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子〉我承諾，我會努力當個讓你能繼續信任的人類

過年前一週雖然天氣很冷，大家為了過年，忙著總結一年並做好放假前的種種準備，歡歡喜喜的過節氣氛倒是十分熱烈。我早早訂好下去南部的火車票，為了趕火車先請了週五的半天假，接著只需要跟著公司的流程，參加沒有尾牙的年度頒獎典禮、領年終，就可以搭火車下鄉好好放個大長假了。

計畫如上。但是在倒數放年假的三天前，我在半夜聽見床腳傳來賈思嘔吐的聲音，立刻驚醒。起身探看，牠吐了兩次，我便起床清理嘔吐物。賈思是隻表情很豐富的小狗，牠的大眼傳達著無助與不適，我一邊觀察牠一邊清理，看了看時間，凌晨一點多。

安撫發著抖的牠回窩裡躺好，賈思不安地坐起身不願躺下，想必腹痛難受。什麼事也不能做的我又躺回床上，直到聽見牠移動離開窩的腳步聲，接著噗噗兩聲，牠拉肚子了。我打開床頭燈，見到牠帶著懼怕的眼神回頭看著自己拉出來的東西，我為了防止有吃屎前科的賈思掩蓋證據，趕緊把牠帶離排泄物並立刻著手清理，夜裡特別寒冷，但我得開窗換氣。賈思就算回到窩裡也無法安心躺下，肚子不斷發出很大聲的咕嚕聲，不斷發著抖。這可不行，我趕緊上網查查這時刻還有沒有動物醫院可以急診，結果好死不死剛好過了凌晨兩點，正是這一帶的動物醫院能急診的最晚時間。我不死心地打了動物醫院的電話，果然沒有人接了。

賈思發抖應該不是冷，而是痛。我下了這個判斷。
看著賈思無助的眼神，聽見牠肚子又出現咕嚕巨響，再心疼仍無法有所作為的我明明有睡意，腦袋卻因憂慮而無比清醒。又歷經兩三次賈思又吐又拉的情形，甚至在排泄物裡看到血絲，我一邊安撫著賈思，一邊祈禱快一點天亮。我拜託老天爺把賈思的不適讓我這個人類分擔吧，反正人類肚子痛有24小時急診可以去、有救護車可以叫。巫里離開我前的那幾天歷歷在目，我閃過許多不好的念頭，但看賈思精神狀況很好，牠這麼堅強，唯一的依靠就是我這個廢物人類了，我也得堅強才行。為人父母是這種感覺嗎？面臨孩子病痛卻無能為力的時候，心裡那股焦急簡直難以言喻。

凌晨三點多，賈思在窩裡時不時挪著身體，甚至坐起身發抖。反正我也睡不著，乾脆離開溫暖的被窩陪牠坐在地上好了，拿了坐墊靠著床挨著牠坐著，一向黏人的賈思自動爬到我的大腿上窩著。我要是不舒服會變得很敏感，不希望有誰碰我；賈思與我完全相反，牠需要很多人類的關懷能量，所以我輕輕撫著牠，希望多少能讓牠安心。這期間牠偶爾因難受而起身換姿勢，忍下嘔吐感後又回到我腿上。我們就這麼半睡半醒地撐到天亮。

這附近最早開的動物醫院是九點開門，我在九點前抵達，獸醫助理見我不顧冷冽天氣這麼早出現，機車踏板上的紙箱有隻小狗，便早早開門讓我進去，喚醫生出來看診。醫生雖如網上評價所述般語氣冷漠，他聽了我的描述，在觸診過後告訴我有兩種可能，一是腸胃疾病，另外是臟器發炎。前者可以立刻處理，但若懷疑是後者得去更大的醫院做精細檢查。為免擔誤病情，他建議我儘快前往。

到了另間動物醫院掛號，這間醫院也如網路評價所言，看診速度非常慢。早上只有一位醫師當值，這時又有動物在急救，就像急診室也要驗傷分流，賈思的精神還不錯，好像無法插隊。但是賈思在動物醫院等待期間還是吐了一次(待在紙箱裡的牠不斷試圖把保暖用的舊衣蓋住嘔吐物，我才發現牠有吐)，噴屎一次(牠看起來真的是忍不住，屎是用噴的…)，旁邊帶動物來看診的飼主沒有生氣，好心掏出一包濕紙巾給我擦拭。

等到快十一點，終於輪到賈思看診，趁抽血檢驗等待報告之際，我見賈思一直想逃出去，便出動物醫院放風，只見賈思找到柱子立刻大尿一波。見牠此狀我心生愧疚，毛孩子不會說話，我以為牠又拉又吐是脫水狀態，想逃出動物醫院只是因為牠平常怕看醫生，怎麼沒想到牠是想尿尿才一直想逃出門呢？這時牠又忍不住拉肚子，先拉了血便，再來乾脆拉血了。

我真是心疼死了，帶著自責心情回到動物醫院，趁醫生來櫃台之際告訴她賈思拉了血便，醫生回我會盡快幫牠看診。終於等到報告出來，沒有其他發炎症狀，接下來就是打止瀉針、補水點滴、止痛針等等。這期間聽得見隔壁診間傳出的飼主哭泣聲，由於我也經歷過那個過程，明明正在幫懷裡的寶貝保定打點滴，卻為隔壁的動物鼻酸。我想，忙碌穿梭這兩個診間的嬌小獸醫師想必比我受到更直接的衝擊，她卻仍然穩健地幫賈思做治療，溫柔地安撫這個怕進醫院的小狗乖乖就範。賈思咬了她，她卻說：「這孩子咬得很客氣呢，只是警告而已，沒有真的咬。」

做完所有治療，我在候診區等藥，已經中午十二點多，是動物醫院的休診時間。我見到一名黑衣男子進來，助理會意後帶他進去，沒多久就見他抱著一個紙盒出來，飼主跟在後面哭泣，想起往事，我的心也跟著一沉。

本來想說賈思若是要住院，下午就回公司上班，甚至還想到過年若是要回診，不如取消車票不回南部了。醫生開了藥要我帶賈思回家，這期間注意牠飲食和吃藥，應該就沒事了。既然可以帶回家，我便傳訊告訴同事說我下午直接也請假了。賈思這麼黏人，牠要是看到我可以安心一點，那我務必得陪著牠。

這起事件不只讓我想起巫里離開我的種種事情，也讓我想起當初領養賈思時的心情。那時我還割捨不了對巫里的思念，對於這隻初來乍到、個性和我毫不相像、對誰都充滿熱情的小狗，我懷疑自己是否能真的愛牠。和賈思一起生活兩年了，牠依舊是熱情活潑人人愛的帥哥賈思，但我也發現牠其實還是在某些小地方，表現出對我比較不一樣的態度，比方說我想賴床就託媽媽帶牠出門大小便，牠穿戴好牽繩卻跑回房間找我這類事情云云，我想牠的確是真心信任我的，我在牠心目中應該還是有比較特別一點，比別人再多信任一點。

醫生說賈思應該是急性腸胃炎。也幸好過年期間可以緊迫盯狗，還能整天黏在一起，除了煩死人的鞭炮聲讓牠很不安，待在溫暖的南部讓牠的健康很快好轉。賈思寶寶，我很抱歉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應該要多花點心思注意你的。今年可能已經九歲的你雖然才來我們家兩年，我們能相處的日子卻好像開始倒數了。我承諾，直到結束的那一天，我會努力當個讓你能繼續信任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