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XXIX.傳說的英雄

　　索羅走出門前稍早一點，門外的兩人──「洛德。」壓低聲音，莫葉的視線緊緊盯著校長室的門。「你早知道了？黑魔法……」

　　「如果是在說索羅碰到的那個，那只比莫葉早一點點。」氣定神閒地回應莫葉質問，洛德靠著門邊的牆。「如果是想問怎麼解決的，校長應該正在和索羅解釋吧。」她壓低聲音。「你知道的，禁忌不能大聲宣傳。」

　　「是這樣沒錯。」隻手按在門上，腦中仍是中了魔法後全身染血的索羅爛泥似的身軀逐漸失去生命力的癱軟觸感。當時反應最快、喊自己到醫療中心，還直接下達指令給洛德的楚彬──「你們早知道索羅會被……是嗎？」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怎麼可能沒做任何準備。那時候講的那些話只是氣勢啦、氣勢。」洛德的語調明顯悶悶不樂。「再怎麼說，索羅都是我的見習生、還是騎士團內重要的一員啊。」她捏緊手心，離開牆面。「這次之後應該會有什麼變化……我還有事得做，剩下的你就問索羅吧──能講的部分我想索羅都會告訴你的。」

　　意識到室友正在面對的麻煩可能比自己身份曝光還大，莫葉僅是不發一語輕輕點頭。然而──「還有，莫葉。」

　　「嗯？」意料外的指名讓他回過眸，對上的是洛德嚴肅的神情。

　　「你也要小心。」留下一句意義不明的警告，洛德轉身離去。

　　「搞什麼……」糊裡糊塗的警告讓莫葉忍不住嘟噥。不管是在選拔賽上表現沒有異狀卻被黑魔法師找上的索羅、還是洛德曖昧的態度，讓人不明白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首先，完全不會攻擊型魔法的一年級生，被檢舉靠作弊詐贏本來就不合理。再者，如果要用任務證明清白，那個奇怪的黑魔法師又是怎麼知道索羅的事情的？難道騎士團裡有內奸？這跟自己被警告的事情有關嗎？線索實在太少了，可能有的敵人全在暗處伺機而動，情勢如此不利，能做的事情自然有限。雖然不想這麼想──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很可能早已在這次的選拔賽成為了某些人的眼中釘。還在思索，莫葉注意到從校長室出來的索羅是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你們說了什麼嗎？」忍不住開口詢問的莫葉凝起眉頭。

　　聽見問句的室友雙肩震了一下。這反應，是被要求保密了吧。也是，不然校長也不會特地要求自己離席。

　　「說能說的範圍就好了。」判斷索羅與校長的對話或許有部分是女孩子之間的秘密，沒有探人隱私的興趣，莫葉立刻開口補充──然而在這句之後迎來的卻是索羅流下了兩行清淚。

　　「我……不知道……」斷斷續續回應少年的人波浪鼓般搖頭，同時伸手拭淚。見狀莫葉只得搔搔後腦，想辦法開啟下一段話題。

　　「校長跟你說了嗎，為什麼碰上那種邪門的禁忌卻沒事？」

　　「嗯。」莫葉好像在套話，但很明顯是出自於關心與擔憂──這也算是不能說的範圍嗎？索羅並不是很清楚。然而，對象是莫葉的話，要無條件付出信任這件事，無論多少次都辦得到。「好像……跟我的系別有關。」

　　「你的系別？」頓了一會，莫葉壓低聲音。「是可以透露的嗎？」

　　先前因為非人類可用的咒文事件，兩人到資源中心測試系別的時候，魔法總覽那本書曾提過測驗結果旁人是看不見的，莫葉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校長更是提過，對自己的魔法沒有信心的人多半會選擇不透露，索羅很清楚這件事。可是，莫葉曾經對自己透露的事情，是感覺比魔法系別還要更為嚴重，輕易便可能殞命的秘密。想回報莫葉的心戰勝要透露系別的不安，索羅垂下眼簾，輕輕開口：「息……」剛吐一個字，莫葉便變了臉色。

　　「等等。」他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旁人後，才再次壓低聲音。「這個系別，不是隨隨便便會出現的──」雖然至今為止那些不可思議、完全不像初心者的魔法能力，都說明這個事實得以成立；雖然面對致死率幾乎百分百的黑魔法也成功度過難關這點代表索羅本身的魔法能力不容小覷；雖然這樣有很多事情都說得通，比如那些從沒聽過的咒文跟感應危機的能力──「而且超級厲害啊！」

　　「欸？」魔法總覽上顯示過的內容、校長的提醒、卓根的報告，以及莫葉的詫異，預料外的反應讓索羅腦袋逐漸空白──「可、可是，那是因為我拿到的……筆記？上面是這麼寫……」

　　「你以為只要有咒文就能施展出來嗎？沒有那個才能的話是用不出來的，不信我試給你看？」聞言不禁失笑，莫葉再次對於當初只看了一眼紙條而沒記住咒文的自己感到懊惱。如果更早一點知道的話，說不定就能夠迴避掉一些本不會遇到的麻煩。而且，現在這種狀況──大膽地推測索羅被盯上的理由之一極有可能是因為過於強悍的系別，莫葉緊盯著眼前的人。

