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6|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第十二章:糾結在沒有回應的感情,不就是股票要賠光下市還不賣出的傻子? #我能從感情中得到什麼?

    ◆ 在妳投入那麼多之後,為什麼他能輕易轉身離開?

     

    台北/二〇一五年四月/三十歲

     

    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我,從床上起身並打開小夜燈,然後拿出手機搜尋「線上抽籤」。

     

    選了個還沒試過的網頁,依照指示說明我在心裡想:我是安知雅,我跟邱秉和在一個月前分手了,我知道我錯了,我想盡辦法要聯絡他但都沒回音,想知道我們還有機會復合嗎?

     

    接著,我按下「擲杯」。

     

    聖杯!

     

    點開抽到的籤詩……「只恐命內運未通」……。

     

    「這什麼?不準啦!」

     

    跳回搜尋頁再找了另一個求籤網站,按步驟以同樣問題重新求籤……「訟理婚成蠶又熟」……這意思是指……可以復合然後結婚吧?

     

    「太好了!」我鬆了一口氣。

     

    關上夜燈,我終於能安心睡了。

     

    跟秉和分手快一個月,我也等著他的訊息等了快一個月。

     

    分手第一瞬間我很生氣,氣他那句「看妳聽話才勉強湊合」,同時又慶幸自己終於可以擺脫這段讓我窒息的關係,但幾小時後我的情緒轉為不安,整晚想著:我們就這樣結束嗎?不至於吧?雖然是我提分手的,交往那麼久總有感情,他會捨不得吧?他會主動聯絡我吧?他等一下就會訊息我然後道歉吧?還是他會打電話給我?等他聯絡我,就趁這機會好好溝通,說不定所有問題都會解決了!不對!他打來的話我絕不能馬上接,不然顯得我沒身價,錯的是他耶!要讓他緊張!

     

    將時間花在內耗的我失眠等到清晨四點才睡著,中午一起床就是趕緊檢查手機……沒有……居然沒有任何未接來電或訊息!收件夾也沒有新信!

     

    「好,我承認我有問題,但他更可惡!明明是他錯更多,我是不可能聯絡他的,就再給他時間反省吧!他肯定還在氣頭上,等他想通了,就會聯絡我了!」這麼安慰自己的我強裝鎮定,卻沒來由地焦慮,為了怕錯過他的聯絡,我時刻把手機帶身上反覆查看,隨時維持在充滿電的狀態。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

     

    仍舊沒有他的消息的我,因為錯過第一時間主動挽和又把話說得太絕,礙於自尊心我不願主動聯繫,特別是當我想查看他社交帳號時,發現他早已把我封鎖,這讓我變得極度暴躁,。

     

    一週過去、一個月過去……。

     

    我的心態轉為自我檢討:他還是有優點沒那麼壞,都是我的錯!整件事也沒什麼好氣,我當初為什麼要那麼衝動?如果那時我怎樣怎樣,或許他就不會那樣那樣?如果我好好道歉,就能恢復正常吧?我再努力一點說不定結果就不同?都是我小題大作,為什麼我不忍一忍?忍一忍就有安穩人生,現在也不用那麼煎熬?

     

    之前還抵觸聯繫他的我,變得像是騷擾狂般拼命訊息,原本的帳號他不讀,我就申請新帳號去發訊,打電話不接我就留語音,再不行就換電話打,還寫長篇郵件去道歉……。

     

    他越沒回應我越偏執,搞到最後我整個人心神不寧,我不再在乎我倆之所以會爭執並分手的核心問題,也忽視我倆之間沒有「愛情」的事實,滿腦子只剩「他憑什麼不理我?」的不滿,以及對那句「看妳聽話才勉強湊合」的不甘。

     

    等不到任何回應,我將希望寄託於無形世界,我到處求神拜佛,排隊等通靈問事到半夜也願意,聽到哪裡有老師算得準就去,無論是塔羅還是卜卦都試了好幾遍,遇到說不能復合的,我就想盡辦法找對方話中漏洞,想證明那話不值得參考,遇到說能復合的,我又會坐不住,等幾天沒秉和消息我就再找下一位老師,到最後不管是搭車還是睡前,有空檔我就抱著手機,沒看到有秉和消息我就像發瘋似地在網路上試各種抽籤跟預言測驗。

