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章-夢境與現實之間
夢境裡,谷秦的意識彷彿被一道無形力量牽引,穿越層層霧氣,來到一片無邊的光海。
光海之中,那道聲音如古老低鳴,在谷秦耳邊響起:「你已通過門檻,得以進入精神修煉場。」
「這裡不是幻術,也不是夢。這是『精神之道』的深層領域,唯有在特定條件下才會打開。」
「你的意識曾在幻術之中遊歷七日,潛藏的感知被喚醒,如今,是你邁向更高階段的契機。」
漸漸地,眼前浮現出一座靜謐的森林,霧靄繚繞,枝葉如煙。聲音繼續:
「你將挑戰三道精神試煉。唯有逐一破解,方能讓『貓步‧藏』昇華為『貓步—無形』。」
「其一,斷念。」
「其二,融影。」
「其三,棄我。」
話音剛落,一面水鏡無聲升起。水面流轉,映出谷秦過往的經歷與內心的情緒——孤單、渴望、迷惘、信任、懼怕……每一道情緒如光影般浮現,又旋即幻化成他所經歷的畫面。
他試著控制心念,讓思緒沉靜,但記憶像波濤般撲來,一瞬間漁夫傳授第一課、與白羽初見、狸丸發動幻術…等等畫面直衝腦門,令他的心境如風中燈火。
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多了一份低沉的溫度:
「你要記住,精神力的修煉,不若力量、敏捷與體魄那般可見可感,它更為複雜——更為真實。」
「若未曾經歷過喜怒哀樂,你的精神永遠無法成熟。」
「沒有人能永遠活在快樂之中——那只是幻想。而過度沉溺悲傷,亦會如淤泥困住心靈。」
「唯有走過情緒的風暴,承認它們、面對它們、再從中抽身,才是『斷念』真正的意義。」
谷秦努力讓自己心平如水,但越是抗拒,情緒的浪潮越洶湧。他眉頭緊鎖,牙關緊咬,卻始終無法平靜水鏡。
「你尚未準備好。今晚到此為止。」
聲音不帶責備,只是平靜地宣判。
整個世界開始崩塌成白霧,谷秦的意識被緩緩推出修煉場。現實中,他的眉心微微顫動,額上沁出一層冷汗,嘴角則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執念與不甘。
這一夜,他未能破關。
但他已聽見了路的方向。
谷秦從夢中緩緩浮出意識。
他還在半夢半醒之間,心中仍執著於再度進入那片神秘的修煉場——但不論怎麼集中精神,那道光,那道聲音,那面水鏡,都不再出現。
一陣懊惱與倦意交織,他最終還是睜開了雙眼。
洞穴裡靜悄悄的,火堆餘燼微紅,其他人都沉睡著。谷秦悄聲起身,披上外袍,走向洞口。
夜空無雲,但也無月。他仰望天際,卻什麼都看不見——今天是新月。連借星辰判斷時間也顯得困難。他只能苦笑一聲,低聲自語:「到底快天亮了沒……」
不管了,現在有件更緊急的事——他需要小便。
谷秦走到洞外,一邊留意腳下,一邊尋找不會讓自己摔下去、又不會太曝露的角落。就在他小心地往一處草叢方向移動時,一道影子忽然從一旁的高枝上掠下。
「誰?」
羽毛震動的聲音伴隨一聲警覺的詢問。
那是一名夜間巡邏中的咘盧族巡守,雙眼炯炯,停在不遠處的一塊岩石上。
谷秦嚇了一跳,趕緊舉起雙手示意無害,「只是、只是出來上個廁所……」
巡守傾著頭看了他幾秒,然後撓了撓羽毛,有些尷尬地開口:「啊……原來如此。抱歉嚇到你。」
「我們咘盧族……呃,通常是起飛前自動排空的,靠的是泄殖腔。」
他咳了兩聲,補充道:「至於你們陸棲族群……如果有什麼特別需要隱密的排泄方式,呃,那你就自己找個草叢吧……注意別踩到我們的警哨繩線,會驚動駐守點。」
說完,他展翅輕拍兩下,又飛回了樹梢。留下一臉無奈的谷秦站在夜風裡,但感覺自己與鳥族距離似乎又近了一點。
「自動排空喔……那還真方便……」他一邊小聲嘀咕,一邊繼續往下走,找尋理想的解放之地。
解決完生理需求後,谷秦沿著來時的路回到洞穴,夜風略顯寒意,岩壁透著乾冷的觸感。他沒立刻躺下,而是靠著洞壁坐下,雙眼瞇著,彷彿還在試圖尋回先前的夢境之門。
他努力靜心,感受內在的波動與氣息……卻什麼也沒有出現,微微皺眉後,忽覺精神像被堵住,無法再深入那片光海。
就在這種半醒半夢、若有若無的恍惚狀態中,他突然聽見一個低沉又憤懣的聲音自洞穴深處傳來——
「你們人類……最討厭了!」
谷秦瞬間睜開眼,身體緊繃,轉頭望向聲音來源。只見狸桑背對眾人,整個人窩在自己的被褥裡,鼻息綿長,彷彿早已陷入夢鄉——剛才那句話,分明就是夢話。
谷秦愣在原地,腦中閃過無數念頭。
「狸桑……為什麼會說這句話?」
過去幾日的相處中,狸桑始終是一副圓滑又睿智的長者形象,說話客氣、談吐中性,看不出對任何族群有特殊偏見。然而這句話卻像從某個深埋的地方突然湧出,帶著強烈的情緒與……受傷的痕跡。
谷秦內心一陣亂動,那種還未散去的昏沉感與夢境中的回聲再度湧上心頭。他明白自己雖然踏上了修煉精神力的道路,但真正的挑戰,或許不是來自幻境,而是來自現實中那些潛藏於不同族群之間的傷痕與隔閡。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輕聲自語:「『你們人類』……到底做過什麼?」
洞穴裡,只有同伴們的呼吸聲與外頭偶爾傳來的風響陪伴著他。谷秦靠著岩壁,陷入深深的沉思,他心中波動未歇——也許,真正的精神試煉,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