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夏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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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很快找到學姊提及採購食品的店家，幾乎買齊清單上所有的食物與生活用品後，我們就趕緊起程返回部落。回程的山路果然如學姊警告的一樣，很快就暗了，但是並未因此減緩Luku飆車的速度。我兩隻手臂各勾著一個裝滿物品的大袋子，吃力地拉著他的衣服。

抵達部落的時候，我的手臂都快廢了。不過還好有趕上讓女生們準備晚餐的時間。

那一晚特別加了菜，慰勞我們倆外出採購的辛勞。

晚餐時，Luku沒有忘記說出我跌倒的糗事，硬生生將一件原本悽慘的事，說成一則笑話。我哭笑不得，只能傻笑。

晚餐過後，我急著去洗澡。因為換掉一身的髒污後，我才敢踏上房間的通鋪，也才可以坐下徹底放鬆。

Luku坐在通鋪上背靠著早上疊好的棉被，像是在小憩一樣。等我靠近時，忽然要我坐下伸出手。我以為他要拿什麼東西給我，結果他拿出一個碘酒與OK繃，幫我手掌上破皮的地方小心消毒後，貼上OK繃。

「這樣就沒事了。」

我還愣在原處，來不及說謝謝，他就起身，「換我去洗了。」然後瀟灑地走出房間。

我坐在通鋪上，傻傻地望著手上的OK繃發呆。

這種只做不說的關懷，我第一次遇到。強大的威力，讓心中的感動不斷引爆。

當他洗完澡回房時，我的感動尚未平息。

我看著他穿著昨日夜間同樣的短袖短褲的模樣踏上通鋪時，他卻已經不再是我昨日還以為的陌生人了。

「謝謝你。」我無法不說出我心中的感動。

「謝什麼？」他用手上的毛巾擦著短髮坐在我身旁。

「這個。」我舉起我的手掌。

「是我害你受傷的，你還謝我？」他露出憨笑。

「還是要謝你啊！」我也覺得好笑。

「不好意思！今天沒有控制好車子。」他認真地說。

「不會啦，也沒怎樣。」我反而尷尬起來。

「下次再來挑戰更快一些！」他忽然轉了語氣。

「什麼？！你自己去就好，別找我。」我心有餘悸。

「幹麻這樣！保證不會再跌倒！」他信心十足。

「嘿嘿嘿，你覺得我是笨蛋嗎？」我真的不想再試一次。

「就是因為你不笨，所以我們會配合的更好。」

他這麼一說，害我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這裡這麼早就這麼安靜，讓我想起以前在醫院實習時晚上值班的事。」我們兩沉默了一陣子後，他忽然這麼說。

「什麼事？」我也是覺得無聊隨意回應。

「醫院很多鬼故事啊。」他一派輕鬆地說。

「鬼…，不要說。我不聽鬼故事。」我隱藏不住慌張。

「怎麼了？有什麼好怕？」他依舊坦蕩蕩模樣。

「我就是不敢聽啊。」

「有做虧心事喔？」

「對對對，反正你不要說就是了。」

「有什麼好怕的，說不定，他們更怕我們。」

「不管怎樣，我怕我晚上做惡夢。」我承認我的確是個會胡思亂想的人。

「不會啦，有我在。我會幫你擋著。放心！」

「怎麼擋？」我完全不相信。

「反正也不恐怖，你聽聽看。」他執意要說。

「吼…。」我把頭鑽進棉被裡。

「有一次我們夜班實習時，」他逕自開始說起故事，我透過棉被還是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有一位同學剛從太平間巡房回來急診室，他覺得奇怪竟然在電梯間遇到一位病人，但是他也沒有想太多，只是交代這個病人不要亂跑，然後就回到急診室。」