     

    同時間,我的工作也完成交接即將離職,既然無法做設計而且要轉做跟單,我當然不會再待,對於就要失業的我來說,首要任務應該是先找工作,但我卻一心撲在「他為什麼不聯絡我?」、「我們可以復合吧?」的焦慮中,無心規劃下一步。

     

    這已經不是我愛不愛他的問題,也不是我們在一起適不適合、會不會幸福的考量,更多是「不甘心」:我投入那麼多,為什麼他能如此輕易就轉身離開?

     

    假使有人砸大錢買了支不斷跌停的股票,勢頭糟糕就要下市,身為旁觀者都知道得即時止損趕快賣出,能拿回多少本金就拿不該再拖,如果這時持有者還不斷宣稱:「我才沒虧!只要繼續持有就不算虧,也許哪天又漲回來了!」我們一定會說他傻,賠光是必然。

     

    進場以為會賺,結果虧到幾乎賠光出場,虧損的不甘心沒地方宣洩,所以一直糾纏不放,這就是感情挑高風險談的傻子行為。

     

    其實,現在的我就是那個傻子,跟秉和在一起的兩年就是我投入的青春跟時間,情況已經不允許我再樂觀,我卻遲遲不抽身,因為一抽身就等同過去的投入是白費,我不想接受一無所獲的事實,認為死命糾纏就能等到秉和回心轉意,我卻因此賠掉更多寶貴時間在等待,也耽誤往前走的路程。

     

    也或許我是想透過執著在感情這件事,去轉移對茫然職場的恐懼,好迴避下一份工作不知何去何從的頹敗,只是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工作不是人生的全部,卻是立足在社會的基本配置,對我來說,沒感情不至於影響生活,沒工作卻會產生實質經濟問題,無法逃避的財務壓力會影響我的判斷力,讓我更容易做出錯誤決斷。

     

    因為還抱著「再努力看看,或許有轉圜餘地」的期待,所以我對父母親閉口不提我倆狀況,直到我收到存證信函那天……。

     

    「婚沒結成,還收到存證信函!怎麼鬧成這樣?內容是寫什麼啦?」

     

    「他讓我跟他的律師溝通,商討如何分擔因為取消婚禮所造成的違約金。」

     

    「不是好好的?怎麼說不結就不結?」母親話越說越急:「是不是妳性格太直得罪人家?還是吵架?請侶都是這樣,去跟他好好道個歉就沒事了!」

     

    因為母親處於高度崩潰狀態,反而讓我冷靜下來。「妳怎麼覺得都是我的問題?就不會是他有問題嗎?」父母親是典型「出事先檢討自己孩子」的類型。

     

    「他客客氣氣會有什麼問題?妳喔!妳那性格不改,誰受得了妳?」

     

    與母親的爭執最後不了了之,與秉和之間則是我與他對攤損失告終,只是心情還是難以平復。

     

    ◆ 誰說自己一人不能拍婚紗照?

     

    台北/二〇一五年五月/三十歲

     

    「再怎麼看他也不會傳訊息來的。」正在弄髮型的邤媛把手機從我手中抽走。

     

    「我只是無聊隨便看看。」我否認得太快更顯得心虛。

     

    「妳化好的話,我們就先拍!」攝影助理過來喊我可以開始拍攝。

     

    「我先過去拍獨照。」跟一旁的邤媛說好後,我拉高裙擺起身離開化妝台。

     

    喜餅跟宴客全都取消,唯獨「拍婚紗照」這項服務我保留了下來,只是改為拍和邤媛的「閨密照」。

     

    都說「三十歲」是女人最美麗的年紀,接下來就會邁入衰老,我不確定這話對不對,但對本來該在今年結婚卻沒結成的我來說,內心不由得擔憂著:會不會就此孤老一身?會不會根本沒機會穿婚紗了?往後我的歲月是不是除了自己再沒有人會記得?沒有人會欣賞我的姿態?沒有人能見證我曾經青春?

