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螢幕的光在黑夜裡閃爍，將林若曦的臉照得蒼白。
「妳知道的太多了。」 這六個字在她腦海裡反覆浮現，像是誰在耳邊低語。 她反覆打開、關上訊息畫面，卻找不到發送者。對方用的是匿名帳號，沒有頭像，也查不到來源。
窗外的雨停了，空氣中仍有濕氣。她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也許只是惡作劇。 ——也許是柏言。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立刻搖頭。
不可能。 但她越是這樣告訴自己，心裡那股不安卻越深。
隔天早晨，仁愛醫院八樓走廊。
她走進手術部資料室，戴著口罩和醫師袍。
值班護士看到她，點頭致意：「林醫師早。」 她笑了笑，語氣自然：「主任讓我查上週的病例記錄，有點狀況要追蹤。」
護士點頭，沒有懷疑。
她打開電腦，登入內部系統。
冷氣運轉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輸入關鍵字：「心臟移植、七月十六」。
螢幕上閃過一排資料，然後——空白。
系統顯示：「無此病例」。
她微微皺眉。
明明自己親手參與了那場手術。病歷、麻醉紀錄、檢驗結果——全部應該都存在。
她嘗試搜尋病患姓名「陳永倫」。
仍然空白。
「妳在找什麼？」
背後傳來聲音。
若曦猛然轉頭。
是外科主任沈秉仁。
「啊，沈主任——」
她強裝鎮定，「我在查之前那場移植手術的後續資料，病患的追蹤好像沒紀錄。」
沈秉仁的表情一閃：「喔，那個案子啊。」
他語氣平淡，卻避開她的視線。 「那是特殊合作案，資料被調到院外伺服器。妳不用查。」
「院外伺服器？」
「是啊，新的醫療集團在處理。這種事妳不需要知道太多。」
那句話幾乎與張柏言的語氣一模一樣。
若曦感覺到一股細微的寒意從背脊竄上來。
晚上，她回到公寓。
張柏言坐在沙發上，正看新聞。
電視裡播著醫院與「天穹生技」簽約合作的記者會，畫面中他微笑著與集團代表握手。 標題寫著：【仁愛醫院與天穹生技合作，打造亞洲最大器官移植中心】。
「你怎麼沒說？」她開口。
「說什麼？」 「這個合作案。」
張柏言轉過頭，笑容淡淡的：「新聞都播了，說不說有差嗎？」
「我在資料室查那場移植手術，系統裡沒有記錄。」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仍然平靜：「那是特別案，不對外公開。」
「不公開？可是病歷、檢驗紀錄都要留底，這是基本程序。」
張柏言站起身，走近她，語氣柔和：「若曦，妳是不是太累了？妳參加那麼多急診、還要準備婚禮，別讓自己太緊繃。」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有時候不一定能讓人安心。」他說，手輕輕放在她的肩上。 那觸感一如往常，溫暖卻讓她無法呼吸。
「妳相信我嗎？」他問。
她想回答，卻覺得喉嚨像被堵住。
那雙眼仍然溫柔，可溫柔的底下藏著什麼，她看不透。
幾天後，她接到護士林怡芳的訊息。
「若曦，有件事妳要看一下。」
她們在醫院後巷的咖啡廳見面。
林怡芳神色緊張，把一個隨身碟推到她面前。 「這是我那天備份的手術紀錄，我不知道為什麼系統裡消失了。」
若曦接過來，心跳加快：「妳看過內容嗎？」
「沒有，我只知道那天的監控後來被人下令刪除。」
若曦抿著唇，插上隨身碟。
畫面一閃，是手術室的監控影像。
那是她熟悉的場景——
無菌布、心臟、冷藏箱。 她的身影出現在鏡頭裡，手正接過一個銀色保溫箱。 但下一幕，她的心臟猛地一緊——
影像角落，有個模糊的男人影。
他戴著口罩，背對鏡頭，但她認得那個姿勢。 那是張柏言。
他手上拿著一疊文件，轉頭時，眼神短暫對向鏡頭。
那一瞬間，若曦感覺自己幾乎無法呼吸。
林怡芳低聲問：「他……是妳未婚夫？」
若曦的嘴唇顫抖，說不出話。
影片繼續播放。
最後一幀，是那顆心臟被放入冷藏箱。 旁邊的標籤上，清楚寫著一串代號：「TX-07-H」。
那晚，她幾乎沒合眼。
反覆回想那個代號。 第二天，她登入醫院的內部資料庫，嘗試輸入「TX-07-H」。 結果顯示：
檔案加密，僅限管理層存取。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輸入了她的主治醫師帳號，嘗試破解。
螢幕一閃，跳出提示：
「未授權登入。此行為將被通報。」
她慌忙關掉電腦。
冷汗順著額頭流下。
隔著玻璃窗，她看到張柏言正好走過走廊。
他神情自若，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但她卻感覺，那一瞬間，他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停得太久。
夜晚。
她坐在床邊，手機響起一聲「嗶」。 訊息跳出：
【TX-07-H，不只是病歷。】
【別讓他發現妳知道。】
若曦瞳孔微縮，手顫抖著點開對話框——
對方帳號顯示「已刪除」。
風從半開的窗縫裡灌進來，吹亂桌上的婚禮請帖。
那些請帖上印著兩人的笑臉，如今卻像一場諷刺。
翌日清晨。
她去到天穹生技的外包實驗室。
假裝成醫院派來追蹤樣本的研究員，拿著假的委託單。 前台人員掃了一眼，隨即帶她進入地下樓層。
實驗室的氣味刺鼻，消毒水混著金屬味。
她看到一排冷藏櫃，每個都貼著代號：TX-01、TX-02……直到TX-07。 她的手指顫抖地停在那個標籤前。
門鎖需要指紋。她無法打開。
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時，背後傳來腳步聲。
「若曦？」
那聲音讓她全身僵住。
她慢慢回頭——
張柏言站在門口，手上還拿著通訊器。
他眼神深邃，嘴角依舊掛著微笑。
「妳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只是來找資料。」 「用假的委託單？」
她一時語塞。
他走近一步，聲音低沉：「妳知道妳這樣做，很危險嗎？」
「危險？我只是想知道，那顆心臟，到底從哪裡來。」
張柏言沉默片刻，目光微微暗下。
「妳真的想知道真相？」
「我有權知道！」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他看著她，笑容一點點消失。
「有些東西，若曦，不該由妳來看。」
說完，他伸手，輕輕關上那道門。
金屬門扣合的聲音在空氣裡迴盪，像是一道無形的封鎖線。
那一夜，若曦夢見自己站在冰冷的走廊上，手中握著一顆跳動的心臟。
血滴沿著指縫滑落，落在白色地面上。 她抬起頭，張柏言站在對面。 他說：「這就是妳要的真相。」
她低頭，那顆心臟上，印著她自己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