我因為害怕，身體不自覺地移近Luku身邊。

「我們就問他遇見哪位病人？」他繼續說，「結果當這位同學說出那個病人的名字時，我們都安靜了下來。」

我將棉被拉得更緊了。

「結果你猜發生什麼事？」他拉了拉我的棉被。我不敢想，只是搖頭。

「結果，我們告訴那位同學，那個病人下午已經過世，遺體就放在太平間內。」

我明明猜得到這樣的故事內容，還是害怕地不敢睜開眼睛。

「好了，沒了！」他像是說個普通故事的語氣，「你可以把頭伸出來了。」

我掙扎了一下，慢慢地將頭伸出棉被外。

「你看，不恐怖吧！」

「很恐怖。」我說出心裡話。

「哪有恐怖？」

「很恐怖！」我將頭手都伸出棉被外。

「你看你後面。」他忽然大聲說出這句。

我大叫一聲，整個人立刻縮進棉被裡。

哈哈哈…，我在棉被裡聽到他的笑聲。我翻開棉被，往他手臂上揍了他一拳，還是止不住他的笑聲。

那一晚，我側著身貼著他，拉著他短袖衣角，才敢入睡。不過奇怪的是，我的確整晚沒有噩夢，一覺到天亮。

隔天早上醒來，Luku問我昨晚睡得如何，我才想起他昨晚說的鬼故事。

「還好。」我立刻覺得不爽。

「你看，我說沒事吧。」他又是那種信心十足的語氣。

「才怪。我嚇死了。」

「精神這麼好，看來是睡得不錯啊！」他繼續調侃我。

「起床啦！不說了！」我翻身起床，心中暗暗納悶自己竟然可以安睡整夜。

尤其前一陣子失戀後，夜夜幾乎是哭著睡著，夢裡就開始出現一些亂七八糟令人傷心的情節。原本還擔心我的惡夢會影響Luku的睡眠，沒想到連原本最害怕的恐怖故事都沒影響我。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我沒有細究。

早餐比昨天豐盛了一些，不過稀飯依舊是我們的主食。大家吃飽後精神奕奕準備去上課，看到我苦惱的樣子，紛紛鼓勵我，要我加油。

我也只好打起精神，要了一些白紙與馬克筆，像是勇士出征的樣子，出發去找我的學生。

還好同樣在那個樹下看見我的學生，他依舊低著頭撥弄著手中的吉他。

「早安！」我元氣十足的音量像是在為我自己打氣。

「早。」他依舊酷酷的回應我。不過這已經讓我很高興了。至少他願意理我，這算是好的開始。

「今天我們來唱點不一樣的歌！」我故意一派輕鬆坐下。「還記得昨天唱的那些歌嗎？」我臉上有詭異的笑容。

Diang納悶地抬頭看我。太好了，心想引起他的興趣了，便順勢拿出我準備的紙筆。

「我們今天除了繼續唱昨天那些歌之外，要玩個小遊戲，就是從那些歌曲當中，將一些字變成英文字，每次唱到那些字都要唱英文字。」

我看到Diang一臉茫然。

「舉例來說，『海裡還的沙』」我一邊寫下這首歌中文歌詞，然後從中將一些中文詞彙換成英文單字，並且考慮到難易程度以及唱起來是否流暢等，於是就變成以下這樣的一首歌詞：「Pick up一把海裡來的sand，就是擁有海裡來的偶然，maybe是上帝給的truth，maybe是阿拉給的fate，雖然短暫有如浪花，且不管這份fate是否短暫，化成cloud卻是永恆，讓my heart pick up這一片truth，you是否願意當那海裡來的sand，隨著tide來tide往遇上了me，you是否願意當那海裡來的sand，是否answer海裡的sand。」

Diang認真地看著這一張歌詞，皺著眉頭。

「我們來試試看。」我先將每個英文單字一個一個敎他，請他跟著我唸三遍，然後再一句一句試唱，將中英文的轉換與音律協調融合，就這樣，我們倆慢慢地唱著一首變形的歌，卻意外地讓Diang願意嘗試跟唱。

Diang從一開始害羞地跟著我唸出這些英文單字，過程中慢慢地努力將其融入中文歌的旋律中，最後流暢地唱著整首中英文夾雜的歌曲，我們像是成功通過一關遊戲的挑戰，兩人最後都開心地大笑。

因為不想給Diang太大的壓力，擔心他一次學太多，而且希望讓他熟記這些英文單字，於是就重複多唱了幾次。然後，我又提了第二個遊戲。請他用這些英文單字造句。造句方法很簡單，就是一個中文的句子中要包含一個相關的英文單字。例如，「我喜歡在海邊散步，將雙腳踩在sand上。」我自己先舉例示範。

