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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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做了一場無比長、無比痛苦的夢境。
但身上的針孔疤痕還在,心靈上的傷口依舊沒有癒合。
『你最好在外面那間老公寓再自我隔離一個月再回家。』
即便是疾管局已經認定三採陰性,陳時中部長以及專家小組開會後的親自批示,確認毫無傳染風險的可以在外活動,身邊的家人依舊恐懼著。
『我應該怎麼向我們朋友與同事們解釋我這三個月消失到哪去?』我問著公司的最上層主管,在封口令下,我想得到一點指引,讓我自己知道怎麼去處理這個我想不到答案的問題。
『你跟你直屬主管自己想理由,總而言之就是沒有這件事。』
所以還是由我自己一個人承擔這些嗎?
在自主健康管理14天並回診確認無後續問題後,我認為還是得去辦公室露個面,跟主管討論後續該怎麼辦,以及我消失期間幾個專案的狀況。
自己的責任總是需要自己扛起來。
『哇!!!!!』在我症狀最嚴重期間問我問題的同事看到我的出現,突然大喊了一聲,打碎了我想低調找直屬主管談談的願望。
『你再哇一聲我就揍你。』我宛若炸毛的貓一般瞪著他說出了這些話,我已經當太久的怪物了,任何風吹草動都令我渾身緊繃。
我順手將從歐洲帶回來,已經被徹底消毒且靜置了超過三個月,透過我的生命帶回來的甜點塞給我的後輩,讓她自己看著辦,恐懼著與熟人接觸的我隨即躲進了我直屬主管的辦公室裡。
『抱歉這段時間讓您承擔這些。』我知道這段期間我的主管與後輩承接了我無法進行的工作,還捅出了這麼大的事,對一向照顧我的主管感到無比的抱歉。
『回來了就好,放心交給我,如果你需要就再好好休息一下吧。』他的話依舊如以往一樣讓人心安。
『我應該怎麼跟其他人解釋我的狀況?畢竟上面還是有著封口的要求。』我問出了我心中最大的問題,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就說生病吧!這種事情本來就瞞不住,不要解釋太清楚是甚麼病,我想大家大概都清楚才對。』主管說出了讓我驚訝的話語。
『我還是很怕他們會怕我,對我畏懼或排斥我,我跟他們解釋原因他們能接受嗎?』我不想被當成怪物。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很認真地看著我。『其實大老闆對你的做法是讚賞的,代表公司去跟歐洲的研究單位進行接洽,完成了科技部的要求,對危機的把握很敏感,趁歐洲大爆發前回國,你做的決定都是正確的,沒有做錯任何事。』
或許真的是這樣,我應該沒有做錯任何事吧?
台灣在此波疫情海嘯中因積極有效的措施成為了這顆星球上唯一的安全區,島上的人們依舊持續著疫情爆發前的穩定生活,宛若平行世界。
我的國家在國際上一直是一座孤島,此次出差歐洲讓我感到了這個國家的孤獨。
在疫情中,台灣人靠著自己的努力而成為了一座安全的孤島。
而我這個被疫情奪走了一部份健康與人生的確診者,也成為了2300萬人中一個的孤島。
唯一能與我有相同體驗的,就只有另外500多位,同樣經過生死、與世隔絕、被民眾、朋友甚至家人視為怪物的他們了。
即便離開了那間空曠寂寥的負壓隔離病房,我的靈魂好像永遠留了一部份在那個房間裡,還困於噩夢之中。
原本熟悉的人不再熟悉,我的目光中帶著防備。
「若是連家人都將我當作怪物,其他人能平心面對現在的我嗎?」
「我已經無法再跟以前一樣了,他們能瞭解嗎?」
「他們會關心我嗎?他們是不是只是想讓我幫忙解決他們工作上累積的問題而已?」

唯一能讓我感到真實的,只有被當作怪物的痛苦,以及被利用的悲哀而已。
我的痛苦沒有多少人會關心。
我是這座世界孤島上的孤島,眾人眼中的怪物。
2020/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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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個人於2020年年初期間因出差歐洲,染上武漢肺炎後,經歷逃難、於生死間徘徊、隔離57天後回歸社會的心路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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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等待變成一種生活,我的時間就在那一刻靜止,在這十坪的隔離病房內。 我在世界上的時間一下子跳過了兩個月,在外面的世界,禁口令下我是不存在的。 疾病帶來的痛苦,面對死亡的無助,長期隔離的孤獨,面對社會輿論的恐懼。 我好想讓人能懂,但我甚麼都不能說。
窗,將室內室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我被隔絕在現實世界之外,窗外的,是仿佛觸手可及的璀璨陽光、自由的風、以及人群與歡笑。 『而我的世界只有這十坪大的房間而已。』
『厚~你到底要不要許願啦?』 護理師用著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帶著點怒氣瞪視著我,在穿著戲稱為兔寶寶裝的隔離服下分外明亮。
『我要逃了,這裡不行了。』 做出決定的我在當天晚上再次跟北歐的朋友討論上了局勢,尋求他的意見。 『覺得真要走就明後天就走了,一天成長兩倍,在一周就封城封國了。』 時刻注意著狀況的友人發出了警告。 『It’s now or never.』
『在我來到這裡之前,在座的各位有哪些人聽過台灣這個國家嗎?』 台灣人在這個世界上很孤單。 非常非常孤單。
2020/01/2x 風暴前的天空如此晴朗,白日的藍天與陽光,以及夜晚的地上銀河 沒有人注意到死亡如暴雨雷電般逐漸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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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洛思索一阵,有些不确定道:“师父,会不会是前几日的风灾,把海水卷进了冷凝器进水的高架明渠里,结果海水在冷凝器里受热,盐分堆积之后又受热起了反应,短短时间就把管道锈穿了呢?” 楚先云颇有些惊喜的看着凌洛,赞许道:“呦,小姑娘挺聪明啊!孺子可教也。”他从怀中摸出时计,对凌洛道:“时候差不多,走,咱们
说话间,花想容一众人拆出水管,楚先云带着凌洛上前观瞧。果不其然,这几根水管堵塞得只剩中间一道细缝,管中尽是黄白色硬物。花想容见此皱眉问道:“八爷!您这些日子给汽锅加的是蒸馏水,不是溪水吧?” 八爷是个年纪更长些的男子。他面相淳朴,一看便知是稳重可靠人物。他见此也颇为疑惑道:“都是蒸馏器上当天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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