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igia》Ch.3 Avaritia 貪婪 20

路爾斯沒命地四處跑著。

「危險！有危險啊，大家快逃！」

儘管他不停高聲呼喊，但不論男女老幼，就是沒一個人把路爾斯的話當一回事，每個人也帶著鄙視和嘲笑的臉來看他，就像在看鬧劇那樣。

「喬治！」路爾斯在人群中看見了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喬治，這兒快要崩塌啊，快幫我叫大家逃吧。」

喬治只是稍為轉了臉，斜眼看著路爾斯，他臉上那個冷笑是路爾斯熟悉的表情，從小到大喬治也是用這種眼神看他。

「老爸！」遠處還有另一個熟悉的身影，路爾斯急著往他跑去：「老爸，有危險，所有人都會死的，老爸！」

路爾斯焦急地呼喊他的父親丹尼爾，可是丹尼爾只是一臉冷漠。

「這種事，別來煩我。」

同樣是熟悉的說話，在路爾斯印象中，這是丹尼爾對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我是認真的！」路爾斯再也禁不住怒火：「為甚麼你們從來都不聽我的話！」

丹尼爾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路爾斯，旁邊的喬治也一樣。

「反正你們都不相信我！」路爾斯眼內翻滾著憤怒的淚水：「反正你們都不相信我！」

淚眼朦朧中出現的是一個高大的背影，那個路爾斯以為自己早已不再在意的身影。

「站住！」路爾斯清楚記得這個畫面，接下來這個人便要從他眼前永遠消失，所以他的雙腿已在大腦發出指令之前，全速跑上前去，拉住那隻帶紅色蜘蛛紋身的手腕：「不準走，你聽我說——。」

他慢慢地轉過頭看向路爾斯，那雙介乎紫色和藍色之間的眼睛還是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別再讓我看見你這張蠢臉。」可惜他的下一個動作，卻是狠狠地甩開路爾斯，那力道之大，比他曾經撃在路爾斯身上的重拳還要超出不知多少倍，路爾斯沒法招架，退開幾步之後仍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只得目送那個背影遠去。

「為甚麼？為甚麼你們每一個也不願意聽我說？為甚麼你們每一個也不願意正視我一眼？」

「路爾斯，你還好嗎？」

就只有一個人向路爾斯伸出了手，他身上穿的藏藍色西服讓路爾斯覺得一陣心安。

「安傑爾先生。」路爾斯喊出這個名字，雙眼亦隨之睜開。

在他眼前的，卻是喬治皺著眉的臉：「爸，他醒來囉。」

路爾斯眨眨眼整理著思緒，他想坐起來，但腰間的痛楚立即提醒他身上受的傷並不輕，他只能慢慢地轉動頸部來環視四周，自己身處的準是醫院病房，除了床邊的喬治之外，還有兩個人在這兒，其中之一，正是站於床尾遠處的丹尼爾，他背向著路爾斯，所以路爾斯未能看見他的表情，只見他那雙繞在身後的手，正緊握著拳。

「爸……」路爾斯輕聲叫喚了他，但丹尼爾卻全沒打算要轉過身來看路爾斯。

「你到底在幹甚麼了？」喬治的語氣帶著責備：「你就老是要為我們惹麻煩。」

路爾斯根本沒有心去聽喬治的訓話，他的視線落在最後一人身上。那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就只站在最遠處的房門旁，他臉上有擦傷的痕跡，身上穿的黑西服也沾了不少灰塵，但最過份的是他竟然在抽著煙，就在病房之中。

