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書之旅（五）

【前情】一本書，會經歷怎樣的遭遇？老書《老夫》待在倉庫六七十年不出，全然不知道，可偏偏又被人類給抽走了。所幸他兩年前曾聽過一本年輕繪本「小繪」分享過經驗。小繪曾經去過門市，曾被人類下訂，更差點被人類擁有......只可惜，人類嫌棄她，認為她「壞」了。而就此認為自己不值得的小繪，從三層書車上狠狠跌落......

後來，小繪的下落就此杳無音信。

聽身為《說話藝術》的老朋友說，小繪她們一族住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樓下，而聽說老朋友他的朋友的朋友的鄰居的朋友講，小繪並沒有回去。

想必，凶多吉少。

「謝謝妳，小繪。

讓老夫這個只有虛長年歲的老骨頭多知曉了世間的經歷啊。

永別了。」

二零二二那年的春天，老夫的內心卻倒退到寒冬。我暗自默念，用以遙祭那花一般消失的美麗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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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四年的二月，老夫被人類從牛皮紙包裝抽出來。

而我的老朋友也對我說了道別之語。

「老朋友，永別了。」我原本的老鄰居忝為《說話藝術》，卻說出了這種話。

但老夫跟老朋友都心知肚明。若此生不相見，對吾等書本族類來說，反倒是最好的祝福了。

因為彼此各安一方，尋得歸處。

只是聽過小繪的遭遇後......此刻的老夫回觀己身，感受到自身內頁被按了黑指印，也能感受到書封外側人類噴嚏造就的水漬。

老夫內心著實悲觀，不過還是強自歡笑，乾巴巴笑道：「對啊，永別了，老朋友。以後你也會找到歸宿的。」

接著老夫我的遭遇，與小繪的遭遇有接近的歷程。老夫先帶著滿滿的灰塵，跟一張寫著「調書需求單」的紙張還有其他屬於「公司」的書一起進入物流箱，上車、運輸、搖晃、下車，經過三隻章魚，也經歷過鋼鐵與白光如棺材的貨梯運送。無論是哪隻章魚打開物流箱時都打了個好大的噴嚏，經歷三隻章魚後，在書山之中因為老夫是所謂的「小件貨」，所以位於頂峰未被壓在底層，分入籃子又層層相疊後，來到了小繪所說的「貼條猿」所在。

貼條猿很認真盯著老夫看，先是用去漬油為老夫的精裝書殼洗了一次澡，那味兒很刺鼻，猶如香蕉或油漆的味道。有排氣扇，但還是嗆得貼條猿直咳嗽，不過所幸這頭貼條猿有戴口罩，未把口水噴濺到老夫身上。接著，貼條猿把老夫所在籃子的同伴先擺在一旁乘涼吹乾後，又看了看老夫，這次則換成橡皮擦，把老夫內頁那個漆黑的拇指印給清乾淨了。連老夫習以為常的下巴脂肪瘤贅肉，都被砂紙板給磨平了。

但貼條猿看了看，似乎還是不滿意。

在電腦前，貼條猿把我們這一籃子遞給了皺眉人。

貼條猿說：「阿眉，我覺得這本書要留言問客人欸。」

皺眉人皺著眉頭，抱怨道：「阿猿你幹嘛拿來啊？啊這本書就這樣啊。」皺眉人雖抱怨著，卻還是接下籃子，劈哩啪啦地在鍵盤上輸入了訂單號。打開系統裡的客戶訂單，皺眉人的眉頭更皺了，又是一陣抱怨。「寫什麼『本人非常在意書況，如有瑕疵請告知』啊？客人不知道公司書都這樣嗎？」

於是在傍晚，皺眉人用電子留言板跟客人說：

「親愛的客戶：

您訂購的《老夫》因出版時間較早，庫存書的內頁皆泛黃。目前已為您挑選書況最佳的庫存。請問能否接受這種書況？或為您取消訂購？請用「線上顧客問答中心」回覆，以便為您處理。

如果兩天後（2024/2/28）前未回覆，將為您取消並刷退金額。

謝謝您！」

結果晚上，那個客人就打電話來說可以接受書況。

我竟然沒有被退貨！

於是老夫那個籃子在晚間便上了滾輪，被包裝獸用紙箱、蝸牛、蝸牛肉、氣泡袋、氣泡紙、牛皮紙，和我其他同伴一起被包成一個包裹，裝入物流箱。在包裹裡感受晃動，聽到送貨者、物流司機、物流理貨人員、分檢機、物流司機、7-11店員的聲音。也聽見7-11店員跟一位老教授的對話。

老教授報了電話，用現金付款，抱起了這個不大不小的包裹，走回公寓四樓。

打開鐵門，老教授先進了書房，把箱子放下，馬上就先打開箱子。

老教授把全部的書先放到書房書桌之上，包括我。

老教授細心地檢查每一本書，看到老夫內裡的黃斑，卻依舊很珍惜，且喃喃自語地說：「辛苦了，接下來，請多指教。」

老教授很愛書，這是書生最美好的歸宿了。

此生無憾。

「也請多指教了，老教授。」

我靜靜地微笑，想起命運悲慘的小繪，想起就此永別的老友，既悲傷又溫馨。以後，老夫會連同所有書的期盼好好地活下去的。

好好的。

（未完待續，還有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