Diang聽完後，又皺起眉頭，低著頭不發一語。

「試試看啊，沒關係，隨便說！」我大聲地鼓勵他。

Diang又沉默了好一陣子，我擔心他又縮回自己的世界，「不然，我們先從頭到尾再唱一次，或許你就會有靈感了！」我想多給他一點時間以及多一點信心。

Diang點點頭。我們倆又開始輕鬆地唱起這首歌。過程中，我們這次刻意在每個英文單字上都加重了語氣。

「太棒了！這次唱得好順！」我在唱完後發出讚嘆。

「我們常常在海邊pick up很多垃圾。」Diang酷酷地說。

「pick up垃圾？」我以為我聽錯了。

「是啊。觀光客很喜歡亂丟垃圾。我們常常會在海邊幫忙撿垃圾。」Diang還是酷酷地陳述，沒有太多的情緒。

「是喔？真糟糕。」我忽然一陣耳熱，為我們這些外來客覺得羞愧。「這麼美麗的大海，怎麼有人忍心破壞！」

「城市人反正只是來玩，才不在乎。」Diang聳聳肩。

只是來玩？不在乎？這些話刺中我的內心。我又何嘗不是Diang口中這些城市人之中的一份子而已。雖然我不會亂丟垃圾，但是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我真心為當地的原住民想過嗎？我有真心希望為他們做些什麼事嗎？我好慚愧。學姊才是真的關心他們的人。

「謝謝你們。保護這個地球。」我真心地感謝。

Diang還是酷酷地聳聳肩，低著頭把玩吉他。

「我們有機會跟你一起去海邊撿垃圾嗎？」我知道我能做的事不多。

「隨便啊！」Diang酷酷地回應，但是我隱約看見他的嘴角有一絲的上揚。

「就這麼說定了。我會與其他老師安排時間，我們大家一起去幫忙。」我開心自己可以盡點力。

接著Diang又陸續造了相關的句子做了練習。這幾十個英文單字，似乎讓他重新拾起對英文學習的興趣。早上課程結束前，我們又重唱了兩次這首中英文歌詞夾雜的歌。

午餐時，我興奮地與其他老師分享我上課的進展，大家開心地恭喜我有所突破。然後我將去海邊撿垃圾的想法告訴大家，果然大家也是贊同不已，立刻決議周六下午就去執行這項行動。

午餐過後，我們各自回房休息，因為正午時分的太陽實在太大，部落內大部分的人都會回家稍微午睡避暑，約莫下午兩三點過後，大家才會出門活動。

我拿出帶來陪我度暑假的小說，坐在門前廣場屋簷下方的陰涼處，享受微風吹過的舒適感，準備靜下心來好好閱讀《曠野的聲音》，我覺得在山中看這樣的書，真是再適當不過了。

「又是正能量的書？」Luku拉了椅子在我身旁坐下。

「是啊！都還沒有機會看。」我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沒機會看，或許就是不用看啊！」Luku輕鬆地將頭仰躺在椅背上，閉上雙眼。

「什麼啊？只是剛來比較忙，現在有空就可以看了。」我想打開書，可是看到他舒服的姿勢，忽然間也想跟著放鬆地坐著，什麼都不想，似乎也是一種難得的奢侈。

「你不覺得很多事情其實命中注定了。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就不要強求。」閉著眼說出這些話的Luku，忽然給我一種老僧入定的感覺。

「這未免太宿命論了吧？聽起來很消極。」我果然也跟著舒服地仰靠在躺椅上。

「完全相反。反而是提醒我們要積極把握我們可以擁有的，而不要浪費時間去找求不來的。」他依舊不動如山地閉著雙眼。

「可是，我們怎會知道哪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我也閉上眼睛學著放鬆。

「順勢而為，就是命中注定。」

「順勢？如何順勢？」

「不要逆天而行。」

「如何不要逆天？做善事嗎？是指道德層面的事嗎？」

我們兩個看似睡著的人，竟然在談論著人生哲理。

「不逆天，就是什麼時間做什麼事。老天會幫你安排的。」

「什麼啊？不懂。」我們兩像在打太極。

「例如這個時間適合午休，就不該看書。看書就是逆天。」

「胡扯。」我忍不住笑了。

「難道不是嗎？你現在是不是也覺得昏昏欲睡？」

「是沒錯。誰叫你在這邊催眠我。」我承認盛夏暖風的確很有舒眠的效果。

「所以你就應該順勢好好午休，不應該看書啊。」

「這…，我好像上當了。」我快要無力抵抗。

「不是上當，是順勢而為。睡吧。」

「恩，好吧。」我漸漸進入夢鄉。

再次醒來時，是手中的小說掉到地上的聲音將我驚醒。雖然只有短暫的午睡，卻讓人格外地有精神。

我伸手撿起地上的小說，想趁著Luku睡著時好好看看。

「醒了？」Luku一邊說一邊伸著懶腰，發出長長的呵欠聲。