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小說 ‧ 乾路加【水神一族】是您為我注入光線，那是名為知識的強光

「小安邊的井水變濁了…」，讀【水神一族】時，等待的都是一種殘缺。

日本小說【水神一族】情節背景被設定在全村移民到北海道白石村的「小安邊」。「安邊」名是原來的家鄉，從大正時代以來有著深不可動搖的敬鬼神「傳統」，村民們稻作為生，種稻必須依賴水源，水源關係著村人的命脈。來到小安邊的村民被稱為「水神一族」，跟其他移民最大不同就是堅信「井水變濁時，水面上站著不捨離去的鬼」。

所以，作者乾路加把內容分了章節。我慢慢讀，似乎認定每一篇都是「短篇推理小說」，然而卻在第一篇就驚豔作者的安排，在最後一篇更巧妙的牽繫完整。【水神一族】就像一個個圈，圈住的情感如同池上的水波，激起，平復，消失…….卻有點糾心，因為離不開的，心有所「屬」的，需要的都是「被理解」來放下遺憾。小說的文筆非常平順，帶給讀者日夜的「景」都十分安心，雖是鬼神話題，讀來不讓人恐慌，這會是我推薦的理由之一。只有不怕，才能思考。

「八尾之眼，象徵著鎮壓鬼神的力量。」「男性為烏目。女性為骸目。」

立志當眼科醫生的醫學院學生八尾清次郎，某天，收到庄一堂哥去世的通知信。他來到小安邊，從此改變他。小說裡，八尾家有些孩子生來便有「眼疾」一直是清次郎想弄清楚的「為什麼」，他自己就是「夜盲症」，白天視力正常，在「黑暗」裡就看不見。八尾家的男孩子有「烏目」者才有資格繼承神社宮司(神社之長)，庄一堂哥發生意外，服侍「烏目大人」的橋野氏「請」回清次郎，因為「安邊井」水變紅色了。

「水守大人」就是具有「骸目」的女子，一般人不得接近。她的眼睛只在黑暗中能看，怕光，一出生就會被「隔離」撫養，傳說中的「水守」都很醜，一輩子，「水守」只聽命於「烏目」。古訓裏，人死而遺念未了會徘徊在安邊池的水面，所以需要「烏目」和「水守」出馬。水源的守護神「水守大人」坐鎮「安邊池」旁，「水守只聽從烏目的命令看鬼；有了烏目的命令，她們才肯說出自己看見的東西。」

清次郎看見了他這輩子看過最漂亮的女人。水守剛剛15歲。「漆黑是甚麼意思？」骸目見不得光，「沒見過光芒四溢的世界，就無法得知黑暗是何物。」清次郎覺得心疼。文前，我還不懂作者乾路加的用心，確有感於他敘事的空靈感，深沉美而不讓人害怕。故事間，慢慢體會出作者寫「烏目」和「水守」交流裡有隱約的情愫，小說的焦點還有些「成長」，不只「依戀」。

「我答應『妳』，有朝一日，我會解開『妳』的痛苦。」這是烏目清次郎對水守的承諾。

【水神一族】小說裡用「事件」來讓新烏目清次郎漸漸「適應」他偶而回鄉的烏目身分。比方說，調查庄一堂哥的「犯罪」，中毒的小男孩的和服補丁和腰間的黑羽毛，放不下孩子的母親，二樓房間裡能遠眺的綠山，到最後自己碰上萬萬沒想到的意外。這些讓人嘆氣的因緣，全都由於人的「不安」，也許作者也想帶給讀者重新審視人生的勇氣吧！

烏目「管」很大，只要「送走」池面上的鬼，安邊井水就會恢復無色清澈，繼續「守護」村民賴以為生的耕作，因此，甚麼「手段」都可以，村民言聽計從。清次郎當然被塑造成好烏目，推理出鬼的不安時，他更想安撫好人。就像他對水守的不放心，每一次看鬼，水守都耗盡體力昏睡；每一次提問，清次郎都憐惜水守活在黑暗裡的孤獨。於是，輕次郎決定開始教水守讀書寫字。「他想把水守從黑暗孤獨的世界解救出來。」

水守的求知慾旺盛超乎想像，他「增廣見聞」還能運用在「工作」上。他沒見過的明亮「世界」和「其他人」都存在著他不懂得「奇妙」，其中，甚至他也從沒機會學過「人類」的感情。水守在空無一物的黑暗哩，依然察覺了時代改變。就從八尾清次郎教他學習開始。水守長大了，變了。不在只是聽從烏目的「籠中鳥」。

你以為寫試讀文的我把【水神一族】描述個大概故事走向就不用買書來看了嗎？作者乾路加最讓我佩服的就是毫不拖泥帶水的想像力了，以至於讓我在閱讀的最後都免不了讚好，我想了想，為了不對作者抱歉，我隱瞞了他用心安排的最大梗，以上，我沒有寫出我最震驚的部分。

水守說：「比起傷痛，我更害怕無知地過一輩子。」水守忍住了烏目對他下手的「傷」和「痛」。他對清次郎說：「我曾經住在孤獨的箱子裡...是您為我注入光線，那是名為知識的強光。您教我的每一件事，都成為了我在黑暗中的明燈。」是清次郎，教會水守名為「哀傷」和「心痛」的情感。和大部分讀者看小說時的感想一樣，「人」和「鬼」的分別對一開始的水守來說從來只是「任務」，他沒有害怕過，因為不懂害怕是甚麼，他曾經給過烏目送鬼的建議有些近似無情狠招，那最後一次呢？

「整個村子裡，沒有人敢忤逆烏目大人。」沒有烏目或骸目出生的以後呢？

「無論如何，水守看鬼，烏目除鬼這種沒有保障的做法，已經不符合時代潮流，我們應當試著找出不仰賴神明也能守護水源的方法。」作者乾路加最後來個轉型正義，比起這看似正常不錯的結尾，他因此創作出一本非常耐人尋的日本味小說，我是大大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