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棍如何度過至暗時刻？| 隨筆

1513年，馬基維利從監獄開釋後，馬上寫成了《君王論》。他肩膀依然痠痛不已，因為他曾經至少六次，以手腕被反綁在背後吊起來的方式遭到刑求。這就是他歷經的艱難和痛苦。但在寫給朋友的信中，卻用輕鬆的口吻，描述他所受到的折磨。身處獄中一片黑暗裡，「吹口哨自娛」，是他的特異功能。他渾身散發的「喜感」，倒能抵擋憂鬱的襲來。

馬基維利，鼎鼎大名，聽了大多耳熟能詳，因為他是名作《君王論》的作者。他當年官拜佛羅倫斯共和國秘書廳的高級秘書，能力高超，口才一流，深得上司的信任，也招來同事的嫉妒。他也是外交家，時常出使外國，密談要事。

他聲名狼籍，要歸因於《君王論》這本大作。年輕的法國總統馬克宏上台之後，也把它列入推薦書單。有位熟悉的臉友，將書名改譯為《惡棍手冊》，真是神來之筆。如此一來，惡棍的祖師爺就是馬基維利，書中教導君王如何耍詐，即使為達目的，暗地使出陰謀，都在所不惜。

從西方文化來看，第一位陰謀狡猾的高手，當推奧德修斯，導演了木馬屠城記，使得希臘聯軍毀滅特洛伊城。他也因此觸怒了眾神，不得不漂流海上十年，才得以回到老家綺色佳跟老婆團圓。途中遇到巨獸、妖女，暗礁、漩渦，都一一克服難關。希臘人認為他具有狡智，如果說往後有接班人，那就是非馬基維利莫屬。

提到馬基維利，說他是賭徒，一點也不過分，他經常出入賭場，吆五喝六；說他是浪蕩子，也可以成立，焦慮不安之際，習慣到花街柳巷，貼近鶯鶯燕燕，尋歡作樂。經常出入社交場合，心血來潮，追求貴婦泡妞撩妹，是家常便飯。憑藉了三寸不爛之舌，能言善道，講起故事來，詼諧逗笑，甚至穿插一些黃色橋段。

他出使伊莫拉期間，迷上了一位有夫之婦奧蕾莉亞。一面跟公爵商談秘事，一面策劃如何引這位夫人上鉤。他對她當面唱起情歌，甚至不時贈送禮物給她母親卡泰麗娜夫人，目的就是穿針引線，促成兩人共渡良宵。本來快要成就詭計，但有一晚他請身邊跟班皮耶羅帶禮物過去，想不到半路殺出程咬金。

有時候，馬基維利自我感覺良好，自認為是調情高手。他相信，有女人緣並非是長得帥，而是他令人愉悅的談吐、他的智慧以及輕鬆自如的處事方式。他捕捉到夫人的笑意和柔情，這表明她對他並非無動於衷。最後，正確的答案，竟然是這位帥哥皮耶羅，利用當晚跟奧蕾莉亞夫人搞上了，甚至滾床單。主人多日來的心願，落空了！

主人懊惱之際，心中大罵她母親是老鴇，照理說，應該歸還銀製手飾，而皮耶羅只是一位十八歲的毛頭小子，也沒有付出半毛錢，竟然得逞了，而他使出討好女人的渾身解數，竟然人財兩失。不過，奧蕾莉亞夫人喜歡上帥帥的小鮮肉，則是不爭的事實。

在佛羅倫斯，說你殘忍或是無能，都不會有人嘲笑，但情場翻車，而且被年輕的跟班後來居上，則會被嘲笑，一旦這段糗事傳出去，簡直比送命還淒慘。兩人互相告別時，當下拿錢給皮耶羅，當封口費，同時警告他，要在社會上混日子，是需要朋友的鼎力相助。

他領悟到光是咒罵埋怨，是無法消除心中的傷痕。首先，他認為沉默是金，不要宣揚出去，而且自己應該置身事外來看待此事，彷彿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一般。此時，他有一妙計湧上心頭，準備對耍弄他，譏笑他的人展開報復，因為整個事件可以編成一齣戲劇。神思飛揚之際，蘊蓄著惡意的快樂便在臉上綻放出笑容。

這部戲的內容，奧蕾莉亞會更純真，更柔情，而跟班皮耶羅則被塑造成製造騙局的老鴇。他扮演瀟灑的美男子，利用這場騙局，以達到目的。

馬基維利這則尋花問柳的故事，有些人不相信，如日本作家鹽野七生，但英國作家毛姆閱讀不少珍貴資料，創作出長篇小說《彼時此時：馬基維利在伊莫拉》。

這部小說呈現馬基維利擅於處理糗事，同時利用頗有喜感的故事，以消除心中的羞辱和傷痕，從而避免憂鬱襲來。他除了寫歷史、政治論述，也創作散文、詩歌。要是他活在當代，應該沒有意願找心理諮商師，畢竟「故事」最能發揮巨大的療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