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年華》激情戲的刪減，秘密下的暗潮洶湧

無意間發現由CC出版的藍光《花樣年華》裡，其中一段Hong Kong Spot收錄的預告有將正片刪減的蘇麗珍、周慕雲激情戲剪進去。一直以來都知道王家衛有拍攝倆人的床戲，但從未真正看過片段，而這段預告雖然只剪了幾秒的吻戲，但也足夠令人激動萬分了。

但當初為何將床戲刪減呢？據王家衛當時的訪談解釋：「我是在最後的時刻才決定刪去這場戲的，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我並不想看到他們發生性關係。⋯ 我想完整真實地抓住那個年代的神韻，這種微妙的神韻是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所沒有的。從一開始我就明確地知道我不想拍一部關於偷情的電影，因為電影只會有兩個結果：要麼兩人一起私奔或是各奔東西，回到各自原先的生活，那對我來說太枯燥、太沒有新意了。我所感興趣的是人們的行為，他們如何保守秘密。」

至我而言，我理解並肯定刪去這段戲的立意，同時卻欲想滿足私欲，窺探當中的一切將如何發生。從幕後花絮僅能得知蘇麗珍在2046的房間裡對著周慕雲說：「我今天不想回家。」此時此刻，窗外細雨綿綿，另一邊的鏡頭藉窗戶外透出朦朧不清的水氣與霧氣，雜糅室內裡的喘息微微，令人留下許多想像空間。

然而，因親密戲的刪減讓《花樣年華》始終保持曖昧不明的氛圍，也才是電影的立意。即便正片裡的其他人有不正當的私情關係，但蘇/周倆人卻未有明確逾越的行為舉止，同時意會著他們的情感終究無法開花結果。

懷想遙遠的六十年代，旗袍佔據大部分女人的衣櫃，蘇麗珍更是連下樓吃麵都要換一套新的旗袍，這些緊身包頸的布料與材質，無時無刻提醒著她關於潔身、端莊這些傳統東方「美」的重要性。厚重的「束縛」讓女性身材的曲線一覽無遺，比起裸露解放的身軀，那些「緊緻」達到了更加深層深處的慾望幻想。如此，蘇麗珍難以逃脫雙眼的注目，成爲男人們投射/注目的對象。然而，她是一個無法背叛家庭的女人，否則也等同背叛了循規蹈矩，絕對無法越界的自己。

王家衛在拍《花樣年華》時不斷反覆觀看希區考克的《迷魂記》，試圖把偷情的主題注入懸疑的味道。因此，電影裡的鄰居好似間諜，周慕雲、蘇麗珍都是在鄰居的觀察下做出反應和決定。畫面之外發生了許多事，可都是點破不說破，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倆人小心翼翼扮演著雙方伴侶的遊戲，每一舉動都牽引著銀幕前觀眾的心。接近結局時，蘇麗珍多出來一個名叫庸生的孩子，乍聽之下便能猜想一二，倆人都愛讀、寫武俠小說，誰都會聯想到金庸，然而電影卻沒交代孩子究竟是否為倆人的骨肉。自始至終，王家衛讓這個謎團交予觀眾，將懸念進行到底。庸生的存在令我想起《零點零一公分的距離》短片裡一個關乎歐陽鋒的秘密——他身邊有個跟他親密如父子的姪子叫歐陽公子， 沒人知道這個姪子從何而來，可是他們的情感卻如此密切。由此可見，王家衛當時對「秘密」的主題就非常感興趣，而存在於歐陽鋒身上的秘密，或許也能延伸到《花樣年華》裡。

「在這個小孩子身上，他會永遠記住，一個永遠回不去的白駝山。」——王家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