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訊》：當網路攻擊成為一場災難

這幾年來我們都聽過很多「網路攻擊」可能的威脅，網路癱瘓到底會有什麼結果？網路攻擊真的那麼可怕嗎？網飛新推出的災難電影《斷訊》就是在討論網路攻擊如果是場災難會是如何？

由製作過經典駭客影集《駭客軍團》的Sam Esmail擔任編導，攜手歐巴馬夫婦擔任製片，在網飛的新電影《斷訊》中，具體呈現了網路攻擊可能的樣貌，儘管如此，這部電影的拍攝手法並不像是一場科幻災難片或是戰爭片，而是以古典恐怖片的手法呈現。

說是古典，是因為這部片總給我一種1990年代到2000年代的恐怖片氛圍感，尤其是大量的淡入淡出，大量的推鏡。片中的運鏡十分靈活，畫面節奏和故事則是以沉靜緊繃的方式推進，在這個一切集中力都零碎化的時代，其實這種手法並不討喜。主角是一個白人家庭，以AirBnB的模式住進了一個黑人家庭的家，然而，對方卻在半夜回來避難了。而雙方在災難中開始互相猜忌，這個設定充滿了Jordan Peele在《我們》當中那種味道。自然也就會導向種族議題上，或許也是導演要呈現種族分裂和猜忌。劇中自然也有象徵南方邦聯般的人。但是，觀眾會同時看到他們每個人似乎都沒有惡意，只是資訊不統一，加上彼此不信任而無法溝通。導演一直讓這些角色彼此談和，又再彼此分裂，甚至到了一個不理智的程度。他似乎要強調，大家都是好人，我們都會認為彼此是壞人，難以互相信任，但我們都只是要保護自己的家（美國）。

從預告片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切開頭是一艘油輪象徵性地衝向海灘。會說象徵性不只是因為熟悉電影史的人，都不難想像巨大的交通工具衝向畫面在災難片的歷史中從頭到尾都是種奇觀，甚至紐約的視覺藝術美術館就有類似的體驗，更重要的是因為美國大量依賴進口石油，在先前《勒索軟體狩獵團》一書討論中，我也提過，對於美國而言，最嚴重的一次「動搖國本」等級的網路攻擊，就是切斷了美國東岸的油管供應線。主角也在片中直接提到，或許這代表著石油首先被切斷了。接著是一切需要依賴導航的設施，許多人可能不知道，在同樣由歐巴馬參與的《亞當．康諾佛：聊政事》紀錄片中討論過，全世界的導航系統都是靠著美國的全球定位系統運作的，這個系統由美軍在科羅拉多州的空軍基地裡面由為數不多的軍人控制著，換句話說，只要那個基地（和備用的馬里蘭州基地）被攻垮了，全世界的全球定位系統都會停擺。故事中也提到動物遷徙，這一個元素不禁讓人感覺是否有某種寓言的味道，但是到了導航系統大亂的時候，卻又有某種合理的感覺。

同時，網路攻擊下的一切都開始失序，導航系統、交通系統、公共設施，說實話，如果這個部分更寫實一點或許會更好。因為主角所在的位置到最後甚至沒有停水、停電。實際上的呈現偏向寫意，這部電影維持了某種劇場感，這些事件與其說是災難，不如說是詭異，片中更像是要導向這一切是由於某種宇宙事件發生的災難，整個美國社會只是剛好維繫著平衡，任何環節都可以推垮一切。結果就是反而在這上面沒有太深入著墨。尤其製片是歐巴馬夫婦的情況下，如果看過歐巴馬參與製片的一系列紀錄片就知道，其實歐巴馬是對於地方體制、公共設施深入研究的人，這一方面其實絕對還可以更漂亮地呈現。

之所以沒有針對這方面呈現，或許是因為導演仍想把方向導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因為在資訊不統一的情況下，導演以對白表示，外部的資訊戰將會帶來人民內部分裂，是最有效且廉價地瓦解國家體制的方法。很可惜的是，這一段對白在這部電影中很薄弱，因為即便對於網路攻擊稍有理解的人就可以懂他在說什麼，但是電影中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呈現資訊戰這一層。更甚之，故事中的猜忌和分裂，幾乎都與網路攻擊或是資訊論述無關，即便我們看到兩個孩子似乎整天黏在網路上，我們看到每個角色各聽各的，但是這一切都和這些猜忌沒有直接關聯，網路攻擊在這部片中就是一場災難，像是天災一樣。因此這種內部分裂的論述，直到角色主動解釋之前，都毫無力道可言。片中雖趁機點名了（除了俄羅斯外）對美國發動網路攻擊的主要國家：北韓、伊朗、中國，只可惜在這個架構下更顯得像是無的放矢，畢竟整部片要談的更像是內部分裂。

你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你只能做好一切準備。

就調性而言，這種未知這更像是《鳥》、《迷霧驚魂》、《破．天．荒》的味道，不過，少了鳥的刺激和迷霧驚魂的人心緊迫，至於破天荒…真的就別拿來比了。整體而言，這是一部手法值得一看，但是劇情單薄的一部片。這部「網飛電影」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點，反而是在失去網路之後，或許最後的去向是又要脫離即時串流掛帥的網路世界，回到類比時代，重溫一個「不存在過的過去」（或許正是電視電影的hyperreality）。諷刺的是，網飛正是脫離類比時代，推進串流時代的主要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