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帝的會面︰凱薩琳VS腓特烈

腓特烈贈送給凱薩琳的瓷器（局部）

　　時光倒流回到兩百八十年前的1744年，那一年，一位來自日耳曼小公國的公主、未來俄羅斯沙皇保羅一世的母親，正冒著風雪趕往聖彼得堡，途中轉道前往柏林覲見腓特烈二世。

　　腓特烈是誰？

　　普魯士國王、公主父親的頂頭上司、日後發動七年戰爭、把歐洲攪得天翻地覆的軍事天才。一登基，便以迅即不及掩耳的雷霆之勢，奪下了瑪莉特蕾西亞懷裏寶貝︰西里西亞，他這一舉措，嚴重威脅到歐洲最有權勢的三個女人︰

　　俄羅斯女沙皇伊麗莎白一世、奧地利女大公兼神聖羅馬帝國皇后瑪麗特蕾西亞、以及法國路易十五的情婦龐巴杜夫人。

　　腓特烈性格極爲古怪，天性厭惡女人，把伊麗莎白一世與瑪麗特蕾西亞視爲歐洲第一淫婦（Erzhure），認爲她們是要聯手設計謀害於他。

　　國王面對眼前這位十四歲的如春少女，以饒富興味的眼光審視著，她的名字是︰

　　 Sophie von Anhalt-Zerbst

　　還不是凱薩琳。

　　索菲的母親將女兒的畫像送往冬宮、給伊莉莎白女沙皇御覽時，也讓人將一份複本送往普魯士宮廷中，為女兒謀求出路的同時，也想借此向丈夫的上司邀功領賞。

　　然而，患有深重厭女情結的腓特烈，面對這個看似平凡無奇的女孩，卻意外地投以特殊的目光。

　　索菲是個出身微寒的日耳曼公主，父親是個虛有頭銜、實質上早已失去了統治權的小公爵，正好腓特烈熱愛打仗，便勉爲其難地在國王麾下當個將軍。而她的母親卻與俄羅斯王儲（日後的彼得三世）出身同一家族︰Schleswig-Holstein-Gottorf，實則出身顯赫的統治王朝，也是未來瑞典國王的妹妹；出身如此顯赫卻委身嫁入小公國，這使得索菲的母親處心積慮，千方百計地想從女兒身上翻盤改運。依照表兄妹聯姻的傳統，腓特烈深知，這位出身微寒的公主，生來卻是注定嫁沙皇的命。

　　俄羅斯女沙皇伊莉莎白一世無法生育，便從日耳曼迎立姐姐的獨子為皇儲，在此之前曾派人到柏林宮廷中，為外甥求娶普魯士國王的妹妹。而腓特烈不想將自己的妹妹嫁入俄羅斯蠻荒之地，認爲Anhalt-Zerbst是個無足輕重的邦國，是顆容易控制操縱的棋子；出身小國的公主無疑是最佳人選， 便撮合她嫁入冬宮，成爲俄羅斯未來沙皇的妻子，便能平息聖彼得堡中的反普勢力。只用了一枚卒子，便能讓俄羅斯滿盤皆輸，何樂而不爲？

　　於是，即刻晉升索菲的父親為最高統帥，讓索菲順理成章地成爲自己在冬宮裏中佈下的耳目。

　　更何況，日耳曼小公國的公主，一向在婚姻市場上很是吃香，只需用一人，便足以讓婆家與許多統治王朝連結在一起。而弱小的娘家又不會威脅到婆家的政治勢力，尤其是那些舉足輕重的大國，最喜迎娶日耳曼小邦的公主。

　　兩國聯姻，無需兩情相悅，只需利益相合。

　　生下合法繼承人即可。

　　此時此刻，腓特烈還未能預見，在不遠的將來，他眼前的這個小女孩，日後竟然會登基為俄羅斯之主，兩人在歷史上皆被冠以「大帝」的尊號，兩大帝在無憂宮（Sanssouci）碰頭會面，成爲絕無僅有的高光時刻，是人類史上的絕響。

　　當腓特烈的死敵伊莉莎白一世撒手人寰時，登上俄羅斯皇位的彼得三世，是腓特烈大帝的鐵粉。這位出身日耳曼的俄國沙皇，自幼即仰慕腓特烈的軍事才華，登基為沙皇時，普魯士在法俄奧三强夾攻之下，正負隅頑抗中，彼得卻爲了心目中的愛豆而陣前倒戈，背叛了法奧盟友，讓俄羅斯從七年戰爭裏撤軍，普魯士的軍隊一夕之間從劣勢中翻轉成勝局，史稱「布蘭登堡奇蹟」。

　　不消多少時日，當年被腓特烈送入蠻國的少女驟然脫繭而出，與情夫格里·奧拉洛夫（Grigori Orlov）聯手，推翻自己的丈夫彼得三世，蛻變成史上最有權勢的女人——凱薩琳大帝。

　　腓特烈驟失鐵粉的同時，得到的卻是另一位旗鼓相當的對手，但並非敵手。

　　鄙視女人的他，這位女沙皇，在他心中一直佔著特殊的位置。

　　往後的二十四年中，凱薩琳曾經寫給腓特烈一百八十封信，腓特烈曾經命自家的瓷器工廠KPM（這家腓特烈私有瓷器厰今天還在德國生產製造），製作一尊純白的女沙皇，贈與凱薩琳。兩人結盟合作，互不侵擾，兩人皆有一個共同點，擁有强烈的權力欲望，以絕對的個人意志形塑歐洲政局。

　　直到人生的盡頭，兩人各自稱霸一方，相安無事。

　　雖並非是併肩作戰的盟友，但也非互相對峙的敵人，後來携手瓜分波蘭，凱薩琳分得烏克蘭那塊蛋糕，腓特烈保有西西里亞。彼時，無人能預見，1744年來到柏林宮廷的小女孩，在普魯士國王身旁坐下的那一刻……

　　已經為今天的烏俄戰爭埋下了一顆種子。

　　紛紛擾擾，波及全世界。

　　近三百年後的冬天，竟會是無與倫比的凜冽。

【資料來源】︰Janina Lingenberg, Der alte Fritz und die Zarin, in: Katharina die Große, die Deutsche auf dem Zarenthron, p. 3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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