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走錯路後，應該回頭？還是找新路走？ #我能從感情中得到什麼？

◆ 妳是否拿「創業」當逃避現實的藉口？

台北／二〇一七年二月／三十二歲

一年多過去了，我依舊單身。

比起單身問題，我現在更需要解決的是創業失敗的「錢途」問題。

提交完《歇業申請》的我離開市政府，不知道是二月的低溫讓我麻木？還是心灰意冷讓我沒了知覺？

對感情心寒而決定全力拚事業的我原先是自信滿滿，認為結合先前在大陸設計出爆款的敏銳度，以及待過工廠製作端的經驗，我肯定能做出成績。沒多久就發現是我太天真，小資本的微量生產最直接的困難就是沒有工廠願意接單，最後苦求終於找到願意配合的廠商，但因為數量不多對方根本不看在眼裡，完全不照排程來，對我是「要不是妳求我，妳那點單我才不接」的囂張氣焰，遇到有大單或急單就把我的東西無限期延後，導致我錯過了好幾次跟合作店家談好的交貨期。

再來，最麻煩的問題在於，因為量少所以生產成本高得驚人，連帶提高販售價格，導致我在銷售上沒有競爭力，與最初計畫相違背的局面勢必得調整方向，但我沒有拓展高端通路的能力，也沒資金去包裝品牌好提升知名度，最後結果就是東西沒賣出多少而卡一堆庫存在家。

意識到情況嚴峻的我有考慮停手，至少我知道不該再堅持全品項的獨立設計跟在台製造，面對吃緊的金錢流，我應該先求快速盈利，買公版或採購海外款直接進來賣是個選擇，但這時我接到來自國外的一個大單，說看了我的設計相當喜歡，想跟我進批貨，這機會若成，正好可以解決我當下的經濟困難。

如果我靜下來細想就會發現事有蹊蹺，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我這時像是看到救命稻草，對「一舉扭轉劣勢」的貪心大過我的理性，滿腦子只想著「錢要進來了」，最終結局就是……。

我被詐騙了。

總是指責父母容易被騙的我，這次也沒有多聰明。

再沒任何本錢能重新出發，失敗得悽慘的我做出歇業決定。

「我要做自己的老闆！」是很多人的創業理由，認為自己創業就可以不再受困於不合理的職場結構，不用再承受上司的愚蠢要求，不用再被同事拖累跟被人際氛圍束縛，能大展長才好好做事。

滿懷熱情的開始是好事，如果沒有思想覺悟並具備對應能力，「創業」只會是煙花即逝的壯麗悲劇，更慘的是……絕大部分的創業者撐不到煙花那一瞬綻放，就在雨中熄滅了手中火光，最後背上債務又難重回好的職場環境。

別拿「創業」當逃避現實的藉口。創業既然是「做自己的老闆」，意味著必須具備高自律能力、全權負責的覺悟、事事靠自己的拚勁，以及有手腕去處理不得不做的事情。

「做自己的老闆」，就是「從被人管變成自己管束自己」，簡單說就是「有管理自己的能力」，等同「自律」：是否能夠克制自己拖延、懈怠的惰性？在沒人督促下，也會積極自主行動？可以分清事情輕重緩急，並排出該做的優先順序？能控管好時間，讓事情盡可能照表進行？

再進一步，「做自己的老闆」意味「全權對自己負責，有事得靠自己」：掌握市場現況，不光只是腦內作業或單純上網搜尋第二手資料，而是有做足功課勤跑第一線的衝勁？沒有足夠資源，也有拚盡全力要開拓出一線生機的覺悟？事情不如預期或遭遇危機，比起自怨自艾，能迅速處理情緒，專注在「該如何解決」之上？

最重要，「做自己的老闆」不代表可以拒絕不想做的事，而是「更要有智慧去處理不得不做的事」：既然以前都不敢開口跟老闆談加薪，那創業後對議價的人是否敢堅持？沒了上司，可是要面對廠商、客人，他們難道就不會給臉色？沒了同事，隨之而來的是管理下屬問題，過去處理不好「人的事」，會因為現在成了老闆就自動解決嗎？。

如果上面問題的回答都是否定或是態度不確定，那把「創業」解讀為「我要做自己的老闆」的人，背後是種逃避心態——用「創業」當藉口，逃避自己不想面對的事：多勞低薪、職場霸凌、權力鬥爭、發展不如意……。

