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

疫情偷走了時間。

這兩年，重複做著毫無新意的事，鮮少出門，時間飛快流逝，彷彿連春夏秋冬都停止更迭。

細雪飄入寂靜的車站，冰冷的風從四面八方襲來，無情地拍上肌膚。明明是下午兩點，世界卻被一層濾鏡籠罩，灰暗不明。

電子顯示台上顯示下一班列車還要二十分鐘才會進站，我選了最近的位子坐了下來。

仗著來旅遊過好幾次，我對自己有莫名的信心，總是不安排任何行程，按照心情決定下車的車站，決定要做什麼，因此現在也算是個流浪的旅人。我吐了一口氣，一邊注視眼前那些如雲朵般的物體，一邊思考接下來的計畫。

坐在我身旁的老奶奶戴著深灰色的毛帽，伸手調整纏繞在脖子上圍巾，然後向我搭了話。這是疫情後她第一次遠行，第一次來到這個國家，花了二十個小時，經歷兩次轉機才抵達。

當時的氣溫是零下五度。我們談寒冷的天氣，談好吃的食物，談去過的景點，談一個人旅遊，談這該死的疫情。

「你接下來要去哪裡？」奶奶問我。

「不知道，還沒想。」

「喔喔，你這孩子。」

「我都是想到什麼才做什麼的。」

「那不會有錯過什麼，或留下遺憾的時候嗎？」

我歪了歪頭。

「沒關係，我可以再來，畢竟現在大部分國家都開放旅遊了。」

她點點頭。

「你說你喜歡動物，對吧。」她邊說邊拉開褐色皮革手袋的拉鍊。手袋看上去已度過漫長歲月，卻沒有破損痕跡。

「是。」

她遞給我一張動物園門票，時間是明天，地點從飯店附近車站搭車過去約一個半小時，用上一天的時間算是完美計畫。

「這個給你吧。」

「……你不去嗎？」

我的內心被驚訝塞滿，因為我一直想去這個動物園，只是還沒思考出要安排在哪一天。

「我太累了，時差耗盡我的體力，我想我也沒有多餘力氣再搭車過去。」她站起身，「你拿去好好玩吧。」

電車與鐵軌摩擦的聲音漸漸滑入月台，奶奶拖著緩慢的腳步走向那條鮮明的等候線。

「我把門票錢給你吧。」我說。

「不用了，如果這能讓你開心，我也會很開心。」

電車的車門緩緩打開，冷清的車廂被白熾的燈光照亮。

「享受年輕的時光，不要變老，因為一點都不值得。」

這是奶奶上車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像是用盡她今日份的餘力。

疫情偷走我們的時間，但我的兩年與她的兩年卻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