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練習集中:(三)自由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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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22

走在恆春,有種走在異國的感覺。恆春的陽光和臺北是完全不一樣的。更熾熱、更耀眼,襯得顏色也濃烈了起來。

黑從蕭索的木炭色,變成了八哥的翼羽;紅從褪色的口紅,變成了朱槿與珊瑚;綠不是交通號誌的油漆,而是透光的葉片;至於白色,那更是亮得人睜不開眼。

2022.09.26

好喜歡自然的陽光和空氣。
和待在家中完全不同。

豐富而細緻的感受,聲音、溫度、氣味包圍著我,各種訊號源源不絕地流入。
不覺得干擾,反而十分舒暢。像是把內心堆積已久的沉積物順流帶走,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大腦輕輕的。

走在街上,因為這條路上有著一間中醫診所,所以迎面吹來的風,也帶著中藥味。我喜歡這樣的味道,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聲音在腦中迴盪成畫面。來往的車聲,行李箱的滾輪,捷運的來來去去。煞車,腳踏車的鈴聲,手機講電話的聲音。

感受著整個城市的生活,好像我也活在了其中,成為龐大整體的一部分。從孤絕與抑鬱中離去,飄浮在整個塵世之上。


常常會夢見在城市間飛翔穿梭。
從一地點地飛起再落下,高聳的大樓,並排飛馳的捷運。自由而暢快。

接上城市,就像電器接了地線,那些迸發洩漏的情緒,就流了出去,歸向了城市,保住了自己和身邊的人。

所以要出門。還是得要出門。
單純待在家中已不足夠。
被困在狹小的吵鬧之間,整個人被壓縮得緊緊的。
出門之後,捲鬚伸展,朝向了陽光,迎風招搖。
那才是生活,而不只是生存。

生存很簡單又很痛苦。但生活是快樂的,值得為之付出的。

剝開一切,身處此處,才感受到了活著。

2024.12.07,小說開頭:我曾去過遙遠的地方

我曾去過遙遠的地方。那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天藍了一點,空氣冷了一些,太陽⋯⋯太陽總歸是差不多的。噢,還有人,當然了,他們冷漠得過份,任由我在大街上哭號,理都不理我。

問我為什麼在大街上哭?呃,你知道的,酒精總有一些奇妙的效果⋯⋯嘿,我可不是什麼酒鬼,那次是剛好有人請我喝酒,嗯,我後知後覺才發現他們不懷好意。

說真的,一個沒帶什麼錢,沒有什麼身份地位,長相也⋯⋯不特殊的外地旅客,除了連環殺手以外,誰會對這種人感興趣?我這輩子都沒碰過連環殺手,那次當然也不是。總之,也不能怪我粗心大意,毫無防備。

那是個有趣的組合,一個男的,一個女的。我知道你肯定要先問那女的,金色的短髮,瀏海剪得平齊,眼珠是通透的綠,通透得就不像是會說謊的人——唉,你就說我刻板印象,先入為主吧——黑色的緊身衣襯得她皮膚白皙,粉色的短背心添了份嬌俏,一雙大腿在黑色皮裙下半遮半掩,更是撩人。要說最迷人的,還是她的笑容,就露那麼一點點牙齒,初時含羞帶怯,好像就這麼被逗笑是件難為情的事情,然後不過一會兒就放了開來,連眼睛都彎了起來,就算用手掩住了嘴巴,都還是止不住笑聲。

你知道她沒在看你,但你就忍不住希望她是因為你在笑,希望她漫不經心瞥過的眼神是在看你,就算是在取笑你也好。要不是我多少有些自知之明,我就直接上去要電話了。所以當她主動走來的時候——唉,我還是先說說那男的吧。

那男的長得可親,臉上散亂的雀斑,和我臉上的痘疤可說是有異曲同工之妙;那頭黑色短髮,看得出他努力過了,但還是不受控制地亂翹;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原本就笨手笨腳,走個幾步就絆一下,手上的酒水險些撒在人身上;被撞到的人呢,看到他那灰藍中帶紫的眼瞳,可憐兮兮地望著對方求饒,原本怒氣沖沖的語氣,也忍不住會軟下來,在他連聲的賠不是中,隨意揮手放過他。

我一看他就覺得他應該會和我談得來,不過發現他是和那女的一道來的時候,就又只剩嫉妒了。噢,別那樣看我,我那時候已經喝了一兩杯,腦袋充血,臉頰發熱,醺醺然到覺得世界就該以我為中心。

特別是在那女的——莉薩,她這麼自我介紹——向我走過來的時候。她手上的酒還剩個三分之一杯,檸檬切片好好地卡在杯緣,杯口上的鹽粒缺了一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橘粉口紅印。在這麼近的距離盯著她的臉太需要勇氣了,所以我只好看她手上的酒杯,看酒液隨著她的行進晃盪,等著她走過我身旁,再好好看看她的背影。

我那時候滿腦子在想,應該有個聚光燈跟著她一起打過來,我呢在被燈光外圍照到的時候,也算是在電影裡面露過臉了。或是舞台劇。反正就那一類的。

呃,上電影怎麼就不算世界中心了?攝影機正對著你呢。反正我肯定是不當電影主角的。我也當不了。好好好,你哪天演話劇主角,我會去看的。就算你演顆樹,我也會去看的,可以嗎?