處理職場問題，解決方式可以有很多，絕不是只有「創業」，同樣地，如果認為解決問題只有創業這一招的人，思考模式缺乏彈性，絕大概率會迎來失敗結局。

因為我覺得自己不該屈才，是這大環境限制了我的發揮，我又想證明自己有價值，用事業上的成就去補回我在感情上的顏面，各種自私念頭促使我創業，而這些想法中缺少了最重要的「我準備好了」，所以失敗是應該。

想到好不容易還清留學債務，現在卻又增加新的貸款壓力，我啊，在籌碼不多的人生路上又再次做了錯誤決定。

◆ 對玄學跟命理極端依賴，是因為可以把「為自己人生做決定」的承擔丟出去的僥倖？

台北／二〇一七年六月／三十二歲

虔誠跪在神壇前，我聽著眼前的乩身說著我聽不懂的「天語」。

「妳有二十八個冤親債主在地獄。」站在乩身旁的師姐邊用筆記錄，邊「翻譯」天語給我聽：「祂們在干擾妳的事業跟財運，讓妳工作不順一直破財。」

我像是遇到知音。「對！我工作運一直很差，也存不到錢。」結束創業後我重新投入職場，迫切需要工作賺錢而盲目投履歷的結果，就是在短短四個月內換了兩次工作，最近正在找第三份工作。

「這要靠法會超渡，不然會越來越嚴重。」

「法會超渡？」剛剛師姐說有幾個要超渡？二十七還是二十八個？

閉著眼的乩身又說了一長串的話，翻譯接著說明：「已經跟妳冤親債主談好了，說妳今年中元節會幫祂們報名法會牌位，祂們同意先不影響妳，讓妳找工作順利。」

「好。」光聽到「地獄」跟「冤親債主」這幾個詞就把我嚇得半死，如果能讓事業運變好，我當然同意。

謝過並離開壇前，我到一旁的法會登記處填單，這一看……不得了啊！法會一個牌位要一千五，二十八個不就……四萬二？

上週才在一個命理老師那咬牙買了兩萬多的改運商品，說能幫我斬小人，不然會生大病，現在又要一次性拿出四萬二，這對待業中的我很是壓力。

「能不能先報……十個牌位就好？」我尷尬詢問受理登記的師兄，這是我的極限了。

「都已經下到地獄查了，妳的冤親債主現在知道妳已經清楚有祂們存在，不知道還好，知道後妳還不幫祂們超渡，祂們會更氣妳。」

「要查前不是有跟妳說要想清楚？一但查了還不做的話，妳運會更差。」一旁的師姐加入對話。

是有先告知我沒錯，但……沒想到會有二十八個，而且一個一千五……「可是要一次拿出那麼多錢，我不大方便……。」開口向陌生人坦白自己經濟困難，這真的很丟臉羞恥。

「可以分期，每個月付一點，妳壓力就沒那麼大。」

「妳要想，把業力化解掉，妳運好了就能把錢賺回來。越捨不得花這錢，妳運越難好。」

「我兒子之前到處都求不到姻緣，超渡完冤親債主後就有對象了，這裡的真的很靈！」排在我後面要報名的信眾跟著勸說我。

「那我分六期，半年可以嗎？」一方面是怕如師兄姐說的，現在不做，事後冤親債主會更加報復我，一方面也是希望真能轉運，於是我同意了。

離開宮廟，在站牌前等公車的我趁空檔拿出手機，將剛剛師兄姐叮嚀我的事情打在備忘錄：「子時持香對外向西方拜，然後將符燒化後混水喝，可以讓跑掉的魂回來，情緒就能穩定改善失眠。」

看著手裡那用夾鏈袋包裝的黃符紙，我從沒想過自己會信這些。

小時候看電視上演的喝符水劇情，我鄙視那太迂腐，當初最瞧不起拿香拜拜的我，現在也成了我認定的「迷信」的一員。

有部分理智在質問：這樣真的有效嗎？

又有部分理智說：妳看，祂們把妳的一切說得準準準，如果不是有神力，怎麼可能？

加上對「無形干擾」、「祂們在討報」、「妳不處理會更嚴重」這些說法萌生恐懼，讓我有「寧可信其有」的苟且心態。

我亂無頭緒需要有人為我指引方向，並不是我放棄思考，而是無法冷靜思考：因為經濟壓力而急著賺錢，又因為急於賺錢而無法細選工作，在不適合的職務中打轉消磨掉信心，進而表現欠佳讓職場關係緊張，精神隨之緊繃，緊繃到臨界點後只好離職，離職後又因為自信被打擊而無法爭取好工作，於是工作越找越糟、薪資越來越少……成堆問題像是無數條線打結成團，搞不清楚到底要先處理哪個問題？

