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也是需要練習的-拉達克03

前年經歷一段困難的人生低谷，
沒想到憂鬱症、躁鬱症也會找上對自己的樂觀滿有信心的我。

那段時間腦袋總是混亂，總覺得空氣好悶，
嘗試了很多平靜的方法，但都沒有辦法觸動到心裡，
症狀發作時還得吃藥才能跟亂跳的心臟、還有過度換氣而發抖的身體抗衡，
冥想引導聽在耳裡也變成喋喋不休的噪音，
傾聽自己、感受察覺之類的都顯得雞肋多餘。

引導靜心的背景音總會說：「跟著我一起感受你的呼吸...」

但這在躁鬱的我聽來只會冒出自暴自棄念頭衝破理智：
「什麼深呼吸嘛！感受屁！練習屁啦！」

事過境遷，我一點一點一點恢復，但對於呼吸這件事還是抓不到要領，
安靜的、悠長的、單純的吸吐，我大多時候還是坐不住，
身體跟四肢上總好像有小螞蟻走過的搔癢，
我仍沒有深刻的體驗過什麼是深呼吸之後的神清氣爽。

而初來乍到高海拔的拉達克，它馬上給我上了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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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 01 / 22
興奮的踏出拉達克列城機場，
眼前是萬里藍天、還有環繞整個小城的雪山，
我滿心歡喜、情不自禁的吸口氣，就要發出「哇～～」的讚嘆時，
一股刺骨、冰冷如刀鋒般的冷風猝不及防的鑽進喉嚨、鼻腔、胸腔、頭頂，
眼淚鼻涕隨著激烈的嗆咳噴出來，冰冷的體液附著在臉上隨即開始凍結，
沒想到會忽然如此狼狽，我長大嘴巴想要吸氣，
然後我發現很幽默的，我吸不到！空氣太薄又太冰了！
我搶在嗆咳間的吸氣在此刻顯得蒼白無力，
直覺告訴我再這樣下去我氣喘要發作了！
我轉身跑回身後的門內，這裡空氣的溫度稍稍高了一點，
再試一次！

終於，搖搖晃晃的穩住自己時，牆上的溫度計顯示零下-18度，
「好喔，我累了」
拉達克全域海拔大約3500~7000公尺，而列城是適應高海拔的第一站。

然後...嗯...我還是小看了冬季高海拔的威力...
可能是前幾天沒睡好 ; 可能是今天凌晨三點就起床了 ;
也可能是一到旅館就全身鬆懈了，
房間在三樓，我揹著背包就卡在樓梯間，
雪靴跟兩層厚褲子更讓我舉步維艱，
大腿抬不起來、腳步沈重、氣喘吁吁、頭昏腦脹，
每踏一階膀胱裡的尿就隨波蕩漾、泛起漣漪，（預防高山症的藥超利尿）
這體感像一口氣衝上我曾經六樓頂加的租屋處的喘與飆汗。

再終於一番搗鼓安頓好，我跟旅伴喝上了熱巧克力，
我才不管現在是不是晴空萬里、陽光正好呢！
我需要睡覺。

「欸！不可以睡！」我張開眼睛看看我的旅伴，以為他在開玩笑

「起來！你的嘴唇都變紫了，醒來跟我一起呼吸！」

旅伴拿出血氧機夾在我的手指上，
血氧數值顯示90%（正常應該95%以上），
我馬上醒了！這不是開玩笑啊！別弄不好，
好不容易到了拉達克結果真的高山症啊！

「要習慣每次吸氣都要胸腔充滿氣」
「身體還沒習慣這裡的空氣跟溫度，現在睡著的話呼吸會變淺，
越睡越缺氧，高山症就會發作了」

好的，再怎麼睏我都不敢現在睡著了，
我們乖乖的待在房間，
不停的提醒自己要深深的、長長的吸 ;
然後再提醒自己不能急的緩緩、長長的吐，
看著彼此的嘴唇一下紫、一下紅 ;血氧數值一下高、一下低，
終於幾個小時後身體跟血氧都回穩了，
太陽還掛在藍天上，我們決定去附近散散步。

在小巷弄中穿梭，長著長毛的狗兒們毛瞇著眼睛曬太陽，
人們好奇的看我們怎麼會在大冬天來到這裡？
小朋友害羞的跑來跟我們握手（猜拳輸了被其他小朋友慫恿），
幾個喀什米爾人愜意的坐在路邊玩桌遊，
到處懸掛的＊風馬旗在陽光下飄動，
我興奮的到處跟路人喊著＊「Julley！」打招呼，

結果就是：
呼吸的節奏在短短十分鐘的路程中徹底亂掉，
我又開始喘起來、耳鳴嗡嗡、頭頂發麻，
正想喊暫停原地休息時，
一間被頌念聲包圍的寺廟出現在眼前。
下午的列城裡，大大小小的佛教寺廟唸經祈福，

大媽大叔熱情的把屁股下的紙板分給我們一起坐，
專注唸經的僧侶；拿著轉經輪繞廟的大叔；默念的大媽、
趴著曬太陽的狗尾巴隨著經文誦念的節奏搖動；
溫暖的陽光曬在房頂上跟每個人的背上；
每個人都閉上眼睛、專心的聽。

那麼多人的地方寧靜至極，
只有平穩悠長的誦念聲像音樂一樣流淌，
偶爾幾聲鳥鳴跟風聲為空氣帶來了一些脈動，
薄薄冰冰的空氣裡，我的呼吸漸漸與誦念聲呼應，
我閉上眼睛、打開耳朵。

沒有刻意、不用免強、也不用控制，
耳裡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聲音，但又互相平衡共振。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的喘息漸平、手腳溫熱起來，
背部跟頭部隨著飽滿的一呼一吸而舒展，
可以感受到臉部的肌肉下血液在流動的酥麻感，
沒有睡著，
但就好像在一個溫暖的下午睡了場很沉很沉的午覺，
這是好久好久以前的記憶、好久好久沒有感受過的舒暢。

我張開眼睛，眼前一片清亮而飽和，
映入眼簾的是身旁大媽看著我的笑容。
「Julley」大媽輕輕的說。
「Julley」我也輕輕的說。

順遊世界 - 拉達克 03

＊風馬旗 - 西藏文化的五色彩旗。風馬旗上印有經文，風神可接收風馬旗的訊息再將好運跟祝福帶給萬物。

＊「Julley」 - 拉達克語的打招呼/問好，有時也有謝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