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思
飛行季結束了,本該是個放鬆的假日,但似乎還有些事情未了。
「師父呢?」
「一早就出去了,說是去找朋友。」武思回答。
獨留下我和武思兩人面面相覷,她總是開不起話匣子,整個房間裡靜悄悄的,我能感覺到那種難以打破的沉默。
我看得出來,武思依舊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或許也因為我們之間還沒有那麼熟悉。
和聞若、古嬪、古妃相比,她顯得更內向些,她們之間已經有了相互坦誠的交流,而華邦留學生當中,就只剩下她還無法融入。她被師父任性地留下來,成了我暫時的侍衛。
當然,我不是她的主人,她的主人仍然是遠在華邦的聞薰公主,而師父只是委託人,而我,不過是受保護的人,外加她的師弟罷了。
她低頭默默喝著茶,眼睛偶爾瞟向我,其實她只是無意地看著對面,只是正巧我坐在那裡罷了。
「要玩什麼嗎?還是要做什麼?」我試著開口,看看能不能和這位總是冰冷如霜的師姐聊起來。其實我知道她的冰冷只是種呆萌的表現,但她每次都像已讀不回一樣的反應,還是讓我有些失落。
「平時喜歡做什麼?之前在華邦有沒有做過什麼讓自己滿意的事情?」我再接再厲,試圖找到話題。
可是,房間裡依舊一片寂靜,武思只是低頭繼續喝著茶,那深綠色的茶杯看起來有些土氣,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喜歡這麼普通的東西。
「也只有比武而已。」武思突然開口說道,雖然只是簡短的一句,但似乎是在努力和我溝通。
比武啊……說實話我真的不太想,因為她現在還是比我強上不少,每次和她過招我都是來不及反應就被打得滿頭包,總是得靠急救箱來補血,每次都打得自己筋疲力盡。
「沒做其他的事情嗎?」
「沒有!」武思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直接回答。
「好吧,那就來打一場吧!」我無奈地說道。
開始過招後,武思突然問道:「楊徽,為什麼每次跟我對打,你總是被動挨打?」
這不是廢話嗎?如果在反擊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不該碰的地方,那我可就完蛋了呀!
「就因為我是女人?」武思挑眉問道。
「呃……是吧。」我有些尷尬地回答。
「不必要的留情大可不必。」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當你面對一個真正要殺你的人時,你還會管他是男是女嗎?」
「可是現在武思妳又不是要殺我的人……」
這瞬間的變化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武思的眼神從剛才的呆萌立刻變成了銳利如刀的狠勁,那股凌厲氣勢讓我完全不敢輕視,如之前的狂魔狀態。
「這樣呢?」她冷冷地問道,眼中似乎充滿了殺意。
我愣了一下,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壓力瞬間席捲而來。這一刻的武思仿佛真的變成了要取我性命的敵人,讓我無法輕視她的任何一個動作。
「不是這個問題,是怕肢體接觸,讓妳不舒服。」我解釋道。
簡單來說,我其實害怕被誤認為性騷擾啦。
武思收起剛才的殺意,淡淡地笑了笑,「比武難免會有肢體接觸,不必擔心!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生氣的,這只代表我的武功還有待磨練,不是楊徽你的錯。」
「真的?也就是說……」我有些遲疑,這真沒問題嗎?不小心碰到不該碰的地方也沒問題?
頓時,我對比武有了些幹勁。雖然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正經,但也確實激起了一絲動力。
「那師姐,我來囉!」
然而,我錯得離譜。原本防守就已經很吃力的我,一開始轉換為進攻便陷入了更大的劣勢。結果,挨打得比之前還要更慘,這次真的鼻青臉腫了。
「好痛!師姐真不手下留情啊!」我哀嚎著。
「啊!斷了!」武思手中的木芯棉花棒輕易地折斷,我看得目瞪口呆,這讓我不禁想起她之前連洗碗都能把碗給洗碎。
「對不起!是師弟錯了!師姐真手下留情了!」我急忙改口。
說真的,看著武思笨手笨腳的樣子,真的挺可愛,也讓我有些想笑,但再這樣下去,感覺這一整包的棉花棒都要報廢了。
「沒關係啦!我自己來就行了!」我趕緊接過棉花棒,免得再有更多悲劇發生。
隨即武思也沒事了,剛比武完總會習慣去洗澡,而我只能等一下,畢竟得讓她先洗才算盡師弟之禮嘛!