說到哪了?她主動走來,停在了我旁邊。她說,嘿。整個世界突然就靜音了。不然就是我心跳太大聲,或是酒從胃湧上食道,我忙著把它吞回去,所以聽不到其他聲音。

「還好嗎?」她問。

「呃,我⋯⋯」我該請她喝杯酒,還是怎樣?這裡的酒該死地貴,要不是想著在旅行結束前一天把旅費花光,我才不會踏進這裡一步。我已經喝了幾杯?我還沒喝到連這也數不清吧?

「怎麼?」她嘴角含笑,像是聽不清楚,又湊近了一些。

「我沒錢。」這話一說出口,我頓感虛弱無助。太蠢了。情緒上頭,我差點哭出來。

你看,我就說是酒精的影響吧。平常我哪那麼容易哭。

好在她笑了。就像剛才說的,只露一點牙齒,克制而壓抑地輕聲笑著,稍微我對上眼,就扭過頭去,臉頰微微發紅,但還在笑著。

「噢,你真了不起,很少有人能一句話就把她這樣逗笑的。」一道男人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

我轉身去看,雙腳不知怎地打了結,險些跌倒,被他扶了一下。

「不用謝,我異國他鄉的兄弟。」他放開我後,抬手比劃了一下彼此的腿,「以防萬一你不知道,那種跌法是我的招牌招式。」

「他沒說謊,我看過他跌好幾次了。」莉薩接口。

「但不是每次都有個好心人願意扶住我。」他故作哀傷,眉眼下垂,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他身上瘀青多到,上次游泳的時候,有人還問我他是不是有那種癖好。」

「你說太多了。」他對著莉薩,大概是快速地翻了個白眼。因為角度的關係,我沒怎麼看清。然後他又轉頭看向我。

「奧利弗,幸會。」他拿起酒杯中的醃橄欖竹籤,對著我晃了晃,而後小小咬了口,微微皺眉,舔了舔唇,半是嫌棄半是感到有趣地又咬了一口。

「搞不懂你,明明那麼嫌棄,還是每次都點。」

「難道你那種時候,也是因為好吃才舔的?」他比了個手勢。

我是真的想裝作看不懂。

「你剛剛是在和橄欖打招呼,還是在介紹你的名字?」

(未完)

2025.03.10

光從窗戶照進來,就是春天。

這裡的冬天是沒有太陽的,一切顯得冰冷死寂。地面硬成冰面,雨化作雪,聲音被吸納成一片空茫。

獨處其中,不由得對自我存在的真實感到質疑。我真的在這裡嗎?有什麼能證明我真的存在?我是什麼?

坐在房內,一遍又一遍地質疑,最後把一切質疑梳理成文字,編織成文章,折疊成書。書再堆砌成自我。

每過一個冬天,就重新建構起一個新的自己。仿若死亡,又新生。

2025.06.18

01.
厚實的雲為荒廢的稻田蓋上棉被。

02.於六地藏京阪車站

安靜的車站。
溫暖的風帶著濕氣前來。

遠處是機車低聲的嗡鳴,伴隨著汽車更低沉的轟響。引擎往著直線,在平坦而炙熱的柏油路上奔馳。

來不及戴上口罩,就品味起這份氛圍。如夢囈,如哼唱,如每一個迫不及待卻還未完成的心願。

安靜是鳥鳴,是滾動的鐵鋁罐,是IC卡的嗶嗶聲,是皮鞋和布鞋和涼鞋和高跟鞋的韻律,是低聲的交談與咳嗽,是機車、汽車和公車,是被疾駛的軌道,是不會破碎的夢。

03.三室戶寺

長長的石階之後,是撲鼻的花香。
繡球花彼此簇擁,推擠成艷麗的花手水。
一旁長形的黑色塑膠桶,盛放著被淘汰的殘枝敗葉。
香氣的來源,大概是蓮花。艷麗和氣味無關,有時甚至是相對、相斥的。