一開始是基於「想從不同角度聽取建議」而接觸外力，但各家說法不一讓我更混淆，或許是把問題歸咎到無形原因而卸責「錯不在我」，以及可以把「為自己人生做決定」的承擔丟出去的僥倖，讓我對玄學極端依賴。

我突然能理解為什麼人在脆弱的時候，是最容易誤判而輕信他人，也是最容易掏錢出來的時候，因為這時候只要看到有光，就會認為能拯救自己出離黑暗。

◆ 妳把自己的「命」越算越薄了嗎？

新竹／二〇一七年七月／三十二歲

「之前的老師說，說、說我是乞丐命！未來會無家可歸流落街頭！哇——！」說完最後一個字後，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嚎啕大哭。

邤媛朝著坐在我對面的「老師」癟嘴，一副「我勸不聽，交給妳」的無奈。

「妳的意思是，妳之前去算命，那老師說妳是乞丐命？」

我用衛生紙吸著鼻涕，抽抽噎噎應聲：「對！」

「她簡直是個瘋子，」邤媛一手支著額頭：「到處去通靈、算命，之前還在廟裡拜到一半哭得半死，我怎麼講她都不聽，人家說什麼她就都信，叫她買東西改運她就買，辦法會她就辦，她把花的那些錢拿去投資股票說不定早就賺了，也不用在那為錢煩惱！」

「首先，我要先說。」遞給我新一包衛生紙，眼前的命理老師繼續話題：「我看了妳的命盤，不覺得妳是乞丐命。」

「可是……之前的老師說……。」

「『老師』、『老師』，哪來哪麼多『老師』跟神佛？我看根本就是騙子！」邤媛再次吐槽。

我看了看眼前「老師」，心裡想著邤媛這話不是自相矛盾嗎？今天不就是她把我帶來找這位「老師」？

看出我的疑惑，眼前年紀看上去跟我差不多的老師主動說明：「媛應該有跟妳說我跟她是國中同學，我們很熟了。」

有，邤媛有事先跟我提到有個朋友在研究命理這一塊，所以帶我來跟她聊聊，讓她開導我。

「對！帶妳來被罵！」念完我後，邤媛轉對她朋友說：「妳幫我罵醒她！」

老師非常了解邤媛坦率的個性，只是笑了笑，然後對我說：「我先問妳，妳有遇到哪個老師是百分之百把妳說得準嗎？」

「……沒有。」很準的是有，但要說完全準……沒有。

「既然沒有哪個通靈人或命理師能把妳算得百分之百準，妳為什麼要百分之百去相信他們講的話？」

「……。」我沒想過這問題。

「我想先跟妳聊一些觀念。」

哭累得我有些疲憊，只能被動點頭。

「台灣滿街都是通靈人跟命理師，部分的他們是為了賺錢，但也有很多都是真心想幫助人，所以不是每個都是騙錢，好比說我，哈哈！」老師看向邤媛大笑，同時想緩和現場這混雜著不爽跟悲傷的奇異氛圍。「所以如何『過濾訊息』很重要。」

「一個老師講的話或是提供給妳的建議，取決於他的認知視野，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會有自己的盲區跟立場。認為夫妻吵架就會分手的老師，看到妳命中有衝突，就會說出『妳結幾次就會離婚幾次』的話，妳聽了被影響，一吵架就想『糟糕！要離婚了！』就會用『離婚』的思維去處理，結果當然就是彼此分開。如果妳遇到的老師認為爭吵是能夠避免的，他就會告訴妳該注意什麼，甚至當他說『妳們越吵越有機會理解彼此』，妳聽了是不是就會有信心去解決？面對同樣的事，不同人會有不同解讀，不要盡信通靈人或命理師，妳要去分辨那些話的合理性。」