痛!果然還是很痛!果然還是得一步一腳印來,目前而言即使我使用『境界』也沒用,因為武思她也會『境界』,更別說她的武術比我來得熟練,隨便都能打爆我。
由於師父不在,我們只好出去吃飯。出門前我原本想先去上廁所,但後來忙了一會兒就忘了,結果感覺越來越急。
我就近走進二年級一樓的男廁,結果武思卻毫不在意地直接跟著闖進來,讓我驚得差點跳起來。
「等等!好歹上廁所的時候讓我一個人進來啊!」
「有什麼問題嗎?」武思一臉無所謂。
「這裡是廁所!」
「我知道。」
「是男廁!」
「我知道。」
「妳是女生!妳進男廁幹嘛?」
「好好完成任務。」
我整個人都虛了,看著周圍上小號的學長們滿臉尷尬的表情,我也只能急忙拉著武思出來。
「放心吧,我會好好完成任務的!」她在我耳邊認真地說著。
看著她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忍不住歎了口氣,心中只剩下無奈和尷尬的餘韻。
「妳這樣說我反而更不放心!好歹讓我上廁所時一個人吧?」我忍不住抱怨。
「如果上廁所時被偷襲了,你該怎麼辦?」武思毫不猶豫地回答。
妳把這裡當作什麼啊?治安哪有這麼糟!
「所以妳會放我一個人進廁所嗎?」我繼續問。
武思果斷地搖頭。
算了算了!與其在這裡跟她解釋,不如直接回宿舍上廁所。我還是第一次沒辦法就近上廁所,居然得折返回去,這到底是折磨誰啊!
回到宿舍,武思終於沒有再跟著我,因為她知道這裡是安全的。我坐在沙發上休息,心裡鬆了一口氣。
「所以才說不要把我當女人看,我只是你身邊的侍衛,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武思突然冒出這句話。
我整個人都呆了,確實是我太在乎,但妳也要好好考慮到其他人的感受啊,笨蛋!
剛剛那些學長們別提有多尷尬了,尿都差點縮回去了好嘛!
這女人,怎麼感覺還比聞若更難搞!我快暈了!
「你們華邦侍衛都這樣嗎?」我無奈地問道。
「本來侍衛就沒有男女的分別。」武思理所當然地回應。
「廁所也要同行?」我挑眉追問。
「是!」她毫不猶豫。
「那如果是要求做侍女的事或著更刁難的事呢?」我有些好奇。
「雖說那並非我們的職責,但主人的命令是絕對的。即使沒辦法做得盡善盡美,我們也依然會遵從。」武思回答得一絲不苟。
也就是說武思也可能會需要做古嬪、古妃她們要做的事,當然雖說並非她的職責所在,但她絕對會盡力完成。
●
由於不知道武思喜歡吃什麼,因此我特意選了一家充滿家鄉風味的餐館:「上裕華邦餐廳」。紅色牌匾搭配黃金色的正楷字,頓時讓人感受到異國風情的氣息。
進入餐廳後,裡面的服務生全都穿著旗袍或吳服,確實有著獨特的異域風采。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會被這些裝扮所吸引,但自從見識過真正的華邦少女之後,這些刻意營造的風格反而顯得有些違和。
尤其當正牌的華邦女孩武思就在我身旁時,這些刻意模仿的裝扮似乎瞬間失去了吸引力,正如詩句所說「六宮粉黛無顏色」,在她的光芒之下,其他的一切都顯得平淡無味。
一進門,果然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來這裡的顧客大多對華邦的文化著迷,而一看到真正來自華邦的武思,所有視線立刻聚焦過來。
甚至連服務生也不例外。武思那頭美麗的白色秀髮,加上她冷豔的美貌,散發出令人著迷的氣質,很難不讓人為之動容。
「客人,請問是兩位嗎?」服務生有些失神地詢問。
「是的。」我點頭應答。
「樓上請。」
我注意到,服務生的眼神時不時地飄向武思,剛剛那位服務生甚至有些難掩驚訝,彷彿迫不及待地想和同事分享她的感受。
桌上,師父放了不少錢,足夠讓我們享用些比較好的料理。