2025.06.21,於神戶市立森林植物園

就像風晃動枝葉,陽光穿透樹冠落下的光影錯落不定,鳥鳴也如此錯落著。

唧唧唧唧的警戒聲,仿佛口哨一般、婉轉悅耳的求偶聲,穿透性的低沉嗚嗚聲,長短交替的啾啾聲,壓倒性大聲的雞酒乖循環,像在詢問一般的嘰嘰⋯⋯

那麼多陌生的語言,講著我所不知道的世界。從未想過將我排除在外,我卻依然不得其門而入。

2025.06.23

01.於鴨川河畔

河道比想像得寬闊,水流順著階梯落下,無法忽視的聲響,如同奔騰的馬蹄聲。

泛著一股水腥味,不是落葉分解的那種植物性氣味,也不是土壤或青苔的那種氣味,而更接近魚的黏液、蝦的生殻,那種蛋白質略微腐敗的味道。好在,算不上濃重。

更強烈的是草花的氣味,不如蜂蜜或糖果濃重的蜜香,甜而不膩,混在草葉和河水的氣味之中,更添一份清新。


一路上,一直在思考,究竟如何能夠將氣味正確完整地傳達給他人。好像只能使用比喻、比較和不斷的否定——像是這般,卻不如這般如何、介在這和那之間⋯⋯

終究還是回歸到自身與他人的生命經驗。從未體驗過的事物,終究無法以文字如實傳達。言語之匱乏,不過方便而已。

那些來不了現場的人,是幸福還是苦悶?透過文字,少了一份真實,卻多了一份想要傳達的心。讀者在文字中,尋求的究竟是什麼?

=

走在小木橋上,水近得嚇人。橋作為隔離和保護的心理作用,失去了效果。
好像隨時會滿溢而上,淹沒腳背。
當然是錯覺,但文明與自然的界線被模糊,人心的不安湧上。
文明人的自豪與驕傲,在自身的脆弱面前,不值一提。

02.於一之船入町

揮舞著歷史的知識,當作武器,別人也只能奉承著聽著,不然就被指責成是不識貨、不關心歷史、在地、國族、不懂得尊重、學習和謙遜的傢伙。
這樣將歷史作為工具和武器的人,有何值得尊重?不過是依靠他人遵循的常識和個人品格,築起防壕溝和土牆罷了。

最瞧不起自己的人,當然是自己。
不過是自知之明而已。

沒有自知之明的人,連被瞧不起的資格都沒有。

[其他]

01.

每次夜晚走過,都忍不住盯著路燈下的那台冷氣看。白色的冷氣,在時光的磨損下灰白斑駁,卻又被燈光打成了主角。右邊是破損的壓克力招牌,破了一大片,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字來。左邊則是隔壁二樓陽台的盆栽,馬拉巴栗的葉片向旁舒展,得意地展示自己的身姿。隔壁那戶的外牆,是古早的棕色長方形磁磚,溫潤低調的色澤,搭配那一排盆栽,格外有生活氣息。

前面的空地,是個小小的停車場。但總覺得辦個露天電影院,或是放個戲台也不錯。就只是太小了,人們可能得坐到附近的巷道內,才得以好好欣賞。

可惜私人擁有這片土地的人,從沒有過這個意思。它就只是獨立於行走匆匆的人車,一片路邊的風景。

02.

一輛小轎車停在快紅燈的小巷口。蒼藍色的車身,白色的車頂與耳朵,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亮眼。重點是洗得很乾淨。

帥氣的機車,車頭是寶藍色的倒三角,旁邊襯著兩塊銀白。

路邊的理髮店,門窗藍色的框,透明的玻璃上,是比磚紅再紅一些的「理髮」字樣。牆上斑駁的白漆,露出底下黑褐翹曲的木質三夾板,讓人恨不得上手把它掰下來,弄得整齊。

人行道旁的紅漆,斑駁得像是月球隕石坑,灰色的水泥如同一個個菌落肆意生長。裂痕乾脆地劈出了峽谷。不知路邊的小草作何感想。

今天藍色在我眼中特別鮮明。
倒也不是每次熬夜過後都這樣。

同一區的三個鐵捲門,漆的竟是深淺色調皆不同的三種藍。

03.

傍晚的天色,像釀酒剩下的葡萄渣/葡萄皮剝下,果肉上殘餘的紫色漸層,深紫到酒紅。
過了會兒,又變成茶漬般的顏色。

04.

整個夜裡都是星星。地上飛濺的水坑,街上的路燈,映出光芒的窗戶⋯⋯還沒提那被雲朵遮掩的夜空。
她身上串著珠寶,耳垂、脖頸、手腕。海藍色的皺褶長裙,壓在鼠灰色的大衣下。貴氣逼人。

05.

老公公和老婆婆走在方框一般的騎樓下。老婆婆穿著紅色的羽絨外套,老公公穿著藍色的羽絨背心,一左一右,整整齊齊,對稱如意,就像廁所的標示。

06.

清亮的鳥鳴隨著早晨的涼風擴散,寬闊如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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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小說創作思維的教學、讀書心得筆記,也包含身心狀態調整、流程管理,還有一點AI使用經驗、料理與精油調香,以及我自己的寫作練習。 希望所有人都能發揮自己最大的潛力,邁向幸福。但若現實阻礙了它,那我們也只能竭盡所能地跨越阻礙。知識就是力量,思考就是改變,實作就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