這話有道理，但是……「命理師是人沒錯，可是通靈人是通神，也會有盲點嗎？」

「妳怎麼知道他到底通的是神？還是鬼？」

「『他們』說他們通的是神。」

「有沒可能連『他們』都被騙？鬼化身成神，然後騙那些通靈人說自己是神？」

這我就不知道了，會有這樣的狀況嗎？

「通靈人能通的神靈取決他們自身層級，神要附體或是要找人指示也會挑，一個人如果滿腦子邪念言行不正，他們能量很低，但凡是正神都不會想靠近，引來的自然是不好的靈，那如果今天一個不好的靈跟妳說話，妳會信嗎？」

我搖頭。

「對嘛！所以祂們就會偽裝成神，反正大部分的人也不會分神跟鬼還有靈。」

「我要怎麼知道到底通靈人通的是好是壞？」照這麼說，有可能滿街宮廟都是惡靈？

「這很難說，而且就算是鬼也有善的，所以妳就記得，只要通靈人的舉止讓妳覺得有問題或是斂財，基本上就不會是好靈。」

看我情緒逐漸緩和，老師繼續說：「還有個觀念妳要矯正：命運不是註定，是妳個人言行導致的結果，也就是妳性格優點跟缺點在不做任何調整狀態下所演變出的總和，這就是『命運』，也叫做『運勢』。就像講話不經大腦的人容易犯小人，不是老天要讓他運不好，是他自己把身邊人都得罪了，自然沒貴人，所以說命為什麼能算得出來？是因為妳始終依照自己性子做事，沒有把優點加大發揮，也沒有把缺點改進，也就很容易被預測。」

「窺視命運的目的不是讓妳心生害怕或一切天定只能順從，是要讓妳更了解自己，知道缺點在哪就能去改變，只要性格變則命也會改，就是所謂的『趨吉避凶』。說歸說，改變性格往往最難，很多人跟我說『好，老師，我改！』一遇到事又控制不住脾氣，所以才讓人覺得命運無法改變，其實都是人沒有積極改變，只好走在被自己引導出的道路上。」

看我的表情很困惑，邤媛插話：「命理不是告訴妳會發生什麼，是提醒妳要注意什麼，如果只想知道命運結果，卻沒有調整自己的意願，那就是『迷信』，迷信的人很容易像妳一樣被人騙錢，被奇怪的老師的話帶著走。」接著邤媛看向她朋友，尋求認同：「我總結的對吧？」

「沒錯。」老師露出「讚賞」的表情。

「要怎麼知道要注意什麼？那些老師都說得很可怕。」說我會窮一輩子，說我運衰很久。

「覺得可怕的話，妳有問原因嗎？」老師沒等我回答便接話：「如果他們告訴妳一堆可怕的未來，卻沒告訴妳為什麼？或是如何避免？那麼妳一定要問。如果對方答不出或態度很差，不管這位老師準或不準，妳都要有判斷力去篩選出對妳有幫助的訊息。」

「很多老師會『販賣恐懼』，或是刻意把事情說得很『玄』，目的是為了增加自己的權威跟可信度，他們未必不好，但妳要注意別被影響。我們這些老師的存在意義是要幫妳找到問題，聽完應該要更有信心，那是因為當妳了解自己可以做到什麼，以及不能做到什麼後，會有重新整頓自己再次出發的動力。」

老師補充：「當然，老師們只能跟妳說大概原因，路要往哪個方向走是妳自己的決定，如何改變要靠自己。」

「她好多故事都超扯！」邤媛指著朋友：「之前我就聽說有個人找她算創業，她建議對方鎖定學生為主要客群，結果對方一直逼問她要如何行銷布局？還有要去哪裡拓展學生群體？」

老師尷尬笑了笑。「再次強調，找出問題所在後，後續的專業問題請找專業人士處理。」需要品牌建議的可以找諮詢公司，有情緒狀況的可以就醫或找心理師。

聊過後，我確實沒起先那麼不安了，但我還是很糾結在「乞丐命」的問題上，於是提問：「妳說我沒有乞丐命，為什麼之前的老師說有？」

「妳真的很瘋耶！剛講那麼多都沒聽進去？」邤媛又要抓狂。

「我是不知道為什麼妳會被判定為乞丐命，妳要去問那位老師，我可以跟妳分享的是，很多運勢好壞判定是基於古代的價值觀，許多古代認定命不好的女人，她們的性格放在現代是有主見、原則，甚至事業運很好，但這些女人在以前就會被視為『太有想法、難控制』而『剋夫』，畢竟那時社會只期待女人聽話、會生、任勞任怨，所以妳的『乞丐命』也許是不同時空背景下的解讀差異。」