「那人到底是誰了？」路爾斯已經碰過這個男人不止一次，先是在戴維斯的辦公室，然後是剛才，就在那個可怕的施工地點旁。

「他是我僱用來監視你的私家偵探，」丹尼爾終於開了口：「詹姆斯——」

「拉莫斯先生，還是讓我自行作介紹吧，姓氏冗長，很難發音對吧？」

那男人竟然膽敢打斷國際知名企業拉莫斯集團的總裁——丹尼爾・拉莫斯的話，還逕自走到路爾斯床邊。

「叫我JM吧。」他說，邊謎樣地笑著，邊自顧自拉起路爾斯那根本舉不起來的右手：「很高興認識你，小少爺。」

路爾斯被他呼出的煙噴了一臉，禁不住地咳嗽起來。

「我就直接說吧，」丹尼爾轉身厲聲地說：「你給我立即離開倫敦。」

「為甚麼？」路爾斯立即反問。

「我等下會幫你辦手續，我跟奧斯陸那邊的醫院聯絡好的了，醫療專機明天就可以來接你。」

丹尼爾只是純粹在下達命令，根本不是回應路爾斯。

「甚麼奧斯陸？」路爾斯不敢在父親面前撒野，只能把滿腔怨氣轉往站在一旁的JM，怒瞪了他一眼，才說：「還有甚麼監視？這是甚麼意思？」

「還不是因為你屢勸不改啊。」喬治搶在丹尼爾前面說：「你今次闖大禍了。」

「我闖甚麼禍？」路爾斯只能嘀嘀咕咕，他只是一心一意想要救人，為甚麼又變成了闖禍呢？

「閉嘴，」丹尼爾卻連那種低聲的抱怨也不容許，厲聲大喝說：「甚麼也不要問，總之你明天就走。」

我不去！

可惜這怒吼只能在心中迴響，路爾斯完全不敢出言頂撞他的父親。從小到大，丹尼爾一直是路爾斯的恐懼，那個稱為父親的人所給予他的，從來只有冰冷的背影和拒絕的眼神，他頒報的任何一個宣言都是命令，路爾斯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為甚麼？這是路爾斯一直以來的疑問，如今他也清楚聽見自己的聲音又再一次提出這個從沒答案的問題。

讓他在你面前屈服，命令他聽從你的話，不就好了？

同樣是自己的聲音，不過路爾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想法。

路爾斯突然感到前額一陣刺痛，陌生的聲音則在耳邊低語，聲量雖小，但每一個發音都像刻在路爾斯腦內那樣清晰。

「kneel ng listen l' ya ulnah」

無意識之間，路爾斯竟然跟從腦內的聲音，唸出這個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句子。

告訴他，你要甚麼。腦內的自己又再次發出指示。

「我不去！」這次終於是真正的怒吼，路爾斯拼盡命高喊，連喉嚨也感到刺痛：「我那兒也不去！」

路爾斯全身都因緊張而繃緊，如果他的手還能動的話，他大概會緊握著拳頭。可惜現在只有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痛，還有害怕也令他呼吸困難，但既然話已說出口，路爾斯也只得硬著頭皮，準備在丹尼爾的責罵響起時，奮力和他一戰。

然而丹尼爾竟然沒說話，他連半個字也沒罵回來，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路爾斯。

路爾斯完全不能理解目前的狀況，父親雖然冷淡，但絕不是罵不還口那種人，現在他竟然連一句話也沒說，意外的路爾斯只能轉而看向喬治，怎料連喬治，也流露著和丹尼爾同樣呆呆滯滯的神情。

簡直就和剛才路爾斯夢中的場境完全一樣。

「好吧，那就不去好了。」丹尼爾的語氣仍然嚴厲，但內容卻完全出乎路爾斯意料之外。父親決定了的事，從沒有人能改變，路爾斯的雙眼瞪得渾圓，連嘴巴也合不上。

「喬治，幫我取消那班醫療專機吧。」丹尼爾說得非常認真：「既然沒事，我就回去公司了。」

「嗯，爸，我和你一起走吧。」喬治則像個應聲娃娃一樣跟在丹尼爾身後離開。

「他們……」路爾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到底怎麼了？」

「是你對他們怎麼了。」留在病房中的，就只剩那個自稱JM的金髮男子，他以看著怪物般的眼神直盯著路爾斯：「你果然已經跟那些東西接觸過了嗎？」

「你說甚麼？甚麼東西？」

「常理以外的力量，我稱之為外力。」JM拉來一張椅子，坐在路爾斯身旁：「簡單來說，我看得見一般人不知道的真實，所以……」

JM揚揚眉，又取出另一根香煙點上，然後才把路爾斯的手機拿出來，塞到他手上：「你可以告訴我啊，慢慢說不用急，我們有很多時間。」

路爾斯低頭看了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正是一條發送者不明的訊息。

「第三個是A，下一個也是A。」

再次抬頭，JM的臉已經在他吐出的白煙中變得朦朧，路爾斯根本無法認清他的真正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