     

    我不要這樣!我好想留住些什麼!至少未來當滿臉皺紋的我哪天回想時,還有東西可以告訴自己:妳看!妳曾經如此耀眼!

     

    「既然這樣就去拍,不要留遺憾。」邤媛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

     

    「一個人拍很奇怪吧?人家會怎麼想?」想我是個結不成婚的可悲女人?

     

    「妳管人家怎麼想?怕的話,我陪妳去拍!就拍『閨密照』!」

     

    在邤媛的陪同下,現在,穿著白紗的我站在攝影機前……。

     

    「下巴收起來,左手向後……對!好,看右前方然後微笑,牙齒不要露出來。」、「我們換個動作,往前站一點,身體放輕鬆。」

     

    我不知道其他女生在拍婚紗照時是怎樣的心情?但我知道現在的我因為意識到自己的挫敗而很想哭,所以不斷在心裡安慰自己:沒關係!沒人知道妳今天穿上婚紗打扮得漂漂亮亮又怎樣?妳給我把此時此刻的自己記好!

     

    「再一張,這次不要笑,臉轉側面……就是這樣!」、「有了!感覺慢慢出來了!」

     

    大概是因為悲憤揉合著不甘,所以表現在我臉上跟肢體上的語言全是倔強。我指著造景壁爐對攝影師說:「我想站上去,在那邊拍。」

     

    「這姿勢很好!」、「剛剛那個表情再來一次!好看!」

     

    從壁爐下來後,我站上爬梯高點並讓肢體盡可能延展,既然做不成一般女生,算了!我就走自己的路!如果別人拍出的是唯美感,那我要壯烈感——轟轟烈烈的悲壯!

     

    收起拍照時那千篇一律的甜美假笑,像是秉和正站在我面前,而不服輸的我要看穿他般凝視著鏡頭。

     

    看到沒?你錯過了我此時此刻全力張揚的美好!

     

    「眼神對了!」、「讚!這張絕對是我這陣子拍得最滿意的!」

     

    本來還介意別人目光的我,最後在鏡頭前放肆了一回。我終於能夠體會為什麼在婚禮現場,新娘會如此享受身為女主角的風光?就像今天我是注目的唯一焦點,我有了「自己是主角」的榮譽。

     

    不甘心我的美只有自己見證!誰說自己一人不能拍婚紗照?我決定了!我不只今年拍,我還要每年都拍!我要把每一年自己的狀態都記錄下來!

     

    ◆ 有沒有可能不是他不懂得如何愛妳,而是他根本不愛妳?

     

    台北/二〇一五年八月/三十歲

     

    我之所以真正對邱秉和死心,不是他始終對我的聯絡不讀不回、不理不睬,也不是我到處拜神求復合求到累,而是被他封鎖的我,在網路上查看他朋友的帳號想了解他近況時,看到他結婚的消息。

     

    照片中牽著新娘的他露出我從沒看過的開懷大笑,而他朋友的配文寫著:「好兄弟要當爸爸了!」

     

    我們三月分手,他八月結婚,同時還當上爸爸了……。

     

    以時間線來說確實可行,只要他一分手立即交往新對象,然後讓對方馬上懷孕。可行歸可行,就算他不是劈腿而是無縫接軌,我理智依然無法接受,在我對他還有著期盼時,在我等著他哪天會回覆我訊息時,在我想讓他看看改變後不同的我時,他已經開始與另一個女人的新人生。

     

    像是「曾經屬於我卻瞬間變成別人的」那種極度不滿,我花大量時間去點看相關人的按讚跟留言,終於查到他老婆是誰,同時看到他與她才在一起不過短短幾個月,卻創造太多共同回憶的紀錄,那是我跟他在一起這些年來他始終吝於給我的。

     

    跟我之間的各種框架以及挑剔,從他們的相處來看是完全不存在,這讓我好怨!為什麼?為什麼對我跟對她差那麼多?

