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首

面首，教育部國語辭典如是說：古代專供貴婦人玩弄的美男子。我首次對這個詞彙有印象，全拜《鏡花緣》之賜。

《鏡花緣》第五十回，林之洋一行人離開小蓬萊，返抵天朝的回程不幸於兩面國遇盜，米糧、衣箱及船上三位妙齡女子皆被擄走。大盜假意將三人送與其妻作為侍婢，內心實有非分之想，不料其妻稍一試探便露出真心話，兩人為此大吵一架，誰知大盜居然懼內，不但吃了一頓教訓，還自請處分，讓小嘍囉前後一共痛打一百大板。那婦人吐屬頗為文雅：「總而言之，你不討妾則矣；若要討妾，必須替我先討男妾，我才依哩。我這男妾，古人叫做『面首』：面哩，取其貌美；首哩，取其髮美。這個故典並非是我杜撰，自古就有了。」

我覺得納妾和面首同樣錯誤。

李汝珍儘管對婦女當時的處境充滿同情，卻依然很難抗拒社會壓力，即便只是大盜之妻口頭嚷嚷，仍極力強調「自古就有」，也算是另類的託古改制。《鏡花緣》裡的女兒國性別相反，但弱勢性別的處境相同。林之洋因販售貨物之故，被女兒國國王看上了，強制留人不說，還將林之洋梳妝打扮、穿耳洞，甚至纏足。平常大剌剌、略顯庸俗的林之洋，一再掙扎抵抗卻擺脫不了眾多宮娥的強悍，又熬不過毒打、倒弔的苦刑，只能數度放聲大哭，最後湖海豪情，變作柔腸寸斷。這段性別錯置的遭遇因作者以詼諧的文字呈現，乍看非常有趣，細想卻十分心酸，多少婦女承受相同的痛苦，卻只能暗夜飲泣？幸而後來唐敖以治河之術，向國王贖回林之洋，唐敖還因而戲稱林之洋為「纏足大仙」。女兒國故事是《鏡花緣》最精采的篇章之一。

身為一個相對進步的民間學者，李汝珍反對男尊女卑的社會現狀，藉由林之洋的離奇遭遇，具體描繪當時婦女在身體上所受到的壓迫。然而他並不認為女兒國的女尊男卑是更好的方式，林之洋眼中「看那國王雖是少年美貌，只覺從那美貌之中，透出一股殺氣……」將近三百年後的我，儘管無需纏足、接受教育、擁有工作能力，比起前代女子幸運不止百倍，卻依然覺得男女平權還有很多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