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2/03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爸爸的女兒

那一刻,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是「爸爸的女兒」。


打從能夠自己填寫父母的個人資料開始,便知道爸爸的工作是一名建築工人,也只知道爸爸是一名建築工人。


在小學求學的每一年的某一天(一般都是年初時),大家都一定會收到班主任發來填寫家庭背景調查的表格。雖然在華小唸書,不過手上的那份表格是馬來文的。


第一次自己嘗試填寫時還只認得「nama」、「keluarga」,於是回到家後問爸爸建築工人馬來文該怎麼寫?


只記得當時爸爸微微蹙眉,不語片刻,爾後擠出幾個字:「寫tukang kayu。」


於是接下來幾年都一直填寫的「tukang kayu」。


隨著升上高年級,掌握的詞彙也多了;還有在電視上看了《Bob the Builder》,才認識了「builder」這個詞。同時也理解了「tukang kayu」的意思。


一直到後來升上中學,掌握的詞彙更更多了,認識了「construction worker」。中學時期填寫家庭背景調查的表格時,也懶得去翻譯「construction worker」的國文該是什麼,填寫好了就呈交上去。


就這樣,父親工作欄的「construction worker」一直填寫到中學畢業。


爸爸的小孩從「不知道」到「知道」耗時了七八年政府提供的義務教育。儘管爸爸母語之外的語文表達坑坑巴巴,不過他對自己有個期許,期許能做到「不讓一樣的情況發生在兒女身上」。


而他的確做到了。


他做到了讓他的小孩離開母語環境後也依舊能夠好好地生活,代他翕動著不熟悉的語言;替他觸摸了異文化的邊緣。


老實說,對於爸爸堅持的「不讓一樣的情況發生在兒女身上」的這條路究竟有多艱辛,以前只能了解到字面的意思。


「你爸爸是一個人做,六個人吃。」小時候常常聽婆婆這麼說。


一直到再次踏上小新生活,投身於同行中的新領域。


過去加入的景觀公司專攻於後期的園藝維護,或修樹;或鋸樹;或砍樹。而目前加入的公司著重於參與協作興建項目,為項目的環境綠化種種草、種種花、種種樹。


從這個行業中的「後期」轉到「前期」一探究竟,除了感到新奇,腦子裡也不斷地有新的行業知識被塞進來。很混亂的同時,在捋清混亂中確保進度循序漸進。


然而要在建築工地裡隨意走動是需要入場證的。於是公司為了著急趕鴨子上架,暫且安排了最基層員工的工地安全相關課程。上課時接觸到「同學們」都在工地裡或工廠里實戰,而自己只是為了拿到工地的自由出入證。


第一天的課程分為兩個部分:理論課和實踐課。上半場坐在教室裡聽讓人昏昏欲睡的理論知識,下半節到模擬工地去預習實踐工地裡的安全守則。


走進模擬工地後,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爸爸曾經說過關於工地安全的考試。那時的他一定不會想到他的女兒也會參與這樣的考試,他的女兒也是。


上完一天的課後,第二天便是考核的時候。理論知識對於被訓練成擅長考試的孩子來說用點心力就可以及格了,至於實操的部分很考體力。吃力爬上鷹架時,腦袋裡突然飄過:「這是爸爸以前每天工作的日子。」


講師注意到了公司準備好的白色安全帽,在實操考試中也沒太講究太為難,隨意給個簡單的也就通過了。在工地裡出入的日子,在考試結束後的隔一天馬上開始。


在工地裡自由走動的第一天,五味雜陳的情緒在內心湧動。


聽著工地裡刺耳的噪音,好難受;看著陽光下漂浮的灰塵,好難呼吸。腦子裡不斷縈繞:「這就是爸爸以前每天工作的日子。」


一直以來都能切身體會到自己是「媽媽的小孩」的這件事。


一來中學時期常常跟著媽媽到菜粄店去打工;二來臨近農曆新年時小瓜們都會忙著幫忙做年糕。打小體驗媽媽的工作,也才能深刻地體會到同食材和炊火打交道的不簡單。


那關於爸爸的艱辛呢?


只有每一次經過蓋高樓的工地時,看著在半成品高樓和鷹架上穿梭的人們,才能略略感到胸口有種說不出的酸楚在流淌。僅此而已。


這一份「只了解字面上的意思」在許多年以後才得以被深化。


真正踏入建築工地的那一刻,才忽然覺得自己真正成為了「爸爸的女兒」。


#awanroom19

#阿婉的十九號房間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