老師彷彿有回答又彷彿沒回答我的疑慮，我很想要一個確切保證：「我是好命還是壞命？我有自己上網查，發現我有很多煞，是不是不好？」

「不要聽信網路的片面言論然後把自己套入，網上內容只能給概況而忽略每個人的差異，與其一知半解地去相信『怎樣的人就會怎樣』，還不如什麼都不要想，好好過日子比較實際。」

「至於『好命』跟『壞命』，妳的標準是什麼？有錢人家也會生出為非作歹的孩子，不過人家一生衣食無憂，你說他差嗎？但『光是有錢』就好嗎？不要被『好壞』侷限，然後自怨自艾。」看我還是講不聽，老師的話說得重：「命理是了解自己的方式之一，顯示妳該學習的『生命課題』，不要在命運中彰顯優越感，也不要透過運勢去證實妳自卑的合理性。」

「嗯。」我被「不要在命運中彰顯優越感，也不要透過運勢去證實妳自卑的合理性」這句話激勵。

「好！還有問題嗎？」

「沒有。」不對……「等等！我還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這陣子到處問、到處算，會不會命越來越薄？」

「為什麼大家總認為『命會越問越薄』？是因為被心理暗示。命運取決於自己，當妳聽從了某某老師的建議，甚至認為他們這麼講是對的，妳就會循著他們的話發展，反而喪失了人生主控權，妳做出的是『他們的選擇』而不是自己的判斷，最終結果就是不如妳預期，產生『命越問越糟』的感受。再次強調！『過濾聽到的訊息，留下對自己有用的』非常重要！」

「我沒問題了！」這次，我好像有了一點點勇氣！

「做人要有責任感但不要有負罪感，凡事盡力而為，事後不再責怪自己或任何人！妳可以的！」

◆ 你這傢伙！難道不知道自己擋住了我的光？

中部／二〇一七年八月

「走！我們去環島！」因為邤媛這一句話，我倆結伴搭著火車南下。

跟邤媛那位專門研究命理的朋友聊過後，我不再到處算命跟通靈，不是因為知道命運的可能性而安心或放棄，而是醒悟到自己其實只是想從別人口中聽到想要的答案好增加信心，並非真的想「被幫助」，抱持不正確的心態無助於事，就算別人說我運好或運不好都是虛幻，自己不去實踐就沒有意義。

儘管有了覺悟，但「找不到工作」的壓力讓我胃疼，拖了很久才去就醫的結果就是胃潰瘍。邤媛知道後，拉上不情願的我硬是踏上環島旅程。

「妳煩惱半天也改變不了事實，還不如放空自己再重新出發。」

「沒工作怎麼有辦法放空？」環島的吃住行也要錢，現在日子「只出不進」，多花一塊都讓我煩惱。

「不試怎麼知道？就是做不到才要趁這機會學啊！」邤媛趁機調侃我：「妳都沒工作那麼久了，也不差這一兩個禮拜，這比妳到處買開運商品跟算命划算多了。」

沒有特定目的地，我們靠猜拳還有擲骰子決定下車站點，為了配合我，邤媛遵循每日的花費上限，吃住盡可能簡便，步行多過搭車，有時迷路也是種風景。

「能喝嗎？」看我把買來的果汁全混一起，坐在台階上吹風的邤媛露出反胃表情。「認識妳那麼多年，我一直覺得妳是個怪人。」

「妳不懂，這是人間美味。」特別是在現在這鄰近傍晚時分，太陽就要落下，面對公園大草坪那一望無際的廣闊然後一口喝下，心情舒暢！

「妳怪得讓我無法理解，但也不影響我喜歡妳。」邤媛難得感性：「反正在我眼中，妳的『缺點』都是『特點』。」不是因為獨特而喜歡，是因為了解而喜愛。

「妳怎麼了？」雖然邤媛的話讓我感動，但她的異常更讓我擔心。

自從知道邤媛從公司離職，然後向我提議環島，我就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只是問了她也不答。

