕉自己的解釋是，因為松島的景色實在是太美了，美到就連被譽為俳聖的他都找不出足以匹配的文字來形容它。後來，在曾良旅日記被發現之後也證實了，芭蕉與曾良兩人確實有到松島住了一夜，不僅隨行的曾良，PO了一篇推文寫到「松島や鶴に身をかれほととぎす(就連是杜鵑都得跟鶴借來外衣，才得以與松島的絕景匹配)」。而且芭蕉其實也有PO了一篇貼文「島々や千々に砕きて夏の海(散落在夏之海上的千千萬萬個島嶼啊~)」，用以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最後可能是他覺得不夠滿意(沒有月亮啊~)，所以並沒有發表在奧之細道中，只被收錄在其他的著作集裡(也有學者推測，這一句實在是太過平鋪直敘、沒有意境了，可能不是芭蕉本人寫的推文)。也有人說，芭蕉住在松島的那一晚，因適逢梅雨季，所以可能他見到的是非常朦朧或是躲在雲後面的月色，這與跟當初他期待看到的明月高掛松島的景色相差甚遠，所以太過失望的芭蕉，才會吟不出半句俳句來。然而，後人在翻閱過曾良的筆記之後發現，他們在來到松島之前，共計在仙台停留了四晚；但對於出發前就提到很想造訪的松島，卻匆匆停留了一個晚上就起身前往石卷港。如果芭蕉真的很想親眼看看松島的月色，其實只要多住個幾天就有機會看到，但他卻匆匆地經過這裡，感覺就是虛應了事而已，因而讓更多人懷疑他真的就是忍者沒錯!

題外話一下，這個俳句網紅詞窮的事件，後來被江戸後期の狂歌師(脫口秀演員)田原坊拿來當成一個梗，編了一句俳句「松島やああ松島や松島や(松島啊~松島呀~松島呀~)」，有點半諷刺地在嘲笑芭蕉的無語。但沒想到從此之後，這句台詞反而比芭蕉跟曾良的俳句還紅，甚至還有許多當地人以為這一句就是芭蕉的俳句(恩，確實是好記多了)，也吸引後世的人更想來看看，到底松島是有多美，可以美到讓人說不出話來。

<結語>

在以上幾篇的內容中，我們大致上跟著芭蕉的腳步，走了一圈奧之細道的路線，一路從東京到大垣，雖然無法針對每一句、每個景點都做詳細的介紹，但NANA濕婦還是從中挑了幾句我自己覺得很有趣的、或是我曾經造訪過的景點，融合自己的心得之後，整理出這幾篇筆記內容提供給大家參考。而最後的番外篇，則是從奧之細道的各種疑點，包括了合理的步行速度、芭蕉的出身地、師徒兩人的經費與通行證、曾良突然的離開以及關於松島的謎團等等，來探討到底芭蕉或曾良是不是忍者?截至目前為止這個討論都還沒有被證實，但是是我覺得蠻有趣的內容，所以也一併提供給大家，希望大家在看過(或聽過)這些小故事之後，對於「俳句」能夠產生一點點的興趣，又或是對松尾芭蕉這個人能夠多點認識。如此一來，應該可以讓大家在東北旅行的時候，增添一些風味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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