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一種自我馴化的動物。在看完《長頸鹿的脖子》之後

英格・洛馬克，文理中學的生物學老師，同時也教體育課，因為學校的師資不足。度過五十五圈輪紋的英格，擁有喜愛鴕鳥的先生，和一個幾乎想不起容貌的女兒。

在他面前的九年級生是學校最後一批學生，來自德國出生率最低的年度，孩童寥寥無幾。教室裡的觀眾屈指可數，五男七女，共計十二名學生，就是全部。英格對這些學生的認識乏善可陳，即使和他們相處的時間比家人還久。

這本書描寫著英格的生活，以〈自然生態系〉、〈遺傳過程〉、〈演化論〉作為章節名稱，在左側頁碼上還有小的註記：刺細胞動物、天擇、物種多樣性、胚胎發生、擬態、中樞神經系統，彷彿這不是一本小說，而是生物科全書。

或許對英格來說就是如此，生物學就是他生活的全部，至於人際關係、以及如何與人相處，反倒是他不擅長、也沒那麼關心的事。

成為人類的過程艱辛又麻煩，人類發育成熟約莫需要三分之一的人生，一個年輕人要能自力更生，平均需要十八年。其他動物則幾乎是誕生就完成，在出生後幾個小時，就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覓食、狩獵、生存。

人類天生就是沒準備好，之所以活這麼久，只因為有學不完的東西；反過來說，人類之所以求學，正因為本身構造有所不足。

我們必須不斷思考下一步，斟酌如何表現完美。相較之下，動物永遠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者更優秀的是，他們甚至不需要「知道」，他們擁有基因裡的本能。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生物課本裡的這個章節並不會討論人類，因為我們早已自成一格，用迂迴的方式成為競爭下的適者。

和人們的庸碌相比，綠色植物的生活簡單得令人嚮往，不需要進食，不需要採買，不需要工作，什麼事也不需要做，只要躺在太陽底下曬點陽光、喝點水、吸收二氧化碳，就已足夠。

生命的基本原則，是以他者的死亡維生，所有生物都是如此，這是生存者的原則。沒有任何生物能夠完全獨自生存，生物共存的最重要形式就是競爭，還有掠食與被掠食的關係。身為生物學老師，英格在課堂上是這麼教學。

不過還是一樣，這部分並不會討論人類。蹲坐在生物金字塔頂端的人類，不會「被掠食」，也沒有任何生物是競爭對手，那不是我們需要擔心的事。

人類的競爭是完全不同的形式，我們的圖表上沒有其他生物，只有人類：家人、同學、同事、朋友的朋友、另一個城市的陌生人。我們不會「被吃掉」，可是會被孤立／被霸凌／被掠奪／被戰爭，所有的傷害都來自同屬同種的人類。

生物學無法解釋，人類是一種自我馴化的動物，彷彿運行著另一套自然法則。這差異就像英格被問到的那個字謎：「第一個人類，名字由四個英文字母組成。」你的答案會是人猿（Affe），還是亞當（Ad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