     

    意識到「他不是不懂如何讓女人開心,他不是真的不會跟女人相處,他只是不認為我值得,所以他隨意敷衍我」這事實,讓我這些年對他各種百依百順更顯得可笑!

     

    為什麼他可以在說出「看妳聽話才勉強湊合」這麼傷人的話後,讓我還困在話中而自我厭惡後,他就開始新人生?

     

    好!說我「要聽話」,那我就不要聽話!

     

    「詛咒你們外遇!劈腿!婚姻破裂!孩子多病多災!不聽話!最好生一個把你們家搞得天翻地覆的壞孩子!然後貧病無依!孤獨終老!」被恨意佔據思考的我只剩下滿腦子惡毒。

     

    光靠咒怨也難消我心頭憤恨,我不甘心!為什麼我只是個「勉強湊合」的人?我就不值得被好好對待嗎?

     

    「男人什麼的都垃圾!」我把對邱秉和的憎恨,擴大為對全男性的敵視:「誰需要什麼狗屁感情?男人就是拖累!耽誤青春、糟蹋人生的垃圾!」

     

    我發誓!我要過得比他好!讓他後悔!好證明我沒有輸!是那混蛋看走眼!

     

    用仇恨去掩飾心痛——在我還編織著有他的未來時,他已經開始沒有我的現在。

     

    ◆ 妳是添柴薪讓營火能持續燃燒的人?還是滅火的那場驟雨?

     

    台北/二〇一五年九月/三十歲

     

    父親生日六十歲,極少回家的安知希也難得跟我們一起團聚。

     

    「爸!生日快樂!」安知希一坐定就拿出信封交給父親:「給你的生日禮物!」

     

    「……八天七夜歐洲雙人來回?」

     

    「你跟媽這幾年都沒有休息,就趁這機會放鬆一下吧!」安知希抱了抱坐在她身旁的母親。

     

    安知希從小就特別會跟父母親撒嬌,特別是她進入職場後嘴更甜,這點我實在學不來。

     

    「歐洲喔,這很貴耶!妳在餐廳當公關薪水有那麼多嗎?自己要多存一點!」

     

    「媽,就說了那不是餐廳,是私廚會所,我老闆一天只接待一組客人,沒預約是吃不了的。」

     

    「一天只有一組客人,這樣怎麼賺錢?」

     

    安詮守適時插話:「一天一組,一組吃下來好幾萬,預約直接排到明年,人少客單價高,這樣才賺。」

     

    「這樣喔。」似懂非懂的母親對父親說:「女兒的心意我們就收下。」

     

    「八天七夜那麼多天……要等過年了。」父親喃喃自語。

     

    「老爸,生日快樂!」我跟著拿出禮物。

     

    「你刮鬍機不是壞了?這個是最新款的,這個鍵可以……。」我拼命解釋功能,好掩飾我的心慌。

     

    慌什麼?

     

    慌自己的禮物不如安知希。

     

    明明我是姊姊,進入職場也比安知希多年,但過年紅包跟節日禮物我拿出手的都差安知希太多,這讓我很自卑,怕父母親認為我沒用,也擔心自己收入沒能提升,我甚至壞心眼地在心中用貶低安知希錢財來源的方式去掩飾不安:就不知道這錢到底是工作賺來?還是被包養來的?

     

    「我還在念書。」安詮守以簡單一句話代表《不送禮物聲明》。

     

    「好,吃飯、吃飯。」父親看似面無表情,但我知道他內心歡喜。

     

    「知雅,妳不是要創業?剛好妳妹也在,她認識人多,要不要問她有沒有人可以幫忙?」母親看向我。

     

    「我是要做配件,不是餐飲。」我跟安知希關係依然是相敬如冰,叫我跟她搭話?別了吧!

     

    「她那麼厲害什麼都能搞定,怎麼會需要我幫忙。」安知希在無意間翻了個白眼。

     

    這陣子找工作並不順利,三十歲這年紀很尷尬,想找主管職,但公司普遍傾向內部晉升,如果要向外找人進來空降,我之前待工廠的經歷又不夠突出;找一般職則人家不敢收,就算對方收,薪資我也不滿意,加上我不甘心自己輸給邱秉和的選擇,我想證明「我很棒!是你看走眼」,如果再從基層做起,不就代表「我不怎樣」而邱秉和不選我是對的?

