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延聊電影｜《世界上最爛的人》｜日落的這一刻，我的心沒太陽｜院線電影

女主角茱莉望著奧斯陸遠山的稜線，隔著一座悄然無聲的城市，隔了一片平靜無波的水面，隨著太陽的東升與西落映照成不同景色，她彷彿能跨越《犬山記》那座壓抑情感的山巔，「時間」卻毫不留情地劃分著她的「愛」，爛漫的、不羈的、縱情的、傷感的，全都散落在序、跋與十二個章節裡。

「至死不渝的愛」已不再是這個世代的愛情箴言，變了心的、回了心的，茱莉捉摸不定的「心」，成了違逆道德旁人眼中的「爛」，本以為這顆心早已混濁不堪，近看卻是如此純淨無瑕，不被他人銳利的眼光切割，不受普世價值的規制所侷限。綜觀茱莉的「感情世界」，多半是蜻蜓點水，偶有暫且駐足的一葉，她與帶著年齡差的艾克索相戀，一夜情竟發展成將要步入婚姻的日常生活，看著男友的漫畫事業小有成就，自己卻仍在迷茫的摸索，於是她在陽台上點起菸，背影裡很是嫉妒同時帶著抑鬱。想不到她在返家途中誤闖進一場派對，結識了陌生男子艾文，兩人情投意合，說好這不是「偷情」卻處處充填著曖昧，印在手臂上的咬痕、聞起腋下的氣味、觀察彼此小便的荒唐，在花園裡大口吸入對方散不去的菸，在街角不留下聯絡方式的微笑道別，這短暫的交會竟給她帶來無比的自信與喜悅。

此時的茱莉確實動了心，她卻將選擇權交付給未知的命運。沒想到她的「偶然與想像」竟成了真，他們在書店裡偶遇，幻想著奔向彼此的擁吻，在小山丘的台階上幽會，經過整日的思索，茱莉決定與艾克索分手，維繫數年的情怎可能說斷就斷，同時也破壞了彼此生活的平衡，她的執意讓艾克索感到不解，最後仍遵循了她的心意分別。她與艾文陷入了短暫的熱戀，在自戀馬戲團裡做起高難度瑜珈動作，在惡夢輓歌裡垂盪著過重的肉身，儘管二人在一起，仍無法根除她心底的疑問，書寫的文章被誇讚卻成了無心的嘲諷，懷胎生產的焦慮彷彿將她投放進水底，這份不安感卻在前男友的身上得到安放，再次的動搖的心讓她有所領悟，唯有打破這場愛情的輪迴，才能跨過那座高山，於是，她卸下了主角的光環，成了從旁拍攝一切的劇照師，給失落的主角演員們建議，自認為演很爛並不代表演得很糟，而是「保持那種感覺就好」。

《世界上最爛的人》倚著自命不凡的柔情包裹著平凡的憂傷，輕巧下筆繪製了女子將近30歲的成長體悟，愛情自然佔了不小的份量，從《花束般的戀愛》近乎相同的書櫃，到《愛在遺忘蔓延時》倚著肩的雙人座位，似《王牌冤家》道別前的倒地相偎，再到《消失的情人節》凝然靜止的時間。我們以為茱莉給出了愛的全部，實際上她也不清楚自己愛的底線，僅憑著直覺去行動，家庭聚餐上性別差異的激烈爭辯、執筆寫下MeToo時代特有性事的網路文章，對生父的偏愛與不受重視感到氣憤，卻因著祖母輩撐起整個家族感到驕傲。筆者最愛的莫過於他們替茱莉慶生的片刻，蛋糕前哼唱起北歐語的生日快樂歌，茱莉揚起的笑容已是欣慰。觀眾如我則是帶著遺憾在這段時光裡的緬懷，回想起山貓屁屁的星狀眼睛，聽著吞下迷幻蘑菇的幻想曲，拍下舊地重遊愛人的相片，透過色彩斑斕的玻璃紙，讓灰暗的此生有了新光。

瀕死前的艾克索開始回望起自己的人生，觀覽著他所鍾愛的電影，感慨著無法掌握過往的事物，嘴裡叨念著他所熱愛的「世界」已然消失，這個「世界」同時也是茱莉被限縮的那幅遠景，隨著時間推移而放大，「最爛」的我們也一同看見這片「最好」的美景。若有一天來到生死游離的邊緣，我想我會再次複習這部電影的一切，慶幸自己深愛過這樣的世界，活過一生也就足夠了。

🎶延伸聽歌： 落日飛車 《愛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