　　延伸出所有魔法系別的母系「息系」，是傳說一樣的存在。基本上曾經擁有過的人數，用一隻手就數得完，息系更是唯一一個沒有辦法當作應用系學習的魔法，可說是妥妥的規格外。而正因為本人沒有這些知識、性格又如此畏縮，即使身懷這麼強力的系別卻不被採信也是沒辦法的。洛德是不是早就看出來了才會推派索羅成為騎士戰的代表？而如果這個人真的是息系魔法師，所謂的一公尺魔咒，會不會是為了防止被抓或是被暗算而下的某種魔法……

　　「不、不用的……」搖頭拒絕莫葉的提議，索羅垂下視線，「沒關係。」比起弄懂自己是什麼系別，索羅有著更在意的事情。「我……想找卓根老師，請教他一些事情。」

　　「下午的課上完順便過去吧？比較近。」

　　「嗯。」沒有過問、也沒有提出異議，莫葉的貼心令索羅忍不住感到溫暖。「謝謝。」意識到時，已經開口向身邊的人道謝──預料外的謝聲令莫葉頓了一會，才返以微笑。

　　決定之後行程的兩人照常上課與用餐，直到預計要去找卓根老師前的課程。當節課上的是近代史，老師在課堂上提到了一名傳說的英雄，並且強調自從他的事蹟被記錄在近代史上後，就成了每年筆試的必考題。該名英雄喚做盧文涅特，是原世界最大一支妖精族的族長。他的功績顯赫、戰鬥能力所向披靡，在十數年前忍辱負重、臥底敵營並取得了叛亂份子的情報、讓叛亂份子剛要起兵時便被擊潰，是為了守護原世界和平而奉獻身心的英雄，並且現在仍為了和平而持續努力著。

　　「盧文涅特……」低聲復述傳說的英雄之名，索羅眨了眨眼。這發音相當耳熟──是因為在這裡很有名嗎？似乎在哪聽過、又好像在哪讀到過……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跟老師賣力講述的不太一樣。並不是指老師講的跟課本上記載的不同──那種感覺，更像是心底無聲地在吶喊──課本上所記載的根本就不是真的。

　　「至於叛亂份子，是在『莫魯族平定』之後隔幾個月，為了替這個部族發聲而集結的。」近代史的老師還在教授，他翻開教科書的下一頁，旁若無人似的繼續開口。「以平定的事情為導火線，試圖叛亂的人們在當時攻下了『神聖御魂之塔』，讓世界一度陷入危機……」衝擊的事實在課堂上被老師輕易道出。

　　『莫魯族平定』這件事，對於這些人跟同班同學而言或許只是歷史、只是在講述已經從世界上消失的一個部族，但是……但是──緊捏著手中的筆，索羅努力克制顫抖。身邊的少年正是這份殘酷現實中劫後餘生的人──每一天都會重播的世界史節目、教材上揮之不去的叛亂份子與滅族的哀傷歷史，他究竟必須面對多少次這種只能沈默吞下的殘忍呢。

　　轟轟作響的腦袋沒辦法繼續接收課程。直直盯著桌面與課本，索羅的頭越來越低，內心滿溢著「不是那樣」的尖叫與吶喊──「索羅。」不知道過去多久，身旁人的喚聲拉回注意力。至此才意識到教室內只剩下自己跟莫葉，轉過臉的人神情滿是愁雲慘霧，莫葉見狀不禁失笑。學校會有這種課是早就能料到的事，為什麼這個人看上去卻比自己還要難受？「下課了。不是要去找人嗎？」聽見提醒終於回神的索羅胡亂點點頭表示明白，立刻闔上課本站起身，卻因過於匆忙而向前摔。「喂！」不假思索扶過來的舉動讓索羅只感血液直衝腦門──

　　完了。

　　大難臨頭似的仰起臉試圖查看會有什麼悲劇或不幸，卻是在過了幾秒後仍什麼也沒有發生。

　　溫暖的熱流縈繞過來，彷彿在吟唱鼓舞人心的歌。意會到什麼的索羅愣愣地對著那雙直率的藍眸開了口。「莫葉……帶著劍，嗎？」

　　「嗯？是帶著沒錯。」至此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觸碰索羅卻沒有任何意外，莫葉亦面露驚訝。「難道說──我怎麼沒早點發現？」從訝異轉為笑容，他拍了一下索羅肩膀，後者亦只是出神地緊盯帶來奇蹟的劍──「肯定是被保佑著，沒想到還有這種事！」帶著亞奧劍竟能抵擋一公尺魔咒，早知道這件事情就不用讓索羅擔這麼多心了。「走吧，去找卓根！」「嗯！」

　　意料外的發現令氣氛緩和下來，重新出發的兩人甚至沒有意識到彼此過份親暱的距離。跟上領路的莫葉一同前往卓根老師所在的辦公室，抵達門前的索羅嚥了口口水。

　　希望晚些想問的問題，得到的答案不會太過可怕才好。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