果不其然,武思偏愛飯類的早餐,直接點了:揚州炒飯、麻婆豆腐飯和三杯雞蓋飯。
而我則簡單地選了中華炒麵,於是便開始等待上菜了。
「總感覺……眼神……」武思微微皺眉。
她對環境相當敏感,畢竟習武之人對『氣』的變化十分靈敏。這些聚焦的視線顯然讓她很不自在,特別是這些目光中帶著的各種情緒,讓她感到格外難受。
果然,武思並不喜歡這樣被盯著看。正常的注視倒還無所謂,但當目光中夾雜著其他情感時,對她來說就是種挑戰。
「楊徽,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們別再盯著我看了?」武思低聲說著,語氣裡透著不安。
我能有什麼辦法呢?也不能強行要求他們不看,再說了,他們也未必有惡意,或許只是單純欣賞武思這如詩如畫的美感。
突然,武思緊緊抓住了我的袖子。這還真是少見,她一向那麼獨立堅強,這回居然依賴上了我。也是,在這讓她感到不安的環境裡,雖說我們並不算太熟,但至少我是她認識的人。
「怎麼了?這麼快就想打退堂鼓了嗎?」我看著武思,故意挑釁道,「武思師姐,妳不是侍衛嗎?要是跟著主人出席某個場合,被眾人盯著看,妳該怎麼辦?」
古嬪和古妃擁有不畏被注視的修養,雖然偶爾也會臉紅,但至少她們總能保持自然自若。
而武思雖然與侍女的身份有所不同,但其本質依然是忠於主人。既然如此,她也應該擁有和她們相似的覺悟。
武思聽進去了,我本以為她會再掙扎一下,或者像正常人那樣找些藉口,但她竟然真的認真聽進去了。
起初我以為她會以師姐的身份反過來壓我一頭,但事實並非如此,她確實是一個相當開明的人。
「再說了,武思師姐,妳會被人注視,是因為妳長得真的很好看,有著非凡的氣質,自然會吸引這麼多目光。」
我先給她一棍,再給她一顆糖,這樣才能讓武思明白,注視她的人並不是因為她有什麼問題,而是她的美貌吸引了大家。
「可是我並不希望這樣,我只是個侍衛,性別什麼的並不重要。」武思低聲說道,眉頭微皺,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安與困惑。
「但其他人可不這麼想,他們只會覺得武思妳是個可愛的女孩。」我笑著回應,試圖緩解她的緊張。
武思的眉頭皺得更深,似乎在努力消化這個觀點,「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她的目光在桌面上游移不定,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所謂入境隨俗呀!既然妳來到中聯,就別想用華邦的那點常識去理解,何不融入其中呢?或許能得到不一樣的感情?」我繼續說道,試圖用輕鬆的語氣來讓她放鬆些。
「感情那種東西,從出生開始就從來沒有過!」武思冷冷地說道,眼神堅定,彷彿想要強行隔絕一切情感。
我很清楚,這只是武思在自欺欺人。在我看來,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感情呢?為了完成任務而如此盡忠職守,難道這不是一種感情的表現嗎?
當然,我沒有急於反駁她。這樣的話語只會踩到武思的底線,反而無法幫助她。
而且,看著她眼中那堅信的光芒,我知道這份信念更多是源自她成長的環境和自身的選擇。
想到武思那單純的模樣,初次見面時她就已經陷入賊人的催眠術之中,這也證明了她確實容易被催眠。
我能感覺到,她總是在自我催眠,強迫自己相信自己沒有感情,現在沒有,以後更沒有,於是她就真的像失去了所有情感那般,如同空殼。
我們之間頓時陷入了沉默。但我知道,這份沉默此刻才是最好的選擇。讓時間流逝,或許能給我更多機會去慢慢改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