「啊——！」邤媛對空大叫。

「太大聲了啦！」雖然這公園人不多，還是有人在看呀！

「啊——啊——！」邤媛越叫越大聲。

「邤媛！」被其他人盯著瞧的感覺很尷尬，但我又阻止不了邤媛。

「啊——！」

「啊——！」當恥度到了極限後，既然制止不了，我乾脆豁出去也跟著叫了起來。

「安——知——雅，妳——很——棒！」邤媛看著我笑了。

我倆就這樣大吼大叫了好一會，最後因為聲音開始沙啞才停下來。

喝過水後，邤媛主動開口：「我當了人家小三，然後對方老婆鬧到公司。」

我強壓住詫異，裝得面無表情，比起問東問西或去評價對錯，先讓邤媛把話說出來更重要。

每次發生事情時，邤媛總是等自己消化完挫敗，才以「沒什麼」的輕描淡寫態度告訴我，我常會反省：是不是我不值得信賴？為什麼我沒有可靠到她願意讓我一起分擔？

而我呢？雖然我沒辦法憋到一切平息後，但自己發生事情時，我為什麼總拖到最後一刻才跟邤媛說？

「因為不想讓她擔心。」這是我的理由。

但是，「朋友」不就是為對方人生做見證、陪對方一起哭笑的存在嗎？

人跟人之間不欠彼此一點的話，將來哪有理由找對方還？沒了聯繫那關係不就會消失？是不是我們都太倔強？太自以為是地用自己的立場去為對方想，結果反而把對方推遠？

邤媛接著說明離職原因：「公司是沒說什麼，我也不在意同事眼光，最後會決定離開是因為我沒有了光。」

光？

「我只是將他往我想要的方向去理解，藏在我對他崇拜之後的是怯弱，如果他真的珍惜我，就不會讓我陷入兩難，如果他夠有責任，也不會辜負他老婆，所以他只愛他自己，這道理那麼簡單，我居然到現在才願意接受，跟他關係越久我越累，感覺我整個人都要乾了，所以我想跟他斷得徹底。」

「唉，就當我瞎了眼。」

「愛情是盲目的，所以妳瞎了很正常。」想搞笑緩和氣氛的我，意外說出句頗有道理的話。

「妹妹，妳給我記好！」跳下台階，站起身的邤媛指向前方夕陽。「真心愛妳的人，捨不得遮掉妳一點光，只有不珍惜妳的人，才會取笑妳的太陽！」

接著，邤媛再次對空大喊，以遠勝過剛才的音量：「林硯臣！你這個混蛋！你擋住我的光了！請讓一讓！」

「林硯臣！你這個混蛋！」我跟著喊。管他是圓是扁，讓我們家邤媛傷心的都是混蛋！大混蛋！

「你擋住我的光了，請讓一讓！」

「大混蛋！快讓一讓！」

「誰管你理我不理，愛我不愛，閃一邊去！別擋路！」

「閃開啦你！」

「你已經拿走我的時間，我要好好吃、好好睡，才不讓你把我接下來的快樂也拿走！」

「沒錯！吃飽——睡好！」

就在我倆邊笑邊喊被旁人當傻子時，底下草叢間的騷動引起我注意。

我拉上邤媛下去查看，發現是流浪狗群在攻擊野鳥。

「走開！」邤媛用礦泉水潑向狗群，然後大力敲打瓶身製造聲響。

趁牠們跑離的時候，我趕緊把受傷的野鳥用雙手包裹撿起來。

「怎麼辦？」

「送醫院？」

「動物醫院收鳥嗎？」

「我查查，妳等一下。」

「有了！有了！可以送到野鳥協會！我打去問看看下班沒！」

就在邤媛聯絡協會時，我這才有時間細看手中野鳥，牠身上被咬出的洞流出血，感覺就要撐不下去……。

「對方說可以等我們，讓我們先用紙箱裝著然後帶過去。」

「好！直接去前面便利商店要紙箱。」

「這隻怎麼辦？」要離開時，邤媛注意到草叢堆中還躺有隻土黃色小狗。

「媽呀！」剛那群流浪狗中確實有幾隻小狗，這應該是牠們的同伴吧？看他病懨懨的樣子……「帶上吧？」

邤媛撈起小狗，於是，我捧著鳥而她抱著狗，我倆的今晚為了兩條小生命在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