     

    對能力的自負加上對感情的賭氣,讓我做出「創業」的決定。

     

    反正留學債務再一陣子就能還清,壓力小很多,所以我決定青年創業貸款,直接貸一筆錢出來創業。

     

    「貸款下來了嗎?」

     

    「還在寫計畫書。」

     

    「妳自己要評估清楚,發生什麼事的話,家裡沒那能力辦法幫妳。」

     

    「我也沒要你們幫忙。」為什麼父親講話總是帶刺?

     

    小時候,我總期待父母親會跟我說:「妳做到了!太棒了!」但只得來:「這些別人早就會了,妳怎麼現在才會?」

     

    我呢?在這樣環境下成長大的我,有成為添柴薪讓營火能持續溫暖的人?還是滅火的那場驟雨?

     

    ◆ 女性太優秀是擇偶的障礙嗎?

     

    台北/二〇一五年十一月/于邤媛二十八歲

     

    剛跟樓管溝通完的于邤媛搭著手扶梯下樓。

     

    「邤媛!」從一樓店櫃走出的男子喊住于邤媛。

     

    于邤媛短暫遲疑,最後還是走上前。

     

    「今天怎麼會來?」

     

    「聖誕檔期的主視覺展區給我們家做,我來確認細節。」

     

    于邤媛任職的公司引進了好幾個國外知名大牌,于邤媛作為陳列督導,時常要到各店鋪確認視覺擺設。

     

    「我來看店內銷售狀況。」男子不問自答。

     

    「辛苦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于邤媛不再多談,急著想離開。

     

    「等一下!」

     

    于邤媛停下腳步,沉著臉回頭看男子。

     

    「都中午了,不如一起去吃個飯。」無視于邤媛的臭臉,男子熱情邀約:「『再忙都要吃飯』,這不是妳說的嗎?」

     

    「再忙都要吃飯」,這是當初于邤媛對男子說的第一句話。

     

    男子先前是活耀於海外的時尚買手,回台後在一間大型品牌代理商工作,因為來往於百貨商場時常遇到于邤媛,久了彼此開始熟絡,兩人都有海外經驗加上都身處設計領域而有相同話題,所以聊得特別投緣。

     

    面對男子的積極邀約,向來反應靈敏的于邤媛這時居然答不出話。

     

    「還是……妳有什麼介意的?」

     

    「介意?我有什麼好介意?」于邤媛像是被戳到痛處而著急否認。

     

    「不介意的就一起吃。」

     

    強勢的于邤媛竟被男子牽著鼻子走,跟在他身後進餐廳。

     

    點完菜後,于邤媛先開口:「百貨公司裡到處都是認識你的人,你不怕被看見?」

     

    「怕什麼?」

     

    「傳進你老婆耳中。」

     

    「我們又沒怎樣,有什麼好怕?還是……」男子意味深長地凝視著于邤媛,笑笑地說:「妳希望我們有怎樣?」

     

    于邤媛撇開視線,假裝想拿桌上紙巾。

     

    男子搶快一步,將紙巾遞給了于邤媛。

     

    「我不想被誤會。」

     

    「妳朋友中都沒有已婚男士?」

     

    「這是兩回事。」

     

    「在我看來是一回事,除非妳心裡有鬼。」男子收起瞬間的咄咄逼人,態度又轉柔和:「對我來說妳是很重要的朋友,我們能彼此激勵、互相打氣,這樣不是很好嗎?我以為妳也有同樣的想法。」

     

    于邤媛壓抑著想脫口而出的真心話:「就是因為能跟你彼此激勵、互相打氣,所以我更無法面對你!」

     

    「我們之間不會怎樣,但又成為彼此重要的存在,這樣不好嗎?」

     

