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根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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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映照,晃亮臉面心房,洋洋,暖暖。

「哎呀!」首先聽到大人慘叫聲。 緊接著「哇哈!」聽到小孩們歡呼聲!

黑暗中,小孩們馬上腦筋飛想,又好玩了,舊燈籠還在嗎?舊火把還能用嗎?趕快,找啊,可是……看不見啊。

別急,大人不是來了,手上還多了盞晃悠燃著的蠟燭。三五小孩衝上,護著燭火防著風,深怕它熄了。 小手的影子,把四圍的白牆瞬間遮暗,弄得大人只好把手上燭火舉高高。

停電這玩意兒,可讓文明立刻消失,跌回洪荒世界,也可讓習慣燈光的雙眼,瞬間成了瞎子,老覺摸到的只是大象的某一部分。 

跟著燭火轉看,大人手上那燃著的蠟燭,已黏站在桌上了。兩個大人,幾個小孩,很自動,全移來圍坐在桌旁。看著燭火輕搖,淡煙微吐,四周圍全靜下了。

人,大概,也有趨光性吧。 看見光,就不害怕了,看見光,就溫暖了。外頭颱風的風狂雨驟,那,他家的事,管他的!

當孩子時,碰到晚上停電,就會覺得那亮著的蠟燭,可以把父母兄弟姊妹,一大家子全聚在一塊,有種永不分離的安全感。

那會兒,說真格的,還挺希望電別來太快。 那種溫馨,窩心的感染力,就靠那飄忽的丁點燭光映照,晃亮在每個人的臉面心房,洋洋,暖暖。

要是剛好在冬夜碰上停電,那小燭火亮著的桌腳邊,多半有一瓦盆,裡頭有幾塊黑炭燃著,噼噼啪啪,火紅閃爍。寒風從門窗隙縫呼嘯竄入,偶而,吹飛彈跳幾點星火,一家人圍著炭爐,搓手取暖。那寒冬,再寒再冷,都會暖暖和和的度過。

小時候生日,要能從大人手上接過一顆糖果,一塊糕餅,保可雀躍三分,高興萬分。 長大些,知道生日可慶可祝, 見到有人家有生日大蛋糕慶生,而大蛋糕上還插了幾根紅蠟燭!蛋糕,讓人流下妄想的口水,紅燭,讓人感到奢侈的溫暖!咱窮小子碰上生日,可是連海綿小蛋糕都買不起的。 

情人,愛人,日光燈下談情說愛,沒多少情調,冤家,怨偶,光天化日裡吵鬧,沒事也變有事。 但,點上根蠟燭,燭光美,氣氛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乍昏乍亮的屋子裡,眼底下似乎只見潘安美男,身子旁似乎也只有西子美人,相看兩不厭,心花朵朵開。 吵不起也罵不來,多幸福呵。

洞房花燭夜,紅燭高燒,燭花嗞嗞,心跳噗噗。 挑燈花,剔燭心,我心中有妳,妳心中有我,長長久久,一世夫妻七世緣,一夜夫妻百日恩。看那燭影搖紅,有情人終成眷屬,多羅曼蒂克!

不巧,夫妻有時天各一方,李商隱感傷了,回不了家,對遠方愛妻深深思念,「何當共翦西窗燭」。 到了對亡妻的思念,又「蠟炬成灰淚始乾」,淚乾為止,至死方休,思念之情溢於言表。那詩,內斂也好,含蓄也罷,看著燃著的蠟燭,恐怕,不念起那朝思暮想的人兒,難!恐怕,不寫兩句黯然消魂的詩句,也難!

蠟燭燃著,也會想到算命仙。算不準?沒靈感?似乎點上蠟燭,算人的,被算的,好像都覺得算得比較準。 再想到鬼片中,穿梭陰陽界的大法師,調無魂?請無神?點上蠟燭,似乎陰陽立時接通,陰將陰兵呼風喚雨而至,敬候差遣!

也許只是第六感,亦或許真有此事? 人們在拜拜時燃起蠟燭,希望祈求神明降駕護持,好照亮前方那不明的道路,至少,心神是安定了些。

蠟燭,大約紅喜之事點紅燭,白喪之事點白燭。 平時家中備的以紅燭居多,偶遇颱風停電,元宵節亮個燈籠,都用紅燭點上。 若逢先人升天作仙,靈堂,素服,素顏,素果,肅穆著心情,就點上白燭,好送先人一路好走。

家中兄弟姊妹長大後,早四散分居各地,聚會時,常「遍插茱萸少一人」,不只少了個親人,更是少了些許溫暖。 

端午節假期,兄弟姊妹相約,全回新竹老家過節。 老家在父母走後便空著,住附近的姊姊有空會回去打掃整理。

晚飯後,洗過碗筷,一家人圍桌喝著熱茶聊著天。 見姊起身去拿了根蠟燭回來,說,「點根蠟燭,多點溫馨,也請爸媽回家來,一家人聚聚,聊聊。」 

蠟燭點上,黏站桌上,關了燈。一家人,圍著餐桌,攏著燭光,看著淡薄焰火,淡薄煙飛。 窗外,幾聲露水滴答,窗內,幾點思念回憶。全家人又都聚在一塊,那窩心暖意在彼此心底又絲絲燃起。

夜深,大家累了睏了, 吹熄了燭火。燭火熄滅瞬間,只見月光湧入,明亮整個屋室,映照大家臉面。哇,每個人的表情有著驚喜感動,竟沒人伸手去開燈。

「 滅燭憐光滿!」我暗自一呼,唷,這不是來到詩境中了!真是美好極了!

燭光陪伴,溫了我的心,月光擁抱,暖了我的身。那晚,我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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