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世界】登記站

「XXXX年XX月XX日，這天是星期X。」我也想用這樣的形式作為記錄開頭，可是我不知道現在的X是什麼數字。

所有非生活必需的事情，我大部分都不知道。

小小的起居室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一張床，有床墊、床單、棉被、枕頭，這些和衛浴間以及裡面的物品一樣，都是基本配備。

一張椅子，為了可以舒適地往後靠在椅背上看書，我拿繩子將椅腳結構重新綁牢，方法是從工廠學來的，本來是打算累積時數去換椅背更牢靠的椅子，那是我難得願意連續每天都去工作的原因，既然提前得到解決辦法，我也就半途而廢。

一張桌子，和椅子不成套，擺在一起使用顯得桌面有點太矮，我換繩子的時候順便換了些小塊的木料、釘子和工具，手動幫它加高，所以我的桌腳看起來坑坑疤疤地滿是補丁，這些零碎的東西不值多少時數，沒換完的就放著，哪天有需要再說。

希望時數不會貶值，「貶值」這個名詞是我從舊書上看來的，在世界上還有貨幣的年代，價值是每天、甚至每分每秒都在改變，以前的人還真是不容易，要在那樣不穩定的混亂中生活。

要是以後必須用更多的時數去換相同的東西，就和貨幣貶值是差不多的意思，不過我從來沒去注意和記得，哪些東西需要多少時數。對我來說，那是書本裡的名詞，對其他人來說，這概念根本不存在。

看書不是生活必需，這個不能拿來吃、不能拿來穿、應該可以拿來燒但我們並不使用燃料、總之沒什麼實質用途的東西，大部分的人都沒興趣。

既然有書館和書的存在，我就不是唯一奇怪的人，不過是比較少數、少數到稍微有點稀有而已。

磅！磅！磅！磅！門上傳來熟悉的砸門聲，只有一個人會不嫌麻煩地特地爬樓梯到我的門口敲門，而且敲得像是在砸門。

和其他家具相比，門真的是相當耐用。

磅！「該！」磅！「出！」磅！「門！」磅！「了！」要不是門都是用掌紋開啟，我真想打把鑰匙給他，讓我的耳膜少點摧殘。

唯一可以阻止他繼續敲的方法就是老實去開門，我從床上坐起來，確定自己身上的衣服有穿好，再下一個磅！降臨之前拉開門。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好看的眼睛上微蹙著眉，拍門的手舉在半空中。

「我......」還沒想好今天的藉口，就被他無情地打斷。

「我昨天看過了，你的自來水快沒了。」面對他冷靜並且平鋪直敘地描述事實，我選擇乖乖就範，不做多餘的掙扎，而且他說的沒錯，我的水確實快用完了。

每個家裡的水龍頭旁邊都有一個數值表，指針會顯示你還有多少容量可以用，水廠的時數可以換自來水容量，或是瓶裝和桶裝的飲用水。

燈和爐子旁邊有另一個數值表，指針會顯示你還有多少電可以用。

即使是我也不會想拿飲用水來洗手，太過奢侈，我確實是不想工作沒錯，然而那樣非常不划算，去換這兩種水的時數相差三倍，這麼簡單的數學常識我還算知道。至於喝自來水，我很久以前說過一次，差點換來他一頓胖揍，「你以為你有本錢生病嗎？」

沒有，治療超級昂貴，需要天文數字的時數。

前一次被他那樣罵，是因為他發現我的儲櫃裡只剩乾麵條，雖然說單吃麵條容易餓，還是能夠吃飽，這樣的說法完全無法說服他，其實也不能說服我自己，可是那陣子我借到很好看的小說三部曲，徹底廢寢忘食。

他押著我到處去工作（無視我哀戚欲絕地放下手上的書，「我們怎麼沒有那種幾口就能吃飽、還能保證身體健康的食物？」），等我用時數補滿家裡的儲櫃，他從此會來定期檢查。

說實話，我能好好地長這麼大，瞻前顧後的青梅竹馬絕對是功不可沒。

穿上鞋子關上門，我跟在他身後離開家，下樓走過兩個街區，到工作登記站報到。

電廠、水廠、牧場、菜園、農田，不算書館的話，這些是我最常去工作的地方，當家裡的庫存量偏低的時候，就算我不想工作也不得不來（或是被他抓來），生活的必需品就是照明和食物，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我知道有些人很努力地在存時數，為了換更大間的起居室，或是更豪華的家具，我住的那棟樓裡有個鄰居就是這樣，他開關家門的聲音準時地像是鬧鐘。

工作都是以八個小時為一班，每個整點都能開始，隨時都有工作，唯一的規定是下班後八個小時內不得登記新工作，因此那些想要拼命的人把十六個小時當成一天在過。

可是我不想。沒有工作的時候我都待在家裡看書，吃飽，睡飽，在紙上塗塗寫寫，這樣子就是一天。

書看完了就去登記書館的工作，時數可以換借書的權限，或是紙和筆。

專車將我們送到水廠，今天分配到的工作很無聊，水廠的工作都很無聊，我要將第一間庫房的水，搬到第二間庫房，並且要在中間的橋樑上停留足夠久的時間，才能夠通行，是結合勞力和等待的重複動作。

我不知道他被分配去做什麼，大部分的工作都是這樣獨自進行，讓人完全沒有聊天分心的機會，除非你會自言自語。工廠算是例外，反正也吵到聽不見別人說話的聲音，在那裡分心不只是動作太慢這種無關痛癢的問題，是可能會掉手指的，沒有人敢鬆懈大意。

眼前的通行燈還沒亮起，我邊發呆邊放空腦袋地東想西想，想起前兩天自己在紙上胡亂寫下的，「XXXX年XX月XX日」，那是因為我看到一半的那本書，是以這樣的形式作為記錄開頭。

明天去書館工作好了，抄抄寫寫要有趣得多，而且我想知道現在的X，究竟是什麼數字，至於借哪本書能找到答案，我是毫無頭緒。

燈號由紅轉綠，我將水送到第二間庫房，再走回到第一間庫房，持續循環，手腕上戴著工作登記站分發的計時表，錶面上的數字閃爍，距離工作結束，倒數七個小時。

嗨，我是壹肆說，在方格子寫閱讀、寫生活、寫故事。希望你喜歡我的文字，點愛心並追蹤我獲得最新文章資訊。謝謝你，我們下篇文章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