    于邤媛漫不經心地將掉往前的髮絲向後撥,內心卻持續吶喊:「不好!不好!因為我要的遠不只是這樣的關係!」

     

    曾經,曾經,就差那一步,在得知他已婚那瞬間,她有種奮不顧身想將他搶過來的衝動,幸好她及時踩煞車制止了踰矩行為,自那之後她刻意疏遠他,她就怕克制不了自己,他卻像沒事一樣對她死纏爛打。

     

    「我工作很忙過得很充實,不需要什麼重要的存在,再說,你也沒那麼『重要』。」

     

    「不要說反話,受傷的會是自己。」男子一派輕鬆。

     

    她大可直接走人,但她又覺得沒必要如此決裂,不是她礙於情面,是她還期待或許哪天她們之間會有可能,她抑不去「想得到眼前這男人」的渴望。

     

    她對自己是失望的。正因為她曾義正辭嚴讓安知雅面對感情「該捨則捨、當機立斷」,這更顯得她現在的自打嘴巴言行不一,也因此她不敢讓安知雅知道這件事,她怕壞了自己在摯友心中的地位。

     

    結束環遊世界回台後,她的職涯發展很順遂,憑著過人能力迅速升遷,但當她想穩定下來時,才發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單身男生她完全看不上眼,只覺得他們思想幼稚不夠成熟,既然跟他們在一起不但無法為生活加分,甚至要拉著他們前進搞得自己被拖累,她還不如繼續單身。而那些在見識上聊得來,能力跟自己匹配又讓自己崇拜的男生則多半已婚,這讓她陷入擇偶困境。

     

    她最初懷疑是因為自己接觸的人不適合自己圈層,所以才產生這種問題,畢竟她家世不錯,如果專注於認識門當戶對的對象,或許會有不同結果?

     

    幾次接觸下來,原來核心問題不在背景財力,是她期待「精神交流」的重要性多過物質,偏偏她的「勇氣」、「衝勁」、「決心」、「魄力」、「見識」這類被歸屬於「男性化」的特質超出男生太多,因此能讓她看上眼的人就更少,而那些聚齊這些條件讓她欣賞的男人,若無意外,也會是其他女人搶著要的「高分對象」。

     

    既然這些男人擁有著她期待的「勇氣」、「衝勁」、「決心」、「魄力」、「見識」,那麼同樣以這些特質為自身擇偶優勢的于邤媛,在這群男人眼中自然吸引力不高,因為她有的他們都有了,而他們想要的「女性期待」則她未必具備。

     

    于邤媛把生存競爭的那套標準用在擇偶中,這才發現並不適用,規則不是由她說了算,因為感情是相互選擇,她必須遇到也同意她的規則的人才成立。用更白話的方式去理解,那便是:當男人普遍期待女人是柔軟小白兔時,女人大可高喊「我要當驍勇善戰的獅子」,但女人不能逼迫男人的喜好要從小白兔變為喜歡獅子。男人可以在支持女人成為獅子的同時自己還是選擇小白兔,這並不衝突。在這種狀況下,如果有哪個男人喜歡獅子更勝小白兔,那麼這類型男人的數量絕對少過想當獅子的女人,僧多粥少,女人之間的擇偶競爭會加倍劇烈,相對地男人的可選擇性更多,他有權去選擇最符合自己期待的另一半。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優秀女性」往往在擇偶時會面臨更多阻礙,因為女人認為的「優秀」,多半是建立在以男性價值觀為標準的「成就競爭」上,而這些東西對卓越的男性來說,是本身就具備不需要女人再加給他的,一但女人想傾注給對方,就會被男人視為「她是競爭者」,而非「她是對象」。

     

    「在我心裡,我們還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男子態度誠懇。

     

    于邤媛看著眼前男子,他那胸有成足「妳離不開我」的樣子真該死!他若有似無地撩撥她,卻又守在原地不動作的策略的真混帳!但……他的風度還有進退應對確實讓她心動,只是她無法得到他,又做不到狠心割捨他,在她還沒整理好自己前,她能做的就是消極減少跟他的接近,降低自己動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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